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姗姗来迟。

    老王头生前的几个故友已纷至沓来,开始吊唁。

    棺材铺的冯六也将上好的寿板送了过来,安置在大门口。

    冯六跟蒋爷的跟班结完了账,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多揽几单生意:

    大兄弟,蒋爷怎么这么好心,给瘸了腿的老王头发丧啊?我也有几个瘸了腿的朋友,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老棺材瓤子,要不我把他们的名单递给蒋爷?

    冯老六,你他娘的抱着脑袋玩儿蛋去吧!

    跟班守了一夜的灵,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没处撒,揪过冯六的胡子,反正抽六了个大嘴巴子。

    这一幕正好被刚开大门的李青看到:呦,一大早的就练上了,扇够了吗?扇够了跟李爷汇报一下昨晚的情况。

    李爷。

    跟班一脚踹跑了冯六,咬着后槽牙向李青行了个礼。

    李青来到棺材前,打量了一番,赞道:的确是好板!

    跟班陪着笑脸说道:按您的意思,既然是厚葬,当然要用最好的,在花钱这方面,蒋爷从不含糊。

    什么时候起灵?李青问道。

    出殡的仪仗队估计得等会儿才到,他们有一部分人跟着开坟窝去了,人手不够。跟班解释道。

    李青一下洞悉了跟班的伎俩:你吃多少回扣跟我无关,私吞多少钱我也懒得问,但有一条,今儿个出殡的仪仗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小心蒋爷挤出你的黄子来。

    李爷,您误会了不是。跟班吓得忙解释道:刚下完雪,天寒地冻的,有钱没人赚啊。

    李青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进了老王头的院子。

    院子里,四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整理下葬时的祭品。

    堂屋中,三男两女正在举行屈肢葬前的仪式。

    关于屈肢葬,是李青最不愿看到的,他虽身在这个时代,却始终无法理解与接受这种习俗,其过程实在太残忍。

    王小跪在那些人旁边,哀声哭嚎,不久,他唯一的亲人便彻底看不到了。

    李青目睹着生离死别,庆幸自己拥有长生的神通,虽然尚在初级阶段,但未来可期。

    否则死后再被弄成残尸,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这时,外面传来蒋爷的呵斥声。

    侧耳倾听,好像是那个跟班有什么地方处理的不尽人意,被蒋爷责骂了。

    砰!砰!

    两声炮响。

    屈肢完毕,死者入棺。

    此时,仪仗队伍全部就位,吹拉弹唱,招魂超度,祭祀司仪,一应俱全。

    王小头系麻绳缨带,身披孝服,左手抱罐,右手扛幡,排在仪仗队的后面。

    主持丧事的司仪高声一喝:老王头上路了!

    蒋爷的跟班指挥着数名大汉开始起棺。

    在蒋爷的支持下,一支浩大的殡葬队伍开始游街,同时也引无数围观者。

    蒋爷还准备了两台轿撵,他和李青一人一乘。

    李青兄弟,咱俩就送佛送到西,顺便在路上谈一谈。蒋爷说着,摆手请李青上轿。

    李青正有此意,他也想借此机会解决一下家里的粮食危机。

    二人同时上轿,跟在殡葬队伍之后。

    蒋爷用脚尖登了一下前面的轿夫:哎,左边靠点。

    轿夫接到指令,向李青乘坐的轿撵靠近,目的是两人方便交谈。

    李青兄弟,这葬礼办得怎么样,够风光吧?蒋爷这是向李青表明诚意,说完,翘起二郎腿,感叹道:老王头死得也值了。

    李青知道蒋爷想说什么,无非是想问后两个条件。

    昨晚李青被庆轲留下的那封信纠结了半宿,又帮海棠驱除寒毒,根本没顾上想。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想,当时说必须答应他三个条件只是随口一说。

    现在,乍一想,还真不知道提什么条件。

    蒋爷见李青久未开口,含蓄地说道:看来,蒋某低估了李青兄弟的眼光。

    蒋爷说完,坐直了身子,大声喊道:停,把老王头的尸体抬回去,停灵三日,重新发丧,请新城县男女老少全来拜祭。

    蒋爷这一嗓子震惊了整条街,也让李青不知所措。

    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说这葬礼办得不行啊。

    蒋爷侧目看向李青:也就是说,蒋某完成了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既然如此,就把后两个一并说出来,我是个急性子,就怕便秘。

    蒋爷便秘?不巧,我尿等待。李青玩笑着,回怼了蒋爷。

    蒋爷对尿等待这三个字完全没有概念,怔了一下,才道:那就别墨迹了,赶紧说吧。

    李青也翘起了二郎腿,说道:听说用蒋爷的磨坊,每斤粮食要交两成的磨税?

    蒋爷一摆手,爽快地道:李青兄弟只要一你家的粮食不是被我来人。

    跟班凑了过来:蒋爷有何吩咐?

    把那日没收李家的麸子送还到他家。蒋爷下令。

    蒋爷,那麸子都喂猪了,早没了。

    尽管跟班把声音压得极低,还是被李青听到了。

    蒋爷瞪了跟班一眼:没有麸子可有谷子,按麸子的斤两,折给李青兄弟。

    李青陡然开口:哎呀,我们贫民贱口,吃惯了麸子,享受不了那种细粮。

    按说,那些麸子够我们一家子将就到来年开春,可谷子不一样啊,谷子太宣。

    估计到不了腊八,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蒋爷,倘若您真有诚意,还是还我们原来的麸子吧。

    蒋爷眉头紧锁,咬着后槽牙对跟班吩咐道:叫俩人,扛三袋谷子送到李家。

    李青换了个坐姿,双手抱在脑后,仰面朝天,慢条斯理地说道:

    唉,说到底,还是吃麸子好啊,虽然拉嗓子,味道也不咋地,但吃到肚子里踏实,三袋谷子,吃不饱不说,心里也不踏实。

    ‘臭小子,算你狠!’蒋爷嘴里挤出来一句:十袋谷子,现在就叫人送去。

    跟班应声去办。

    李青笑不露齿,对蒋爷抱拳说道:蒋爷,您真个明白人!

    蒋爷气得有点脑供血不足,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才道:李青,我是真没想到,你这张嘴就是一把刀啊,我服!

    李青淡然一笑,说道:蒋爷,瞧您这不情愿的模样,我也没说白吃您的谷子,咱这不是商量条件嘛,您放心,第三个条件我绝不要您的东西了。

    什么?蒋爷火冒三丈:十袋谷子还兑换不了两个条件?小子,你也不想想,这样的年头,秦王又能吃什么,有的人一辈子也看不到十袋谷子!

    李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停轿,昨晚没睡好,我要回去补个觉。

    别,您是爷,李爷,您放什么招,蒋某照单全接,还不成吗?蒋爷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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