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放榜日。

    “什么?周颐和葛有礼两家人全都被人毒死了?”徐鹤惊讶地看着谢良才,满脸不可思议。

    骚人兄白了徐鹤一眼:“我什么消息来路,还能骗你?”

    徐鹤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好嘛,你寺卿公子,钦差都不敢传唤你上堂说话!你当然厉害咯!”

    谢良才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夸张的委屈之色:“我当时也是想跟小鹤一起,站在堂上纵横捭阖,与周葛两贼当面对质来着,奈何我一生员,若是被人知道经常出入烟花柳巷,在大宗师那边,终究不好说话,黄大人也是为我考虑!你就不同啦!”

    “特么,我怎么不同了?”

    “你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童就算去了书院又能干啥?顶多喝喝茶,聊聊天!”骚人振振有词。

    卧槽,你要这么说,那多少有点瞧不起人啊。

    这时谢良才神神秘秘道:“还有消息,据说周颐和葛有礼已死,陛下不准备再追究这件事了!”

    “什么……”徐鹤大惊。

    不追究,那泰兴县那么多死难的百姓和官员,海陵县外为了抵御贼人死去的民壮和乡勇算什么?

    东安集的火光冲天、沙洲上老弱妇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又算什么?

    他们难道白死了?还是因为他们该死?

    “也不是,曹邦轴杀良冒功估计会判斩监候!抄家,女眷罚入教坊司!”谢良才道。

    徐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这是两件案子好不好!”

    谢良才叹了口气,将他收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徐鹤。

    徐鹤都被气笑了:“所以说,首辅大人那一拨的人,几乎全都没事。也没人会被追究!”

    而调查此案的黄伦和孔一元,他们是次辅那一拨的人,反倒落了个降职罚俸的下场。

    一场贼匪袭城的案子,一件引根被烧的大事,朝廷仿佛看不见似地,因为一两个违法官员的死而盖棺定论了。

    甚至那两个犯官下葬时还能用士大夫的礼仪办理身后事,这在徐鹤眼中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算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能管的!”谢良才见他心情郁郁,于是小声劝导。

    是啊,在这件事上,漫说人微言轻的自己,就算是自己的老师李知节也不敢置喙。

    徐鹤突然有些丧气,他想到了马上就要揭晓的府试成绩。

    自己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服务于这样的朝廷,就是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这样的帝王?

    就在这时,谢良才发现了徐鹤心情上的变化。

    他叹了一口气,拉着徐鹤坐下道:“小鹤,我知道你不高兴,这种事,我刚听到时也很郁闷,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鹤此时心中钻了牛角尖,他想起刚刚穿越而来,家徒四壁时的想法:“德夫兄,说实话,这么久以来,我都感觉自己是在被一件件事情推着往前走,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读书做官,让我和母亲的生活好起来!”

    谢良才笑了笑:“谁不是呢?那是一个人的基本述求,我问的是你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想法!”

    读书人?

    徐鹤觉得这有差别吗?

    后世读了那么多书,最后考进体制内,不也是为了端着铁饭碗,为了生活的鸡零狗碎一天天的苟且度日吗?

    谢良才见他面露疑惑,于是温言笑道:“你听说过横渠先生的那四句话吗?”

    徐鹤笑了,只要是遇到这种事儿,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都喜欢用张载的这四句话鼓励人,他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吗?”

    谢良才点了点头:“那你学过《论语》,雍也篇里说【子谓子夏越: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说到这,他郑重道:“小鹤,我觉得你很聪明,文章写得好,诗也做得让人佩服,但你真的要好好想一想【横渠四句】和什么是小人儒,什么是君子儒!”

    徐鹤听完后耳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一般,他怔怔地看向谢良才。

    骚人兄的形象从没有像今天一般伟岸过。

    什么是小人儒?什么是君子儒?

    如果归于表象,小人儒就是不通礼乐,品格低劣、形容猥琐。

    君子儒呢?家世好、品格高、举止高贵,通晓礼法。

    但这真的是小人儒和君子儒的区别吗?

    孔子就是这么教育子夏的?

    不,圣人所谓的小人儒和君子儒,根本的区别不会是这些表面,而是他们的……初心。

    当一个儒家的读书人,奔着追求真理的初心而皈依时,他只要坚守初心,就是君子。

    当一个读书人追逐私利,并且贯之始终,那他就是小人。

    不用说,自己刚刚穿越来时,觉得读书做官是改变阶层的一种手段,这虽然没错,仓廪实而知礼节嘛!

    但这也是……小人儒。

    奔着混口饭吃的人,在生命的过程中开始追寻真理,那就时小人向君子的转变。

    徐鹤突然有种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感觉。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是儒家读书人的真理?

    那不就是张载所言的【横渠四句】吗?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只有自己成为执政的那一批人,才能像风一样吹到草上时,让草随着风的方向倒去。

    而现在的至正帝和朝堂上的当权者也是风,他们是肆虐的狂风,百姓被他们的狂暴吹拂地东倒西歪,随时有连根拔起的危险。

    而自己将来要成为一股微风,将小草的叶子推动到太阳的方向。

    这是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要读书的原因。

    这是什么?

    这就是他徐鹤心中的【君子儒】。

    徐鹤躬身朝谢良才拱手一揖:“谢德夫兄教我!”

    谢良才抚着短须,微微点头。

    徐鹤有了未来的方向,心情大好,于是邀请到:“德夫兄,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看榜吧!”

    “……”

    “德夫兄?”

    “小鹤啊,我刚到扬州,有几个府学的同窗邀请我一会儿中午画舫游湖,可能不能陪你了!”

    “特么,说到底,你还是那个LSP!”

章节目录

寒门帝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我是泡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我是泡泡并收藏寒门帝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