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先是操江军拦船,又是周公子当街羞辱,徐鹤心情坏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但又能如何?

    自己连个童生都不是,在这帮人眼中就是那种随意拿捏的对象。

    更何况,就算是进士出生的薛同知,他们不一样栽赃陷害,肆无忌惮地搞【狱中自尽】的把戏吗?

    真可认识来人是府台公子,他以前在一些场合曾经见过他。

    但在那些公开场合里,这周公子温文尔雅,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官家子弟。

    但今日一见,简直让他大跌眼镜,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大和尚到底做主持多年,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在徐鹤耳边小声道:“徐施主,别跟他一般见识,什么事儿等进了扬州卫衙门再说。”

    扬州卫衙门在扬州西北角,这里原是宋大城的一部分。

    到了卫指挥使衙门,徐鹤递上张景贤的名帖。

    不一会儿,从衙门里匆匆走出一个指挥佥事来,那人见到徐鹤十分热情:“张大人早两天已有书信写给我家指挥使,列位随我来,我帮大家安置,先住下再说!”

    真可大和尚见状提出了告辞:“徐施主,有空来天宁寺一叙,贫僧扫榻相迎!”

    徐鹤合十行礼:“感谢法师一路护送,徐鹤铭记于心!”

    真可微微一笑,洒然而走。

    送走了真可,那指挥佥事笑道:“真的不巧,因为东南倭乱,昨日指挥使大人去了浙江陆部那!临行前,他叫我专门负责公子等人食宿,陈大人说了,要是你们在扬州出了丁点差错,就唯我是问。”

    徐鹤赶紧道了谢,称给对方添麻烦了。

    那指挥佥事姓孙,是个善交际,也会来事儿的。

    他把衙门里几间房子收拾了出来安置徐鹤等人,又让伙房烧水、做饭,一直忙到很晚,孙佥事才离开。

    等他走后,储渊来到徐鹤处担心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一路上,似乎有人对你不利,刚刚那人是谁,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徐鹤盯着他眼睛,认真道:“那人是府台公子!”

    “……当我没说!”储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徐鹤道:“这次府试……,我可能要连累你们了!”

    储渊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洒脱之色:“反正我文章做得还不够扎实,府试未必能过,大不了回去再跟谢夫子读上一年!”

    徐鹤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感激。

    “明日就要去府衙投送县衙礼房的文书录名,你……你要么别去了?”储渊咬了咬牙劝道。

    徐鹤摇了摇头,若是明日不去,那今日一路上师伯为他的筹划不都成了笑话?

    “去,为什么不去,我就不行他们敢在全府学童面前拿我怎么样!”徐鹤道。

    第二日一早,孙佥事早早就来到徐鹤等人住处,汇合了他们后,带着十几个卫所亲兵便朝府衙方向去了。

    徐鹤一路上也很忐忑,但看到各州县的学童纷纷朝府衙方向汇聚,其中有很多年纪幼小者,会同家人或者塾师一齐黑压压朝府衙挤去。

    孙佥事见到这阵仗,连忙叫来亲兵将徐鹤等人围在中间,那些亲兵又拿着刀鞘驱赶周围之人,将徐鹤等人保护得滴水不漏,别说人了,就算只苍蝇也挤不进来。

    到了府衙门前,广场上已经用大红纸写上各州县名称,各州县的学童自行去红纸前空地处排队等着递交县衙礼房文书。

    海陵县排在高邮州、南通州、兴化县的后面,第四个进府衙投文。

    好不容易等到海陵县排队进去。

    徐鹤等五人跟在队伍中挨个进府衙报名。

    轮到徐鹤这一组人时,府衙礼房的文吏先将互保五人的浮票收集起来,然后点名道:“储渊、刘志高、齐羽、童欢……”

    念到这,他抬眼看了下徐鹤,然后念到:“徐鹤!”

    徐鹤等五人纷纷出列。

    那吏员先看其他四人的浮票,见没什么问题。

    接着拿起徐鹤的浮票细细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打量徐鹤。

    徐鹤心里咯噔一声,对方不会连小吏这一层都知会到了吧?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勾结贼匪这种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方没有由头通知小吏针对自己。

    因为在科考中针对一个人,这事要外泄,是有杀头风险的,上面如果没有大力施压,小吏也不敢过于弄假,顶多是刁难一番。

    但徐鹤的浮票内容那真是根正苗红,完全挑不出错来。

    小吏念到:“徐鹤,年十五,海陵县军籍,父徐巍,母谢氏,曾祖逵、祖父芮。与本县学童储渊、刘志高、齐羽、童欢保结!”

    “保证本人无冒籍、匿丧、顶替、假捏姓名;身家清白,非娼、优、皂、隶、奴仆及其子孙。”

    徐鹤听到这,跟着那小吏将刚刚这段话重复了一遍,并且在文书下方签字画押。

    那小吏砸吧着嘴,想从文书里挑出点错来,却怎么都找不出。

    没办法,李知节让胡县丞搞定徐鹤保结的文书,胡县丞是什么人?

    做事那是妥帖的没边儿的主,干了这么多年,里面啥漏洞全都门清,甚至连文书上的折痕都没一处,这浮票做得比县衙出具的婚书都特么干净,你叫这府衙的小吏怎么找毛病?

    小吏放弃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鹤,然后对身边人道:“徐鹤,面白少须,相貌英俊、眉目舒朗,偏瘦略高!”

    徐鹤心中暗暗吐槽,相貌英俊、眉目舒朗这个他承认,但就这么描述一个人,到时候真的能分清楚谁是谁吗?

    但他转念一想,像自己这么帅的人,确实也很少见,于是便就释然了。

    就这样,参加府试,核验相貌,防人顶替的浮票这才大概完成。

    为什么要说【大概】呢?

    因为跟县试不同,府试除了互保的五人之外,还要增加一个挨保。

    挨保也得是廪膳生员,其挨法,就是把全府学、县学的廪膳生员找来,按资格深浅,挨个配对,叫他们来作保。故称挨保。

    在保人中,徐鹤他们这种五人互保,五人间相互为对方担责,这个责任最重,若发生捏名重考或者冒名顶替的现象,这五人互保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但挨保则不必,因为他们是被官府指派作为考生的保人,他们只要在考试之前对所报之人详加考察一番,确保认保之人没有冒名作弊便可。

    但这大多就是走个形式。

    最后这认保之人在浮票上签个字,这浮票的流程才算是大功告成。

    衙门给徐鹤派来的挨保名叫吴德操,是府衙的一个老廪生。

    两人相见,徐鹤甚是客气。

    对了,被保之人是要给挨保付费的。

    徐鹤想了想,从袋中摸出五两银子递给生员吴德操:“前辈,辛苦了!”

    那吴德操见好大一锭银子递了过来,立马喜笑颜开道:“没事没事,我是惯做挨保的,你只管用功等着府试即可,我去走个形式,明日你来找我,我给你签字!”

    徐鹤知道廪膳生少,考生多,僧多粥少,一场考试下来,这些廪膳生员所保考生不知多少个呢,但自己五两银子说实话已经是重酬了,两相对比之下,这吴德操如果知趣,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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