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奴家就说他们俩会很谈得来的。”

    甄氏瞧着后方那对“你一言我一语似相谈甚欢”的俊男靓女,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朝同样回望的谢旬笑说。

    “婠婠的性子,就是有些太严肃古板了。”谢旬叹气道。若这放在男儿身上本不是差事。

    “古板严肃?这个奴家熟啊,檀郎不就是这样吗,谢先生,奴家和你说,从小到大,没少因为他这性子揍……谆谆教诲他,可把奴家累的……”

    甄氏开始与谢旬交流起了“育儿经验”,后者倒是一愣,他一个每日思虑的都是国事、族事、书院事的大儒,没想到有一天会与妇人聊起这种家长里短,不过倒也新奇。

    谢旬洒笑。

    甄氏又开始徐徐展开她的燕国地图了。

    “难怪令媛说有一愿是见我家檀郎,二人的性格确实相近,都是了不得的正人君子,这可不就惺惺相惜吗,私下在一起肯定会很有话题,相信很快就能成为亲密挚友的。”

    某叔母倒是忘了,前几日她还恨铁不成钢痛骂侄儿正人君子迂腐没用。

    “应该吧。不过不止婠婠以前颇为仰慕良翰,书院里不少后进的师弟们都想见良翰一见,这才是大师兄该做的榜样。”谢旬颔首。

    书院师弟们的仰慕?这有屁用啊,哪里比得上这个谢氏贵女师妹好感的万亿分之一。甄氏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十分嫌弃。

    她想了想,不动声色道:“奴家虽是妇人,却早就仰慕江左谢氏的风流,而且听说……江左士族尚人物?”

    谢旬摆摆手,“外人谬赞而已,不敢当。”

    甄氏追问:“先生觉得,我家檀郎是人物否?”

    “良翰当然是在书院中算的上数的年轻才俊。”

    “那就好那就好。”

    似是有些奇怪徒儿的叔母为何跟他谈这个,他想了想,“夫人勿要妄自菲薄。良翰年方二十,便已是一县长官,确实是人中龙凤了,不少比他大的进士同门,还在洛阳踌躇不前,花天酒地。”

    但臭鱼烂虾都娶妻生子了,人中龙凤还在打光棍……妇人对此早就不满意了。于是也不再试探,直接开口:

    “不瞒先生说,奴家瞧见令媛,是真满眼的喜欢,知书达理,又像从天仙画中走下似的人儿……也不知…婠婠可有婚约在身?”

    图穷匕见。

    谢旬眉轻轻抬起些,转头看了眼甄氏,没有马上说话,似是思索了片刻,才徐徐道:

    “暂时没。以前,她阿娘那边有过崔家子弟想提婚,不过她阿娘替她拒了,后来忙着学业……”他顿了顿,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点头道:

    “今日就先不叨扰夫人了,赶路也有些乏了,我与婠婠先回去休息,明早夫人有时间否,与良翰一起过来,咱们去吃顿东林寺的早斋,到时候……再聊。”

    甄氏也不急,笑说:“当然有时间,檀郎不知道多想和谢先生与小师妹多待会儿呢,他在这龙城县又没个良师益友,平常也一人孤独,什么事也不和奴家说,谢先生与婠婠来了真是救急……

    “没事,先生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聊。”

    谢旬笑了笑。

    ……

    “婶娘,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

    “还说没笑,脸都笑开花了。”

    “是不是找打,婶娘笑你现在都管。”

    “只是觉得准没好事。”

    “?”

    欧阳戎与甄氏将谢氏父女送回了东林寺西侧一间雅致居士院,谢氏是世家大族,在东林寺有专属的院落,一年四季都预留空着。

    回去三慧院的路上,欧阳戎瞧见甄氏不时呵呵笑一下,有点无语。

    “婶娘,你刚刚和老师在前面说什么?”

    “大人的事少打听。你和婠婠在后面聊什么呢?”

    “婠婠?你个外人叫人家小名干嘛,套什么近乎。还有,晚辈的事你也少打听。”

    “哎,我说你这小子,讨打……”

    欧阳戎抄着手,腰一扭,躲了下拍打。

    过了会儿,他转头,面色有些狐疑道:“你该不会和老师提了那事吧?”

    “你说什么,婶娘听不懂。”

    欧阳戎越想越觉得是,特别是看见罗裙妇人弯起弧儿的带痣唇角,“你……让我以后怎么见老师?”

    他深呼吸了口气。

    “什么怎么见?成岳父了不就天天见了。等着吧,明天就有答复,估计能成!”

    甄氏笑吟吟,抹红豆蔻的食指戳了戳某个榆木脑袋,“所以说啊,还得老娘出马,你们现在年轻人啊,就是脸皮薄,喜欢也闷在心里。机会是争取来的,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当年若不是你们家把握了机会说媒,你能有我这样温柔贴心的婶娘?门都没有。”

    “侄儿怎么觉得……这更要引以为戒呢。”

    甄氏眉一皱,端详了下欧阳戎:“怎么觉得,最近檀郎嘴变多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甄氏:“……”绕着弯骂?

    欧阳戎忽然冷静下来,似是也不生气甄氏的自作主张了,默默正视前路。

    “你板着张脸干嘛,婶娘就奇怪了,那婠婠多好的条件,特别是那……以后侄孙们的食堂,多富裕啊,你们现在的男子不喜欢这种了?奇了怪哉。”

    “还有性格,婶娘告诉你,这种古板严肃的女子,才是宝贝,又纯真又保守,表面上性格无趣、很难靠近,可是一旦拿下了她的心,或是决定跟你了,那就是矢志不渝、死心塌地的痴心媳妇,对你死心塌地,怎么赶都赶不走……还贤淑持家,旺夫爱子的,听说还是才女,那以后的孩子肯定聪明,营养更是不用担心,双胞胎都没问题……”

    “婶娘。”欧阳戎打断。

    “干嘛。”

    欧阳戎轻轻摇头,“你也太小瞧小师妹了,她谁也看不上。”

    更何况是初次见面就不符合她心中正人君子形象的他……欧阳戎心笑了下。

    甄氏摆手,不在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先生说的才算,小丫头要什么紧的,你老师满意就行。”

    欧阳戎没去解释他偶然听说过的小师妹吟诗拒婚兼轻辱崔氏郎的传闻事迹,只是不再提了,转头叮嘱道:

    “婶娘晚上回去准备一下,明早送老师去彭郎渡,咱们也正好下山搬回县衙办公。”

    在东林寺等待的目的已完成,甄氏倒也不再拖着欧阳戎,点点头应许,只是嘴里还喋喋不休。

    “檀郎,这次放心,这位谢氏贵女绝对能处,婶娘给你把关好了,绝对不会再弄成以前那次一样,养了条喂不饱的白眼狼。”

    本准备开溜的欧阳戎一愣。

    “什么白眼狼?”

    “就是小时候,你阿娘在她娘家那边为你挑的一个童养媳啊。”

    “还有这事?”

    “你忘了?小时候你体弱多病,经常昏迷在床,咱们就给你养了个童养媳在床边照看你,顺便刺绣女红,结果倒好,每回我和你阿娘进屋看你,你都是一手臂的针孔,被她扎的血淋淋的!屋里也是都翻捣得乱七八糟。”

    哪怕时隔多年,甄氏还是越提眉越竖,“这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原是从你阿娘赵家那边领养来的哑孤儿,起初瞧着还挺文静乖顺的,想着给你当个玩伴,结果没想到,乘着咱们人不在,竟做出这种谋杀幼夫的阴毒事来。”

    欧阳戎细思了下,好像隐隐有些印象,小时候确实经常被针扎的疼醒,然后就是记忆里阿娘与甄氏好像经常对着一个瘦弱小女孩大发雷霆,又打又骂的,那道弱小的身影一直缩在墙角“啊……啊……啊”的抱头呜咽。

    “那后来呢?”他好奇。

    “后来当然是卖了,本来我是想着让族老把她灌猪笼的,不过有游方道士上门收,你阿娘就直接卖了,还赚了一贯银子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是哪家倒霉透顶收养这条小白眼狼。”

    甄氏摇头,“也是因为这事才知道。有些孩子,真的是天生坏种。”

    欧阳戎想了想,嘀咕附和了句:“唔,可能是某种反社会人格……”

    随后,瞧了下天色,欧阳戎与甄氏分开,准备再去看望下阿山阿青一家,忽然,听到耳畔突然相续传来“咚咚咚”的数声沉闷木鱼声。

    像心脏跳动般,共计十声,扣除十点。

    某人愣住,左右四望空荡荡的寺院,脸色诧异。

    “我功德呢?”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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