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白在思考。

    他自鬼牢中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往阴北城南城外,而是径直去了南城鬼衙,绕过正堂,后堂找到了与鬼主簿正在商议的鬼判。

    这位余鬼判的模样与苏元白记忆中阴北城鬼判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苏元白也不觉得意外,在他的记忆里能清楚知道阴北城鬼判时常有调动。

    但让苏元白略微意外的是这位余鬼判的态度,见到他时比起万鬼街上拘留他时的桀桀得意笑意大不相同。

    “就是此人?”

    余鬼判望着突兀出现在后堂门口的苏元白,并不觉得惊讶意外,而是侧头先看向身旁拿着一幅泛黄画卷的鬼主簿。

    “是,与如今被调往阎罗殿的李鬼判遗留画卷中的人一模一样。”

    穿着一身浅青服饰的鬼主簿细细看了几眼苏元白,又将手中泛黄画卷对比了一下说道。

    正当他欲将这副泛黄画卷递给身旁鬼判观望时,却突然发现手中这副泛黄画卷已经消失不见,两手空空。

    “那之前阴北城李鬼判可有说过此人性格怎样?我刚让牛头马面将他们擒住丢往鬼牢。”

    鬼判圆眼瞥了一下不知何时已经把画卷拿过去的苏元白,一张漆黑的脸庞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弯腰对着身旁一脸懵的鬼主簿问道。

    “是后堂的普牢吗?应也无妨,李鬼判曾与我提及此人,说他温良寡默。”

    鬼主薄轻抚胡须宽慰道。

    他自这阴北城当鬼主薄已快至阴寿终,历经阴北城十任鬼判,那李鬼判是如今阴职最高,也是就任阴北城鬼判时待他最为和善。

    听闻阳间曾是也为一府通判,寿终时本应入阎罗殿为一鬼吏,但不知为何调在了这阴北城为一鬼判。

    俗言常说边城鬼判,府城鬼王,皆不如殿内鬼吏。

    “假如那北城关押不羁众鬼的鬼牢呢?他应也是温良寡默吧?”

    余鬼判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问道。

    鬼主薄沉默。

    余鬼判的心随着鬼主薄沉默的时间越久,也越来越沉重。

    今日他本应是在阴北城鬼河画舫看那画皮鬼拨琴唱曲,谁知有阴北城鬼卫来报,说自幽冥背阴山来了三道三魂七魄俱全的魂魄以及一位阳间人士。

    阴北城乃是一座偏僻鬼城,既无人间香火,也不靠近十殿,所招游魂孤鬼都是城头幢幡所引,皆是缺魂少魄,唯一的作用可以给这座偏僻鬼城增添些鬼气。

    免受阴间幽煞沙风所扰。

    故而余鬼判一听鬼卫来报,还道是那位阳间好友林澜替他弄了三个好鬼,供他使用驱使。

    这鬼衙之内虽有牛头马面,罗刹夜叉,但不乏是以前鬼判所遗留之鬼卒,他使唤用着极为不顺手。

    谁知道余鬼判刚带着牛头马面来到万鬼街,便看见这几道魂魄与阳间人士大放厥词,又见得不是自己所熟之人,惊得他连忙让牛头马面将他们擒住丢往鬼牢。

    这阴北城鬼判虽不是什么好职位,但好歹也是入了阴间正职,每年也有一些纸烛香火可以吸食。

    虽说万鬼街上多是缺魂少魄之鬼,并无意识,但也有那些聪慧不缺魂少魄的小鬼和别有用心的鬼吏阴差巡游。

    他可不想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被革去。

    可等牛头马面将那毫不反抗的阳间人士与几道魂魄押送进鬼牢后,余鬼判在鬼河画舫听曲弄琴总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余鬼判便回到鬼衙找到了阴北城资历最深的鬼主薄淳青。

    这鬼主播淳青一听余鬼判所形容,顿时从后堂的书架顶部拿下来了一副画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是苏元白进来所看到的一幕。

    “他.......杀的恶鬼并不少,您可知为何阴北城与其他鬼城相比,虽说鬼气寡淡,但这些年并无鬼王携恶鬼扫荡攻城一事吗?”

    淳青沉默了许久,没有直接回答余鬼判的问题,而是缓缓对着身旁的余鬼判问道。

    “难不成......都是他杀的?”

    余鬼判小心翼翼回答道。

    “方圆百里,乃至幽冥背阴山离此城稍近的嶙峋之鬼怪,恶鬼鬼王都被他诛杀一干二净。倘若不是李鬼判与我所讲,让我无须担心引鬼招魂,以鬼气庇城之事。

    恐怕我也毫不知情。”

    淳青轻声说道。

    “所以他......”

    余鬼判呼吸一屏,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他的态度如何,要知道寻常鬼卒鬼吏都见不得他,就连李鬼判见他都是随缘。李鬼判虽说他温良寡默,但又听闻他诛杀百里鬼怪之事,想必杀伐之事也不会手软。”

    淳青摇摇头说道,他一双鬼眼仔细看着这个被李鬼判极度推崇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个人。

    此人相貌身材称得上绝佳,无论哪个角度都看不出半点缺陷,深黯的眼眸正在观望那副泛黄的画卷。

    衣裳是一件丝绸质地的深黄色宽袖长袍,以金玉腰带而束,虽华贵,但显得有些土气。不过落在此人身上,倒是有几分高贵沉稳的贵族气质。

    可这就有些奇怪了。

    难不成是王侯将相,官宦世家的子嗣上山修道?可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盎然道气,也无佛法普照之光。

    可若是修得是百家之道?

    但无论怎么讲,这百家之道总归会有些气息留存,例如儒家的浩然正气,兵家的杀伐血气,农家的百谷之气等等。

    要是其他邪门外道,也会有体态特征。

    偏偏此人只看得出像是一个儒雅充满贵气的世家公子,除此之外看不出半点修得何道,入得何家,学得何门何派。

    苏元白并不在乎鬼主薄仔细甚至称得上冒犯的目光,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手上这副泛黄的画卷上。

    画卷上并不止他一人。

    他位于画卷的正中心,身着白衣黑履,乌黑头发以一根枯草束之,站在一丘陵平地之上,仰望天空。

    一侧天空是身着黑色龙袍,头戴王冠,背后有十二旒冕,庄严肃穆之人立于黑云之上,身后是众多鬼众。

    一侧天空是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之上,身后是众多力士、金刚、金童、玉女侍卫。

    两侧之中是无边地狱,仔细分看,却看得清是那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等等十八层地狱。

    而这十八层地狱笼罩的正是站在丘陵平地上平静仰望天空的苏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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