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安西行都司都指挥同知……孙绍祖!”朱景洪转过身,面向宝钗说道。

    “原来是他!”

    短暂思索后,宝钗提醒道:“可她毕竟与王府有亲,举荐他去朝鲜……怕是容易引人遐想!”

    “举贤不避亲嘛!”朱景洪笑着说道。

    白了朱景洪一眼,宝钗说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朱景洪方才敛去笑容,一本正经道:“他如今是正四品官,弄到朝鲜算是平调,也不怕惹人非议!”

    背着手看向远处树梢,朱景洪接着说道:“二则,孙绍祖其人手段狠辣,让他替我看着李晖才放心!”

    “其三,此事我会私下跟老头子说,旁人不会知道是我举荐!”

    三句话,讲清了客观事实,以及必要性和安全性。

    宝钗微微点头,接着还是问道:“那孙绍祖……他靠得住吗?”

    搓了搓手,朱景洪答道:“是当下较为合适的人选!”

    皱着眉头,宝钗面带带忧虑道:“同时运作朝鲜国君与其统兵大将,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管朱景洪理由有多充分,这毕竟是同时安插两个重要位置,宝钗始终觉得太张扬了些。

    “所以……这件事得换个说法!”朱景洪神色依旧放松。

    “什么意思?”宝钗越发费解,她感觉自己跟不上朱景洪的思绪。

    “朝鲜的财富,咱们也不一定全揣兜里,把它交给老头子如何?”

    听到这话,宝钗不免翻了白眼,讥讽道:“那不白忙活了!”

    “不白忙活……字面上全给老头子而已,三七开吧!”朱景洪说道。

    宝钗又问道:“咱们才三成?”

    “三成是老头子的!”

    “只给三成?”宝钗又换了个问法,此刻她脸上很震惊。

    “这可是欺君之罪?”

    朱景洪答道:“只要老头子不知道,不就没欺君了!”

    “朝鲜如今被打烂,李晖那小子再能捞银子,一年下来能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三成十五万,七成三十五万,中间也就二十万的差距,国库内帑加起来每年四五千万,这二十万他也不会太在意!”

    “可这……风险太大了!”宝钗有些害怕。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收崔秀青的东西,更不该引导朱景洪认真考虑这件事。

    “其实转念想想,即便被发现了又如何?咱不求名不贪权,捞点儿银子又怎么了?”

    “老头子总不能把我打死,何况或许他还乐意见我如此!”

    紧跟在朱景洪身后,宝钗问道:“你要决定朝鲜国君,还要安插统兵大将,这还叫不贪权?”

    “王妃……莫非你忘了,太子和老六这些年举荐了多少人?”

    “如今他们的门人,不是位列中枢便是封疆大吏,我不过是举荐个四品官,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你当真已考虑清楚?”宝钗再度发问。

    这一次的运作,是朱景洪主动出击,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思索片刻后,朱景洪答道:“我再考虑两天,等李烁父子被押回京再说!”

    这件事必须要慎重,要充分考虑可行性和安全性,尽最大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聊完这件事,宝钗又说起一些琐事。

    说是琐事,但若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哪家子弟谋求外放,哪家的将军想要拔擢,那些人犯了事想减轻处罚……

    这些事情,其实不需要朱景洪出门,宝钗这個王妃从中斡旋关系,就能帮大多数人解决麻烦。

    所以宝钗说,这襄王府花销大那真不是玩笑,毕竟其中要处理的事太多。

    且说皇宫之内,在结束一下午忙碌后,朱咸铭找到了坤宁宫去。

    皇后的小佛堂,除了她自己也就皇帝可来去自如,此时朱咸铭就出现在了妻子身后。

    此时皇后正闭目诵经,朱咸铭在其身后等了几秒,然后便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自己找个蒲团坐下。

    顺手从皇后身边拿起一卷经书,朱咸铭自顾着翻阅起来,此时房间内格外的安静。

    朱咸铭很享受这份安宁,他只有在皇后身边才有此感受,才能真正放下一切戒心和盘算。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坐在身旁的丈夫。

    “今天倒是闲得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坐一会儿!”

    没理会皇后的这句话,朱咸铭平静说道:“我还以为今天你会寻我不是,所以是来负荆请罪!”

    杨清音忍俊不禁,问道:“你有何罪?”

    “打了你最疼爱的儿子,可不就弥天大罪!”

    “那小子确实该打,我还觉得你打得少了,若不是看他在朝鲜艰苦,只他以身犯险之举……我都得赏他二十庭杖!”

    放下手中经卷,朱咸铭叹道:“无论怎么说,此番平定朝鲜,也算解决了隐患,他还是有功的!”

    从皇帝的视角来看,无论朱景洪是否去燕辽,朝鲜李烁都已生出反叛之心,不过是早反晚反的事情。

    如今把这个脓疮挤了,从长远来看是大好事一件,何况还顺道重创了日本。

    说起日本,朱咸铭想起都觉得心惊,这帮人居然调动了三万战兵增援,说他们是早有预谋,甚至其中还有罗刹人和英夷的手脚。

    仔细想想,任由这些人充分准备,待其在燕辽反叛事态会极为严重,说不定的又是下一个西北乱局。

    “有功也有过,他惹出的麻烦可不小,如今伱都还没收拾好呢!”杨清音叹道。

    事到如今她也反应过来,弹劾朱景洪这件事也有老四老六的动作,所以她知道这件事就不可能绝对料理好。

    三个孩子相互攻讦,最让杨清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唯一让她安心的是,老十三从始至终都没变,至少没有戕害兄弟的事情,甚至对两位兄长的攻讦不知情。

    而越是这样,杨清音就越觉得亏欠小儿子,自己这母亲不作为让他受苦了。

    在朱咸铭思索之际,只听杨清音道:“往后,还是把他留在京城,别再放出去惹祸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杨清音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老十三不出去立功,就不会被两位兄长忌惮,自然也就能够安享太平。

    作为皇后,杨清音英明睿智果断,可作为母亲她的想法确实天真了些,换个角度来说这也叫当局者迷。

    听皇后这番话,朱咸铭却未置可否,他不敢保证自己不用老十三。

    因为一个很清晰的事实是,朱景洪确实非常好用,关键时刻是真能顶上去。

    若不是出于某些事情的权衡,他甚至愿意把朱景洪当普通臣子用,比如年初让他继续去西北平叛,说不定其乱局都已经平定了。

    “这次风波过去再说吧!”朱咸铭应了一句,此时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

    或者说他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口中的“风波”,便是指新一轮对朱景洪的弹劾,对此厂卫也已收到了风声。

    作为皇帝朱咸铭确实可以生杀予夺,但并不意味着这么做没有后遗症。

    比如上次罢免几十名官员后,就引起了更大规模的辞职抗议,朱咸铭是用大规模启用国子监学子才压了回去。

    即便如此,那些已经空缺下来的位置,以及某些官员摆烂不作为的情况,还是给朝局政局带来了很大问题。

    直到现在,上次风波的后遗症都未完全消除,然而眼下又要起风波了。

    “对了,下午老十三给他女儿取名了,你可知道?”朱咸铭转移了话题。

    “叫什么?”

    “娴柔……取娴静柔顺之意,这可不像他的脾气!”朱咸铭笑着说道。

    “这小子不学无术,能懂得娴静柔顺之意,也算是不错了!”

    朱咸铭答道:“翰林院学士教了近十年,他总还是有些粗浅学问!”

    朱景洪拿下哈密时的“可怜无定河边骨”,攻下长渊时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在朱咸铭看来引用得非常恰当。

    “再过两天,老六也要回京了,让他们兄弟一起聚一聚,如何?”杨清音问道。

    “再过些天就除夕了,那时候再聚也不迟嘛!”

    这话其实是婉拒,因为在朱咸铭看来,即使聚了也没什么意义,明争暗斗反倒给他添堵。

    “还有件事我得问你,笙儿的亲事你考虑得如何了?相中了哪家年轻俊杰!”杨清音沉声问道。

    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朱咸铭答道:“暂定了七家,都是不错的孩子!”

    “说来我听听!”

    “保龄侯史家的老七,长平伯李家的老五,兴宁伯王家老三,还有一等子徐勤的老三,一等子周元起的老四……”

    “品性什么的,你都查过了?”杨清音再度问道。

    “查过了,都是老实本分的年轻人,笙儿嫁了不会吃亏!”朱咸铭答道。

    杨清音倒不是怕女儿吃亏,因为哪怕她和皇帝过世了,继位之君也是朱云笙的嫡亲哥哥。

    她所担心的是,自己女儿婚后不幸福,毕竟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得清。

    “笙儿成婚,还有几个月,我会再好生物色!”朱咸铭安抚妻子说道。

    “一定要慎重,得让笙儿幸福一辈子!”

    “我知道!”

    很快便是两天时间过去,护送朱景洪返回的大队人马,终于从京城东门入了城内。

    东厂的人早已等在城门处,便从陈云泰手中接管了一批人。

    这些人都是从朝鲜抓的“叛贼”,其中包括李烁父子和一些朝鲜文武官员,还有日本的一些统兵将领,总共大概有三十多人。

    东厂领到这些人,随即飞速往宫里赶了去,只因下午要在午门处献俘。

    陈云泰一下没了差事,便自行往南城千户所去了,他要去向上官复命,之后就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了。

    至于旗手卫和京营的人,则还要把朱景洪的“东西”送到王府,然后才能各回各家复命去。

    朱景洪是轻装简从,把甄琴诺敏等人都撇下了,所以襄王府的车队很长,运送的是朱景洪吃喝玩乐的东西。

    当车队来到王府时,中间靠后的一辆马车内,张小月把车窗帘子拉开了一道缝,打量起襄王府的情况。

    即便是从侧门入内,可这王府的威严和奢华,还是让她感到惊憾。

    往后我就得住这里了,我能留得下来吗?张小月对自己发出疑问。

    经过跟身边丫头多番打探情况,她已经清楚王府里面的规矩,如今比普通侍女其实强不到哪儿去。

    想要留在王府内,最要紧的是给自己争个名分,哪怕是最低一级的侍妾。

    而要得到侍妾的身份,除了伺候好襄王这基本的事,还必须要讨好王妃才能获封。

    路线已经很清晰,到底能不能走得通,张小月心里很没底,但她已下定决心去努力……

    在张小月后的几个马车,里面则是朝鲜的十个美人,往后数第三辆内便是朴真英和李慧真。

    在回来的路途中,李慧真通过勇于表现,已经亲自侍奉过朱景洪,和她一样的还有另几名女子。

    朴真英却不在此列,只因她得知父兄皆“死”于战乱,为尽孝道决定要守身戴孝,所以想尽办法避免跟朱景洪碰面。

    朱景洪也跟她见过一面,后期因事多就把朴真英忘了,加之朴真英不主动表现自己,所以朱景洪都不知道车队里有这个人。

    归根结底来说,还是朱景洪身边女人太多,不主动表现就等于不存在这么个人。

    “也不知道,今天能否见到殿下!”

    透过窗帘缝隙,李慧真看到了王府的奢华,不自觉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朴真英没有回话,近期她一直都沉默寡言。

    李慧真等了一会儿,见朴真英没有回应便回过头,开解道:“妹妹,这都到京了,你我无异于重活一次,又何必执着于过往?”

    知道朴真英在想什么,所以李慧真才会说这些,为的就是让朴真英走出过往。

    “难道姐姐就不思念千里之外的家人?”朴真英反问。

    李慧真从未极少谈过家人,但这一次她决定说点儿心里话,也算是彻底和过往告别。

    “他们为求自保,为了荣华富贵……把我送到这千里之外,我与他们已经两清了!”李慧真目光平静,眼睛深处只有冷淡。

    她是真的做好了心理建设,把跟家人的关系一刀两断,准备开启自己在大明的新生。

    抓起朴真英的手,李慧真目光热切道:“妹妹,我们都没有了家人,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在这王府,到处都藏有凶险,你我必须互帮互助,才能安然活下去!”

    李慧真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对宫廷斗争了解得多一些,所以她有一种紧迫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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