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爱的人未必缺爱,就像吃饱的人禁不住再来一杯奶茶,肚子的申诉便全然不顾了。心如坚石,多温热的东西也不能撼动那冷分毫。

    外面的雨下着。雨似乎与我心意相通,踩着我的脑波,一强一弱。大脑没了纹波,困意难拒,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还是那老地方。

    曾几何时,我有个暴雨带剑不带伞的昵称。那是对暴雨的蔑视。然而不带伞的后果,就是书湿透了,人感冒了。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小时候喜欢下雨,因为下完雨,我就可以找一个小水坑,一玩就是半天,看着我的小东西们在水中沉浮,在微风的吹动下随着波澜摇摆。

    不喜欢的是雷雨,暴雨。

    一声雷响我就醒了,我翻身朝着炕头那边看去,爷爷的被褥还在那里叠着,人没回来。

    心里不舒服,自然睡不着了。

    我向着炕稍看去,奶奶盘着腿坐着,在黑暗中像个雕塑,只有偶尔摇摆与叹息稍稍减我几分恐惧。她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机的红指示灯。

    奶奶也睡不着。

    她心脏不好,我的心脏似乎也是有点问题。速效救心丸似乎是吃过了吧。

    外面又是一道闪,随着一声雷。屋里很闷,屋子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窗子一开一合,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的树也拼命哗啦哗啦地抖来抖去,好像是太热了吧,拼命要脱去衣服,那一片一片的叶子便刮着窗户,那吱嘎声刺激着我的神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奶奶,爷爷没回来吗?

    谁管他去哪耍去了,你睡吧!奶奶从深色的坎肩里伸出了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掐,那似刀割的感觉让我安心了五分。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那大手在我身上随着节奏拍着,我又堕入了梦乡。

    那之后便是梦里的梦。

    玩水好尿炕,你个小兔崽子回炕上看书去。

    我装作没听到,奶奶叹了一声气,回屋里忙活去了。

    我推着纸青蛙,倦了,便抬起头来,看着空中那朵奇怪的云,那颗小小的云。

    它不一样,和旁边的兄弟相比黑了许多了,我盯着它出了神。那家伙随着风似乎越来越大,我开始恐惧了,它像是恶鬼一般,待我再次抬头,就占据了半面天空,风也吹得更紧了。

    我害怕,身上麻痹,两个手捂着脑袋,眼睛却不敢闭上,透过指缝看那恶云一步一步逼近。我想大喊奶奶,可偏偏像什么堵住喉咙,喊出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干咳。

    奶奶看外面变天,几个大步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见我那个奇怪的姿势就明白。

    这小嘎,还怕黑云,还怕下雨,这小胆跟那个蚊子鼻(仁)似的。她一把我抓起,抱在怀里,我逞了逞胆量,却小声嘟嘟:奶,我的蛤蟆。

    蛤啥蟆!你个小崽子。她把我扔到了垫子上有去外屋地忙去了。

    我坐在炕上扒拉着算盘,不一会,外面就暗了下来,我害怕极了,把爷爷的透气的薄衫撑开,整个人钻了进去。那衣服很薄,透着光线,我依然不敢眨眼,死死盯着外面。

    啪嗒啪嗒雨像扬场时候飞落下的黄豆一般,狠狠地砸在窗子上。门上的塑料布啜泣着,一鼓一抽。门不知什么时候被狂风吹开了,轴嘎悠着,发出的声响盖过了塑料声。

    奶奶呢?她怎么不去把门关上呢?

    水顺着窗台就流过了纱窗,打湿了晾在窗子里面的南瓜籽。那白色的魔鬼似乎还不满足,竟顺着门槛流了进来,只听水声渐进,我浑身抖得厉害,一动不敢动,呼吸也逐渐困难了起来。

    奶奶推了我几下,我睁开了眼。眼前一片黑暗,原来我在做梦。我赶紧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想要把那恐惧感排放出去。然而北墙白了一下,又是一道霹雳。外面的风声雨声有增无减。

    我趴过来,拄着下巴看外面。果然,现实是比梦境还要恐怖,我爬到了奶奶身后,她宽大的身子挡住了我。

    外面闪过了两个身影。

    我捂住眼睛大喊大叫。

    快!快点!穿衣服。奶奶大声提醒我,那声音比雷还要响,我一边恐惧,一边迅速找着衣服。

    奶奶,你帮我穿。

    你这死崽子,多大了不会穿衣服啊!

    我不会穿袜子。

    奶奶胡乱地在黑暗中帮我套上袜子。

    奶奶你穿错了,不得劲!

    对付下行了,等会走。

    我刚把裤子提到一般,外面的两个人打开门,急匆匆地走进来,站在屋里。地上似乎满是水,那两人进来,水就在地上来回振动,似乎还想泛起波澜。

    手电筒开了,那是爷爷和老爷。

    我匆匆提起裤子,爷爷走过来把衣服披在我身上。

    走吧老曹,靴子搁哪了?

    哎呀,搁下屋(wu二声)了。

    真败家。爷爷踏着水又冲了出去。

    走!!爷爷带着靴子走进来。把我背在身后,老爷和奶奶扶着爷爷,爷爷拖着我,走了出来。

    那雨不似尖刀,单似拳头,一拳又一拳打在我身上,又湿又痛,我大声哭泣,那声音却早就淹没于那样一个雷雨之夜。

    雷光闪动,黑夜便晃了一下,像坏了的灯忽明忽暗。暗时自然伸手不见五指,明时也是碎雨遮目,看不清前方的路。

    朦胧下,黑乎乎的柴草垛像黑洞招摇着它的无数只手,想要一口把我吃掉,我赶紧把视线移开。可树和草都疯狂的跳着舞,像鬼怪一般追在我们身后,我的心早已跳到了嗓子眼。庞大的沙丘在雨水冲刷下像冰激凌融化一样留下口水一样的泥浆,后面的场院也想万马奔腾,又似蚂蚁窝爆了,乌黑一片。左手边两根木头桥早就不知道了去向。只能从右手边走了。

    那路变成了一道溪,聚流成河,我们顺水而上,终于冲上了村子的主路。

    我累了,这一切在我身上在无感觉,脑门发烫,身子发凉,只有那无规律的雨打和爷爷有规律的上下颠动叠加着,我莫名又跌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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