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火急,徐鹤第二天一早便叫上徐鹏作伴,出发去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栟茶。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栟茶是这起事件的策源地,也是灶丁们最先开始杀官造反的地方。

    盐场的灶丁因为生活太苦,所以婚嫁一般都在盐场之间,这造成了整个两淮盐场,尤其是各个分司之间盐户之间通常沾亲带故。

    徐鹤思考很久,觉得只要解决栟茶的乱源,然后再利用灶丁们的亲戚关系,说服别的盐场平息暴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不然他毫无目的,一个盐场,接着一个盐场地跑下去,还没等说服他们,张景贤的兵就到了。

    之所以选择栟茶,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海陵县令陈华的第一站也是那里。

    徐家惹出来的事情,徐家必须要展现出自己的担当,不然让这个古板县令上奏一本,之前被徐家拒之门外、不肯合作的首辅、次辅们会怎么办?

    徐鹤不想猜,因为答案已经摆在面前。

    昨日徐鸾哭哭啼啼来到青龙湖别业,说尤孝压根没有见他,也不承认宫里跟他有什么勾结,完全是一副要将徐家推出来顶缸的架势。

    当徐鸾听说大伯母张盘龙要派徐鹤去解决这件事后,还跟做梦似的,想请张盘龙代大伯写信给杨寅秋和范守己,只要他们谁愿意平息此事,徐家就跟谁合作。

    徐鸾……呵呵,徐鹤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位公子哥儿。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明白吗?

    死人了,而且是朝廷派驻各大盐场的官儿,以及控制基层灶丁的所有统治阶层被暴乱一扫而空了。

    这种时候,就算那些人想要赚这份钱,他们敢去吗?

    他们敢弹压吗?

    他们躲还来不及呢,凭什么要帮你徐家平事儿?

    哦对!

    可能在徐鸾这种公子哥的眼中,那些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只不过死了点人罢了,大家该赚钱还是要赚钱的。

    道理没错,但老滑头的政客们为什么不等徐家一起在这场暴乱中被扫除后,再接手一个重新洗牌的两淮盐业呢?

    张盘龙看着上蹿下跳的侄儿,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呢?

    徐鹤到现在还对大伯母意味深长的眼神记忆犹新,那眼神仿佛是在可怜一个智障儿童。

    但那个智障儿童又是自家的孩子,她不忍心说他是智障,或者说……不屑提醒这个智障。

    这次同行了不仅有徐鹏,还有张盘龙派来的老门子徐勇,以及他掌管的十几个徐家豢养的武士。

    徐勇是跟着大伯父徐嵩曾经在湖广剿过匪的,他的这条腿当年就是为了救徐嵩才落下的残疾。

    徐鹤知道张盘龙的好意,此行可谓危机丛丛,她也知道这点人于大局无补,但最少能让徐鹤一路上安全些。

    这次走的还是水路,撑船的是徐鹤让徐鹏请来的小二。

    通过上次贼匪之事,徐鹤发现不管是徐鹏还是小二,他们身上都有一个闪光点。

    就是没事时,他们都能让人忽略他们的作用,表现的就是个听从命令的下属一般。

    当然,他们不是徐鹤的下属,徐鹤的意思是,不重要的时候,他们很少展现出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能把别人交办的任务做好后,便沉默寡言。

    然而,一旦事情需要他们独立完成时,这两人又能展现出让人诧异的能力。

    比如,小二跟着徐鹤回到海陵,一路上所有路线的选择,如何避开贼匪,全是他的主意,根本不用问徐鹤,他自己便做出了决定。

    有的人会说,这叫什么能力。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遇到前方全是贼人,前途一片迷雾似的,大部分人会怎么做?

    小心谨慎,每一个岔路都要询问同伴的意见。

    但小二不是,他完全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压根不问徐鹤,却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这说明他是个有主见的人。

    有主见,且在徐鹤面前不乱发表意见,这在徐鹤看来,就已经可以说是人才了。

    毕竟,他见多了自以为是,遇到危险时却慌不择路的所谓精英。

    徐鹏也是这样,他在请来小胡百户后自己折返,不顾危险寻找徐鹤的舅舅一家,做事沉稳可靠,而且这阵子,他跟老甲长几乎马不停蹄地贩卖白糖到南直隶各地,开阔了眼界,是徐鹤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一路上徐鹏与小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徐鹤聊天,倒是徐勇和他带来的人沉默寡言,几乎不怎么说话。

    到了中午,船停了下来,众人休息一阵子。

    这次来了三条船,一条是徐鹤等人乘坐,小二负责撑船,还有两条是徐勇手下的那些武士坐了。

    徐鹤他们休息的地方距离溱潼不远,这是一片大湖,后世以会船和簖蟹闻名天下。

    但在这个时代,这里却是姜堰铺水匪的老巢。

    不过徐鹤他们歇息打尖的地方距离真正的匪窝还有很远,且贼匪已经被剿得差不多了,当地还有防止匪患再生的卫所驻军,所以相当安全。

    就在众人分吃干粮,小二煮鱼汤时,突然有个男人从远处走来,靠近众人。

    徐勇起身看了一眼,这周围都是芦苇荡,没有人家,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这让他警惕了起来。

    只见他转头朝另两艘船上的人点了点头,那些人全都暗自拔出了腰刀藏了起来,以便事有突变,来不及出鞘。

    这时,那人走近,徐鹤这才看清来人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黝黑的皮肤,精瘦的身材,不过身体上全都是鞭痕,甚至脸上也有一条血痕,沿着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甚是可怕。

    那人跌跌撞撞地行到近前,徐鹤才看清了他的脸,小伙子可以说长得非常英俊,剑眉高耸,眼睛很亮很纯净,就是干裂的嘴唇和满脸的倦色让他看起来非常狼狈。

    “求,求给点吃的!”那小伙嗓子干哑,声音很弱。

    徐勇见状皱眉看向徐鹤:“主母说,这次出来都听你的!”

    他虽然嘴上说听徐鹤的,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他不想多管闲事的态度。

    徐鹤见他身上满是鞭痕,知道这小伙是个麻烦。

    但他不是个眼睁睁看着别人当饿殍的人,所以朝小二小二点了点头,示意他将那人背了上来。

    徐鹤将自己手里的饼子掰开放进鱼汤里,化开后亲自喂了那小伙。

    小伙估计是遭了罪了,吃了东西就昏了过去,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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