一汪猩红浓稠的血池。

    空气之中不闻腥臭,却荡漾着清宁、祥和的韵味,仿佛仙家净地。

    这是一处千年万年也不会生出变化,自然也不会有人到来的秘地,但在此时却是忽有动静传出,只见一杆神魔大幡凭空显现,抖落一道气机,旋即便要消失在空中,却是忽然一顿。

    紧接着,似有破灭的风声响起,幡身竟是剧震,没过多久,兀然化作一缕飞烟飘去。

    然而同一时刻,血池水面却是缓缓拱起,直至一人高下才停,随后血水顺流淌下,一名阖目抿唇、面无表情的血冠道人显露出来,不是血阳还能够是谁人。

    伴随血阳真人的出现,池中血水忽然干涸了般,水面急剧下降,直到仅余薄薄一层才为之一停,与此同时,血阳真人也终于活过来般,缓缓张开了双目。

    血阳真人抬目一望,似乎见到了神魔大幡破灭之景,眉头不禁一拧,垂目四扫一眼,又见血池已近可以见底,面色更沉一分。

    他是何等人物,落败在小辈手中,其实并未觉得如何耻辱愤怒,但是血池如此剧烈的消耗,似乎提醒着他已在生死关前走过一遭。

    “……道妙。”血阳自言一声,目中闪过莫名之色,过了片息才又平复。

    斗法落败,折损道行,消耗底蕴,此行可谓损失惨重,如此也便罢了,事情也未办好,而这一切竟然都是拜区区一名小辈所赐。

    他起步行出血池,离开此间犹自思索,忽闻一阵笛声,不由心中一动。

    抬目望去,果见上方已有一名道人正在等候,唇边还有一只系有金绳的玉笛,悠悠笛声正是由此传出。

    “欧阳大真人。”血阳面色微肃,拱手问候道:“您出关了。”

    “血阳。”上方道人停下笛声,叹道:“贫道交待你时,你如何回复的?将事做得如此之差。”

    再是如何,眼前也是堂堂二劫真人,他的话语之中竟然有些训斥之意,而血阳真人面上也未流露什么不满。

    明真见性,踏破生死,证长生功果者可以称为真人,血阳却称眼前此道为大真人——道家其实并无此称,但某些修行界,亦或宗派势力之中,为显对阳真功果之尊崇,会以大真人称之。

    玄黄宗派并无此例,但在太乙宫中却是如此,因此眼前这位‘欧阳大真人’何许人也不想也知。

    当然,阳真者毕竟还是元神功果,两人之间表面上并无实质性的地位差距,何况血阳也是万千年修行的人物,他并没有过份拘礼,只是一叹,应道:

    “我亦知晓真人之意,只是霍少清若真现身也便罢了,无非卖个面子,但只不过区区道妙出手,我赤河部便就乖乖退让,岂不大伤脸面。”

    “说来说去,还不过是脸皮之争。”欧阳大真人淡淡道:“何况区区一位道妙出手,翻手镇压了你与潘应,我冥河宗,我赤河部的脸面就不受损了么?”

    血阳不由漠然,一样是卖个面子,卖的是二劫元神真人出面,还是一个区区小辈的第二元神,岂可等同视之,谁又能够料到,竟拜这名小辈所赐,叫赤河部狠狠吃上了一堑呢。

    欧阳大真人一眼知他所想,若有所指道:“而且真的逼出霍少清来,此事还能轻了了么?你已经为人驱驰,难道还能事不相干?”

    “阳真之数,不是这么争的。”

    血阳目光微动,终于一叹,言道:“是我愚钝,累得部中损失惨重。”

    经此一役,血阳自身元气大伤,小赤元胎洞天也被打破,这便罢了,还要折了赤河部三千年来最有才情的年轻真人,其实这已经是难以承受之重,即使以他地位之高,同样难辞其咎。

    “罢了。”欧阳大真人不再多说,却忽一甩袖,将手中的玉笛掷了出去。

    玉笛被他一掷,顿时穿过重重虚空,直往小赤元胎洞天方位,不过才至半途,忽被一道气机死死锁定,欧阳大真人不由眉头微挑。

    他似乎犹有闲暇感受了一番,目中闪过讶色,暗道一声:“原来如此。”随后又自言道:“道友不必误会,贫道并无歹意。”

    伴随此言,那道气机似也有所忌惮,稍微放松了些,欧阳大真人微微一笑,玉笛便就脱身而去。

    说来话长,岂是不过片刻,虚空之中,许庄将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运起,欲待拘了潘应,却见那只玉笛凭空飞来,照他擒拿大手之上轻轻一触,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瞬间散作真炁,风流云散。

    许庄目光一束,运转神通将真炁收回庆云,凝神望着那只玉笛,沉声问道:“敢问尊驾又是何方神圣?”

    “贫道欧阳玉声。”玉笛之中,传来欧阳大真人温和的声线,言道:“贫道本来无意插手,只是厚颜向小友讨个面子,可否饶他此着。”

    “哦?”许庄已经隐隐猜到眼前玉笛来历,略做沉吟道:“本来前辈出面,晚辈当无不应。”

    他并没有在这种人物面前故作强硬,但又怎么可能因此就轻易退让,许庄接着道:“但是贵宗长老以大欺小,杀戮我太素真传,何以又有接连庇护?”

    “江靖河擅做主张,可以同罪并罚。”欧阳玉声道:“不过小友一出手便攻破小赤元胎洞天,潘应虽有不明是非之过,却非真持包庇之心,我当罚他持定思过,如何?”

    欧阳玉声的反应,有些出乎许庄的预料,不过心中再是古怪,既然话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在犹疑,于是道:“既如此便依前辈之言。”

    “善。”欧阳玉声再应一声,竟是将玉笛一摇,就如此又没入了虚空之中,转眼消失无踪。

    他这一来一去,十分突兀,甚至没有停留超过一刻,但与许庄三言两语之间,似乎就决定了一场风波的结束,一位元神真人的生死。

    “这便是阳真高人的行事?”许庄不禁生出如此一想,旋即摇了摇头,收回念头,目光望回潘应面上,淡淡道:“道友想必也已听见了,将凶犯交了出来吧。”

    潘应感受着许庄的目光,心中倒没什么屈辱,却竟有种无力之感。

    作为赤河部三千年来称绝的修道天才,这在他的生命之中显然是异常罕见的。

    潘应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朝远方一指,许庄寻目望去,只见一片死气沉沉的血海,原来潘应被他斩破神通,遁逃之时却是没有将人带上,如今还在那片血海之中。

    许庄目露古怪,启了法目搜寻片刻,才发现了一名道人,一只元婴被一层血膜裹在其中,丝毫动弹不得。

    好在潘应倒也没有那么冷酷,虽没将人带上,还是保了他们一命,否则在失去控制的血海之中,却恐怕也已化作赤水了。

    既已寻得贼人,许庄也不欲再与潘应多说,动身便要离去。

    潘应见他动作,却忽然目光一凝,启声呼喝道:“道妙!”

    许庄回头望来,却听潘应竟道:“一百年后,你我再做较量一场,你可敢答应么?”

    “哦?”许庄却没想到,潘应竟然还有挑战于他之念,不由眉头微挑,问道:“意义何在?”

    潘应双目微垂,冷冷道:“一百年内,我定渡过火灾,不成则死。”

    许庄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道途与我何干?道友确需持定自省了。”

    潘应不见喜悲,只是问道:“难道你怕了?”

    “哈哈哈。”许庄长笑一声,竟然不再停留,化作一道滚滚烟岚飞向远处,不过片刻,又闻惊天动地之鸣,一只擎天大手猛然探出虚无,五指大张,轰隆隆朝下一拿。

    伴随此声,一股斡星旋宇之力充斥虚空,将那片死寂了的太冥化生血海生生抓起,甚至就连小赤元胎洞天都未放过,旋即五指轻握,便似将十数万里空间揉扁了般,疾速缩小直到消失不见,这时一声长笑震荡虚空传来:

    “风云会际出我辈,怎奈玉阶独登高?”

    “行来大道两边骨,无一能够稍绊足!”

    潘应心中一震,只见那一道滚滚烟岚已经遁破虚空,消失在了视界尽头,直往玄黄而去。

    “风云会际出我辈,怎奈……玉阶独登高。”潘应忽然狂笑一声:“好,好一个独登高!”

    “东天界,果然安宁太久了,纵使万年万万年,又岂能有这般人物出世。”

    他将身一摇,化作血光消失不见,虚空之中只余隐隐一声:“玄黄界,果然没有来错。”

    只是此声之中,究竟是痛快还是郁结,却是无人知晓了,似乎只刹那间,宇宙又回到了永恒的寂静之中。

    ……

    ——

    许庄一路朝着玄黄疾遁而去,未过多久,终于见得玄黄界那鹅黄色的光芒出现在视界之中,并且渐渐占据半天。

    许庄目中不由露出一丝感慨,虽然第二元神就留在宗门之中,但他确确实实已经豁别玄黄许久,这是即使心神交汇,记忆贯通也仍无法弥补的。

    在外的不到四百年里,他绝没有想到,玄黄界的形势竟然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尤其是冥河宗的到来。

    许庄目光望去,他还没有逼近玄黄,便已有一位足踏幽云的黑袍道人拦在前处,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名黑袍道人,竟然还是一位熟悉面孔。

    此人名唤‘幽应宸’,应是幽河部的元神真人,曾在太乙宫的仙真大会之上,与许庄争夺斗法一箓,败在了他手中。

    幽应宸并没有其他贸然动作,却是拱手一礼,朗声道:“许道友,久别相逢,可否停步一叙。”

    许庄稍作沉吟,一收遁法现出身形,拱手道:“幽道友,久违了。”

    幽应宸微微一笑,忽然似乎有些唏嘘,言道:“确没想到,东天界一别,会在玄黄有此缘份。”

    许庄淡淡道:“道友若是为了叙旧,何不往我太素一行,我当尽心接待。”

    幽应宸摇了摇头,说道:“不瞒道友,我在此处等待,只是有事相求。”

    许庄并不意外,便道:“道友之言无妨。”

    “好。”幽应宸并未多作犹豫,倘然道:“道友擒下的江靖河,是我幽河部的真传弟子,不知道友可否饶他一条生路。”

    “哦?”对于此事的来龙去脉,许庄始终觉得还有一些迷雾笼罩,听闻此言,却忽然有了些拨云见月之感。

    原来江靖河是幽河部的真传弟子,难怪欧阳玉声答应的那么爽快,虽然冥河宗已合一殿两部为一,但是一宗之中尚有势力盘根错节,何况一殿两部本来便就是不同派系,相互之间隔膜自然更深。

    那是否说明,此事由来其实是幽河部的试探,而非赤河部的谋划?

    许庄双目微眯,语气却冷了些,问道:“如此说来另外一人,应当也是贵部长老,道友何不一并索要?”

    幽应宸见他态度,不由苦笑一声,说道:“道友切莫误会,贫道并非不知好歹,只是江靖河毕竟不是主犯……”

    “此事恐怕无从商量。”许庄淡淡打断道。

    “……也罢。”幽应宸顿了一顿,道:“既如此,是我叨扰许兄了。”

    许庄不由深深望了幽应宸一眼,他之所以愿意与此人废话,是因仙真大会之时,他与此人斗法之后,对方曾尝试过请他到幽河部中做客。

    当时的他虽不知晓太乙宫将面临怎样的惊天变局,但也已对潜藏的阴影有所察觉,因此察觉了对方潜在之意。

    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幽应宸此举几乎可等同说有救自己一命之念了,虽然彼时许庄选择了拒绝,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记住此事。

    许庄摇了摇头,缓缓言道:“幽道友,我想此事若你没有参与其中,改日可到大有南华洞天小坐。”

    “大有南华洞天?”幽应宸咀嚼几声,不由一笑,言道:“好名字,既如此改日定然不吝搅扰。”

    “好。”许庄面色稍霁,道:“今日不是闲谈之时,贫道便先走一步了。”

    幽应宸犹豫了一瞬,忽然传声说了什么,拱手道:“别过。”

    许庄微觉讶然,瞧了幽应宸一眼,点了点头,这才起了遁法,没入玄黄之中。

    可以刷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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