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

    “现在不可出城。”

    欧阳戎提出要去前线见秦竞溱,充当说客。

    谢令姜、离裹儿二女几乎异口同声的制止。

    她们同时回头,对视一眼。

    谢令姜先移开目光,蹙眉道:

    “卫氏现在就是防着你的,知道你不服气,你一旦擅自出城,不说路上派人截杀,就算没有,光是参你一本,都难吃得消,比如说你玩忽职守……再引申到是贬官后对陛下生怨,上岗上线,到时候就扯不清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子生怨乃是不忠。大师兄,现在正是风头浪尖,这浔阳城里,陛下、卫氏各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不可再生变故,落人口实。”

    “谢姐姐说的对。”

    离裹儿袖中掐指,轻轻颔首:

    离大郎问道:

    “元怀民接替了檀郎的长史之位,元怀民不是和檀郎关系很好吗,要不然让我与父王出马,拉拢元怀民,加入王府,帮下咱们……”

    “为何?”

    韦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檀郎这官职,真的一点用也没有?高低也是个五六品的州官……”

    “最初是个管理军赋,主管军事民防的职务,到了本朝,设立了折冲府负责此事,天下有承平已久……到现在已经失去实际权力,成为了刺史的副官,但又远远比不上主管民务的长史,看之前的元怀民就知道了。

    “那七郎和大郎呢,七郎乃是陛下钦点的江南督造使,咱们王府再加上一个江州别驾,这还要成为鸟雀被铁笼困住?”

    “现在卫氏在拉拢秦家,再这样下去,不久后,战时会议里,就只剩下父王独木难支,有什么倡议,父王都没办法主导,直接就会被漠视,真要当一个吉祥物了。”

    “西南前线的后勤供应事项,是由征讨大军的中军大营,和江、洪两州的地方政府,定期召开的战时会议决定的,能参加此会,掌握决议权的,只有父王和江南道行军大总管秦竞溱、江州刺史王冷然、中军大营长史、江州长史、洪州长史等寥寥几人而已。

    “元怀民斗不过林诚,拉他进来是害了他,且不说他那不靠谱的性子,光是此前迟到早退这么多的漏洞恶习,只要林诚、王冷然他们不傻,绝对一告一个准,把柄太多了。

    “初九,潜龙,勿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现在正是潜龙在渊之际,不可轻举妄动。

    韦眉神色若有所思。

    二女极力劝阻。

    韦眉再问:

    “对林诚、卫少奇他们来说,不听话,换一個就是了。”

    欧阳戎顿时缄默。

    “而且我最怕的还不是卫氏那边,而是秦竞溱,他若是已经靠近卫氏,你去找他,那就是肉包子打狗,形势被动……”

    “江州别驾相比江州司马好不到哪里去的。”离裹儿抿嘴道:

    “浔阳城内的权力无非就那么几项,职权某种意义上就是事权,现在江州最大的事情就是两项,一项是星子坊造像,一项是为西南前线的征讨大军供应后勤,组织粮草运输。

    “现在,欧阳良翰不再任江州长史,元怀民又是有和没有都一样,洪州长史则类似王冷然,是卫氏那边扶持起来的人。至于中军大营长史是秦老将军的人,由他推举任职的……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州民康,非司马之功,郡政坏,非司马之罪,言无责,事无怀……其实就是让贬官者一个人玩去,游山玩水都行。阿母可以这么理解。”

    “星子坊造像已经被林诚以江南道督造右使身份,大包特包。

    欧阳戎当即摇头:“不可。”

    离裹儿摇摇头说:

    “光是官品高没有用,此职没有实权,江州司马怎么说呢。

    这时,旁边传来欧阳戎轻轻的嗓音:

    “权力不会真空,只会转移。

    “现在摆在明面上的权力是什么,说直白点,刀把子、钱袋子、笔杆子,就这三样。”

    “王爷、世子,这样看,江州的形势其实已经了然。

    “比如,有卫氏和扬州商会帮忙,林诚等于拿到了星子坊的权力,江州大堂必须配合,这就是把持了江州财政,拿到了钱袋子。

    “私下联系秦家,拉拢了秦老,在战时会议上获得主动权,得到了前线军队的支持,某种意义上,其实就是拿到了刀把子。

    “至于笔杆子……也就是市井舆论还有江州士林,那边倒是还在同情咱们王府,其实卫氏风评一向不好,但是好像也不影响他们肆无忌惮……

    “咱们现在也就攥着一些笔杆子,不至于没有发声渠道,能稍微扼制卫氏。

    “这就是现在形势。”

    欧阳戎冷静分析:

    “小公主殿下形容的笼中雀没错,要想破局,目前最关键的就是秦家,秦家的态度太重要了,王爷必须争取到秦老,才能让卫氏罩下的铁笼打破,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韦眉等人恍然大悟。

    离裹儿扭头道:

    “欧阳良翰说得好,破局的关键是秦家,咱们需要争取秦竞溱,不过这种岁数的老将,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就像上回咱们的寄信求助……秦竞溱也没有正面回应,应该是糊弄了过去。”

    欧阳戎疑惑问:“什么意思,你们寄信给秦老将军说什么了?”

    离闲闻言,情绪有些低沉道:

    “就是上次檀郎拒不奉诏的事情,期间,本王担忧檀郎,特意让谢令姜的姑姑谢大娘子帮忙,寄信一封给秦老将军那边,含蓄提了下,想让他帮忙替檀郎说说话,哪怕递一句话也好。

    “不过那边的回复有些平淡,不知道懂没懂本王意思,还是故意没听懂,反正最后也不见秦老将军上书朝廷给檀郎说话,看来是不愿意……”

    欧阳戎顿时转头,眉头微皱:

    “此事怎么不和我事先商量一下?”

    离大郎小声解释道:

    “当时情况紧急,父王和大伙很担心檀郎出事,而是檀郎当时也在气头上,让伱知道了八成不会答应,所以就……”

    欧阳戎欲言,可是看到众人关心内疚的脸色,他嘴边的话语止住,没再继续责怪。

    离裹儿转头认真问:

    “谢姐姐,谢家姑姑那边,最近回复什么了吗,秦竞溱后来有没有回信?”

    谢令姜摇摇头,又点点头道:

    “不知,姑姑没有说,不过今日下午,姑姑、阿父他们路过浔阳城,在大师兄府上吃饭时,姑姑席间特意叮嘱大师兄,现在最好老老实实在江州司马位置上待着,养精蓄锐先,不要再生风波,静待机会……”

    众人一片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那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和陈郡谢氏一样,都是劝欧阳戎老实安分,不要再继续顶撞大周女帝,这样硬碰硬太危险了。

    书斋内安静了一会儿,直至欧阳戎抬起头,说:

    “那就我来吧,我去说服秦老将军,就算如小公主殿下所说,秦老与背后的秦家重利,想要卖一个好价钱,但是帮助卫氏那只是锦上添花,眼下帮助咱们,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哪个重哪个轻……可以让秦老好好想的……”

    二女欲语。

    欧阳戎摇头:“放心,我不出城……托可靠之人传话。”

    “好吧,檀郎注意安全。”

    “嗯。”

    很快,一场书斋议事,在众人忧心忡忡之中结束,各自散去。

    欧阳戎回到饮冰斋。

    甄淑媛、叶薇睐等女眷们,还在大厅等他。

    欧阳戎陪她们吃亏了顿饭,陪伴了一下,相续看开,开始各自正事。

    夜半,饮冰斋的书房,灯火通明。

    从外面窗口依稀可见其中一道伏案的修长男子身影。

    不时低头书写着什么。

    一夜未睡……

    翌日,一早。

    欧阳戎整装待发,早早出门。

    下午无事,他已经告假提前离开江州大堂,准备去往静宜庭那边。

    不过很快,燕六郎匆匆赶来禀告,消息打乱了他的安排:

    “明府,前线那边来人了,刚刚进城。”

    “什么人?”

    “是秦老那边的人,好像有中军大营的长史等主管后勤的重要。应该是应刺史王冷然、江南督造右使林诚邀请,这些主导征讨大军后勤粮草的官吏,前来浔阳城参加下战时会议。”

    “秦老那斌的……”

    欧阳戎思量片刻,吩咐阿力道:

    “转弯,去刺史府。”

    “是,公子。”

    欧阳戎正襟危坐,先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原本递交秦小娘子的书信,低头看了眼,又重新折好,在熟塞了回去,重新坐好。

    少顷,马车来到了刺史府门前的街道上。

    还没等靠近大门,欧阳戎的马车就已经与另一队马车面碰面过了,相互挡住去路。

    “公子……”

    “让让吧,没事。”

    “是,公子。”

    欧阳戎回过神,随口吩咐道。

    阿力驾驶马车主动让开。

    欧阳戎掀开车帘,先是看了一眼今日有些热闹的刺史府。

    旋即,余光看见了对面挡路马车内的两道熟悉身影。

    对面马车内,一位披紫金帔帛的贵妇人和一位拇指戴有纯金螭龙戒指的矮胖商贾,几乎同时掀开了车帘,查看外面动静。

    于是乎,双方目光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第一时间都愣住了。

    “欧阳长史。”

    裴十三娘下意识喊道。

    “什么长史?现在不就一小司马吗,哼……”

    直来直去的沈炳强扶了扶员外帽,小声哼道。

    裴十三娘立马扯了下沈炳强袖口,后者脸色不情不愿的闭嘴。

    不过,当看见对面正在让道的马车内脸庞平静的俊朗青年,他的眸光在她、沈炳强还有旁边的刺史府上来回打量一圈。

    裴十三娘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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