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过完立秋后,徐鹤收到了老师的来信。

    李知节刚出扬州时,是在兴化防洪,因为大水,他被困兴化。

    好在之前就有准备,面对决堤的洪水,他一个文弱书生,带着兴化百姓加固河堤,疏散灾民,总算把灾情控制了下来。

    往年若是这么大的洪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次能有那么多兴化灾民逃到海陵、通州、苏州,这很大得益于李知节之前做的准备。

    但在离开兴化后,李知节并没有回到扬州。

    这次扬州受灾的地方很多,他要代表彭汝玉一个县一个县的查看灾情。

    所以李思夔只能继续住在徐家,请徐鹤代为管束了。

    徐鹤把这阵子李思夔小朋友的学习进度和生活情况,非常详细地写了一封信寄给老师。

    而且还在李思夔的教育问题上,附上了自己的一些见解。

    说是自己的见解,其实也是后世那个时空中,大圣人王阳明的教育理念。

    王阳明在其《训蒙大意》中说:“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

    意思大概就是后世的鼓励教育。

    说一个孩子,天性就是喜欢玩的,他们就像草木刚刚萌芽之时,若是让他们玩得开心,将来草木旺盛,若是一味地严加拘束,草木也就在小时就会慢慢枯萎衰败了。

    徐鹤觉得李思夔这小学究,聪明是真的聪明。

    但是他对于生活中的一些常识,简直可以说是白痴。

    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得好就是老师李知节这种,在成长中慢慢接触了一些社会现实,但思想其实还是很文人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后世张岱所说的江浙一带的读书人,谈古论今,那真是头头是道。

    可一旦较真让其说起典故出处、具体朝代时间,那他们就傻眼了。

    有个名词专门形容这种人叫【两脚书橱】。

    所以徐鹤给老师的回信中说了自己的【夏令营】计划,言外之意就是,师弟的学问能不能长进,咱们先放在一边,但老师你放心,他在我家,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您就别惦记了!

    就在他写完信后,请吴德操帮忙送去驿站后,正准备带着两个小朋友练练字啥的。

    凤凰墩徐府来人说,大老爷请。

    等徐鹤来到凤凰墩时,只见徐嵩正在院中树下拿着一本书看着树叶发呆。

    他走过去行礼道:“大伯,招侄儿过来有事吗?”

    徐嵩点了点头,从一旁的小竹几上拿了份邸报递给徐鹤。

    “这是今天上午,驿站刚刚送来的!”

    像徐嵩这种致仕大佬,京中邸报都是要抄录了让驿站专门送过来的。

    这也是在籍官员了解朝中大事的一个主要渠道。

    徐鹤接过邸报看了起来。

    其中有几件事,跟他还真有些关系,难怪徐嵩专门把他叫了过来。

    首先,陈华前些日子向朝廷汇报海陵这次大水的灾情。

    除了报损之外,还将漕司衙门推诿塞责,没有第一时间运粮给告了一状。

    但估计奏本中他的言辞并没有什么指向性,不然朝廷不会只将常盈仓大使夺职下狱,其他一众官员全都无碍。

    还有,陈华还在奏章中点名表扬了徐家,以及何员外等一众海陵乡宦,说他们毁家纾难,帮朝廷扛过了灾情,并奏请朝廷给予表彰。

    朝廷也确实表彰了,但只对何员外等一众大户进行了书面表扬,还赏赐了些惠而不费的牌匾、进乡贤祠待遇,别的就没有了。

    看到这,徐鹤皱眉道:“大伯,朝廷只赏海陵县其他人家,独独少了我们徐家,这是什么意思?”

    徐嵩点了点头道:“你先往下看,等下再说。”

    徐鹤闻言,只好按下疑惑,继续看了下去。

    不一会儿,又是一个消息吸引了徐鹤的注意。

    原来,山东布政使司下辖的东昌府,参劾巡漕御史刘定乡借口境内胡姚河河水淤堵,让地方上出民工疏通,然后借机勾结临清州知州贪墨朝廷拨付的清淤钱。

    徐鹤看到这,微微一笑,看来自己那位结义大哥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且,估计这还只是针对漕司衙门开的第一炮,按照徐鹤帮他的规划,下面就是目不暇接的一整套组合拳。

    就在徐鹤翻到最下面一张日期最近的邸报时,他的眼睛突然微微眯起,想到刚刚朝廷并未对徐家褒扬的古怪,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徐嵩见他捏着最后一张邸报沉思,于是笑道:“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徐鹤点了点头道:“大伯,你在朝廷里的故交好友,最近有没有写信过来?”

    徐嵩点了点头道:“首辅大人的信今天刚刚到!”

    徐鹤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徐嵩摇了摇头,“就是问问我最近的身体如何!”

    徐鹤点了点头:“看来朝廷有意让大伯近期出山了!”

    原来,最后一张邸报上写了一件事,说吏科都给事中付淼然弹劾次辅夏阳秋在太皇太后忌辰在家鼓乐饮宴。

    付科长的弹章刚递上去,夏阳秋就被迫停职上本求告老还乡。

    这本子刚刚递到皇帝的案头,就被驳回。

    但徐鹤看皇帝的批语就很有意思了。

    按道理讲,皇帝对内阁辅臣求去,多多少少都要给点面子,温言挽留的。

    至正帝的确挽留了。

    但在夏阳秋的奏本上,只干巴巴说了一句:“朝廷多事,卿不可擅言挂冠之事!”

    这算什么?

    人家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你却一句忆往昔的慰留之语都没有。

    只说朝廷现在有事,你别走。

    那没事了,是不是就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下子,朝廷里跟夏阳秋不尿一壶的人全都嗅到了不同往常的气息了。

    这是咱们陛下告诉咱们,他不喜欢这个次辅啊!

    一时间,弹劾夏阳秋的奏本跟雪花似的,纷纷飞向通政司。

    徐鹤皱眉道:“大伯,这位陛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仅仅太皇太后的忌辰喝酒这条,说不过去吧?”

    徐嵩点了点头低声道:“谢道之来信,说太子在祭祖期间奸淫当地一致仕知府之女,没想到该女性烈,投水而亡,后其未婚夫阴入其驻跸之地,以刀刺之,未果,太子破相!”

    “什么……”徐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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