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前,学长们给刚入学的新生来个下马威,虽然新生们脸上难看些。

    但这也是有好处的。

    好处就是,大家在通过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中,一下子熟悉了不少。

    当然,新生们肯定多多少少有些怨愤的。

    但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不服?不服你怼的大家有口难言啊。

    比如……徐鹤。

    就在短短这半天,扬州府学里从教授到门夫都知道府学里来了个了不得的家伙。

    这人学问好、脾气也不错、背景强大(跟谢德夫关系不错,背景还能小了?)、出手也阔绰,简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心。

    学老师们亲近徐鹤,是因为徐鹤有望中举,关系到他们九年之后升迁与否。

    生员们喜欢徐鹤,是因为这人学问好,也没有眼高于顶的毛病,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拿来砥砺切磋学问,简直是个好材料!

    门夫、斋夫、膳夫们喜欢徐鹤,额,那纯粹是因为这人身边的谢德夫出手大方,其中尤其是以门子印象最为深刻,刚刚那个门子已经将徐鹤划归为深夜外出无妨的名单内了!

    为难新生的大会今年就这么草草结束,人走得差不多了,一帮子附生全都围了过来。

    “徐兄弟,我是江都县的,扬州美景美人,在下最熟,有空我带着你喝酒游湖!”

    “徐案首,三日之后休息,兄弟我在小湖春摆酒,到时候咱们这批刚进学的都去,你学问好,给我们开开小灶,省得让那帮增生、廪生们瞧不起!”

    “徐贤弟,在下骆韫,家父骆建之,曾任河南府嵩县县令,致仕后还曾去海陵拜见小石公!”

    这时,瘦瘦小小的高文达道:“徐兄,你可曾将文牒、书状、乡贯、公验交到府学里?我陪你去吧?”

    徐鹤先是拱手谢过一帮同窗,然后对那高文达道:“已然办好。”

    那高文达热情道:“那你分了斋舍没有?我同你去放铺盖?徐兄分到了哪个斋舍?”

    旁边有人笑了:“咱们刚进学的附生,定然是丁字号斋舍了。这还用问?”

    高文达却一把扯着徐鹤道:“走走走,徐兄,我们住一间,你学问这么好,我是要早晚请教的。”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心说这小子奸猾,二话不说把学霸徐某拖了去。

    谢良才见徐鹤已经融入了这帮附生中,于是决定功成身退:“亮声,为兄去请个假,晚上有几个朋友约着吃饭,少陪了!”

    徐鹤白了这家伙一眼,到了大城市,这家伙的花花肠子就塞不住了,直往外流。

    离开了育英斋,高文达领着徐鹤一路往后走去。

    徐鹤这时开口道:“还未请教高贤弟可曾冠礼?”

    这高文达开口闭口【徐兄】,说到年纪,徐鹤还真未必比他大。

    果然,续了年齿后发现,人家高文达比徐鹤还大一岁。

    但这家伙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还是徐兄徐兄地叫着,亲热得不行。

    “高兄你的表字……”徐鹤只好各论各的。

    高文达道:“在家表字国光!”

    徐鹤点了点头:“国光兄,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你是……?”

    高文达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徐鹤,不过还是开口回答道:“我贯是锦衣卫,匠籍。”

    徐鹤恍然大悟,难怪高文达操着一口金陵雅言,原来是金陵人士。

    国朝初年,太祖爷设锦衣卫,高家估计就是那时候加入锦衣卫的,贯,有习惯之意,代指祖先住过的地方。

    在这个年代,籍和贯是分开的,籍是你祖宗什么出身。

    高家原本是锦衣卫里的匠籍出生。

    徐家呢?

    则是贯南直隶扬州府海陵县,籍则是军籍。

    比如徐鹤的乡贯应该这么写:

    徐鹤贯南直隶扬州府海陵县军籍扬州府海陵县人,府学生。

    若是参加科考上交票结,还要附着人物描述,那个更加详细。

    除了上面的内容,后面还要加上:【府学生。治《诗经》,字亮声,行一,xx年x月xx日生,曾祖x、祖x、父x(三代之人有官身的,还得注明了),慈待下。兄x、弟x,娶x某。……】

    这样看来,除了没有照片,古代对于身份检验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真正做到了上查祖宗三代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丁子号,只见所谓的丁字号宿舍,其实是三排青砖小瓦盖的屋子。

    屋子前有水井一口,洗漱的池子一处,西墙根可以晾晒衣服,旁边种着一丛竹子。

    地面一水儿青砖铺着,说实话,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徐鹤见状很是满意,高国光一边介绍,他一路点头。

    恰在这时,丁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徐鹤,他苦着脸道:“公子,要不你还是回去住吧?”

    徐鹤笑道:“这里虽然没有家里好,但我看了,环境还是不错的,没事,我就在这住下了。”

    高国光惊喜道:“哎呀,你们家下人选的也是这间屋子?那太好了,省得我去帮你搬铺盖了!徐兄,你这下人还挺会找地方的嘛,这一间可是咱丁字号最好的号舍了!”

    丁泽闻言伸了伸手,半晌之后憋出一句话来:“公子,要不您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徐鹤笑道:“嗯,没事,在哪住不是住,是不是人多了点?”

    说话间,他推开丁字号舍,门刚刚推开,徐鹤差点就被里面的味道呛了出来。

    别误会,不是人味儿,而是一股呛鼻子的霉味。

    徐鹤站在门口一瞧,好家伙,江南潮湿不假,但你这号舍墙面上全是霉斑,这还怎么住人?

    住在里面对身体也不好啊。

    憋着气,徐鹤将脑袋伸进去一看,十来张竹床依次铺开,里面几乎已经放满了铺盖卷儿。

    每张床旁都摆着一张松木桌子,也没上漆,看起来惨兮兮的。

    整洁倒还算整洁,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来报到的原因,大家都还顾及到面子,床上、桌上一点杂物都没有。

    地面上也是铺的青砖,不过可能是夏天下雨返潮的原因,砖头上潮乎乎的。

    在青砖地面上每个人的床下放着一个簇新的马子,看到这徐鹤彻底失语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晚上上厕所都不去厕所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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