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万物颓然。

    两只麻雀无精打采地瑟缩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李青坐在锅台前,借着灶里的余温,开始制作打猎的工具。

    这是昨天从枣树上截下来的一段y形木杈,比手指略粗。

    先用利刃削皮,再打磨光滑。

    西偏房的横梁上挂着一张坏了的旧弓,原是李青的祖父当猎户时用的。

    到了李铁这一辈,改行做了铁匠,这张弓便被闲置了。

    飞鸟尽,良弓藏!

    然而飞鸟仍在,良弓却无人敢再用。

    凡是有点身手的,或者私有兵器的,都被抓去充军,猎户也不例外。

    若不想被充军,只能收敛锋芒,即便被人欺负,也不能轻易亮剑。

    李青只想苟在市井,所以弓箭是万万碰不得的。

    弓虽坏,但弓弦却是上等的牛筋所制,加以改良,便是极好的工具。

    今天便是你重生之日!

    李青取下梁上的破弓,继续进行下一步。

    将弓弦清理之后,断于合适的尺寸作为皮筋。中间敷上一块一寸见方的皮革,作为放子弹的皮兜;

    再将y形木杈的两端刻出沟槽;最后,把皮筋的两头儿牢系于沟槽之内,一副完美的弹弓便成了。

    弹弓小巧,便于携带,一般情况下不会引人注目,即便被人发现,也算不得兵器。

    一开始,李青本想在院子里撒一些高粱粒,再用竹扁与短棒做个陷阱,然后守株待兔。

    但这只能捕一些小雀,僧多粥少,杯水车薪,不能收立竿见影之效。

    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出去走走,运气好,也许能打点儿野味,既改善伙食,也能曾加营养。

    李青刚出大门没两步,一个老妇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李青,听说你娘染了怪病,怎么样了?

    李青抬头一看,是隔壁吴老二他娘。

    这老婆子每天拎着根破拐棍儿坐在十字路口,东家长西家短,没她不知道的,是个专业的路口杀!

    过两天就好了,呵呵!

    李青嘴上敷衍着,心里暗骂:死老婆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缺勤,吓我一跳!

    告诉你妹子,少往我家跑,小虎子没她皮实,别再给传染了。

    老婆子扯着嗓子大喊,李青头也不回,反手竖起中指,算是将她的话挡了回去。

    ‘真希望赶明就吃你的席!’

    起风了。

    寒风夹杂着沙粒打在脸上如刀刮一般。

    前面,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一辆破板车顶风而行。

    李青本想上去帮着推一把,突然注意到,车上是一具被破草席裹着的尸体,他不由得一怔,脚步慢了下来。

    那尸体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是在饥饿的折磨下死去的。

    入冬以来,这样的尸体已不计其数。

    ‘幸亏有打铁的手艺,做了那些武器偷着换了点粮食,不然,我们也会加入那些尸体的行列!’

    李青叹了一声,继续前行。

    出了县城,眼前一片萧条,放眼望去,全是裸树。

    路两边的沟渠成了乱葬岗。

    寒鸦掠过,哀嚎遍野。

    再往前走,是两个几乎连在一起的小村庄——大王庄和小王庄。

    李元氏的娘家是大王庄的,亲人已逝,门庭冷漠。

    三个月前,有个远房表弟来要过一次饭,之后再无音讯。

    途经村庄,人迹寥落,闻言能走出家门的全都去要饭了。

    大王庄村头的老槐树下有个分叉路,向左直达黑风寨;向右便是黑狗岭。

    李青是来打猎的,自然选择了黑狗岭。

    越过几亩荒田,顺着一条羊肠小径直入树林,林子的另一端便是黑狗岭的南坡。

    自从猎户们被抓去充军,黑狗岭的鸟兽比以往活跃了一些。

    此时正值闭宿时节,能见的鸟兽只有一些山鸡,雀,野兔等小型动物。

    当然,弹弓对大一点的动物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爬上南坡。

    李青刚绕过一堆乱石,只听嗖的一声,枯萎的蒿草中窜出一只黄皮子,一溜烟儿,钻进石缝中。

    ‘我靠,是黄爷,惹不起!’

    继续前行。

    呀呀!

    一只寒鸦从头顶掠过。

    ‘据说这鸟的肉是酸的,吃了会让人反胃。’

    ‘虽不能吃,用来练练手倒是不错。’

    李青举起弹弓,铁珠装兜,瞄准。

    咻!

    ‘呦呵,又飞回来了。’

    咻!

    ‘我擦,跟我嘚瑟是嘛?’

    咻!咻!咻

    好吧,放你一马!

    李青摸了摸所剩不多的铁珠,不敢再练,继续前行,打算到前面碰碰运气。

    寻了半晌,仍不见可猎之物。

    ‘等日头过了头顶,再无所得,只能打道回府了。’

    李青向李悦立下过军令状,倘若空手而归,颜面和威望会在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妹面前荡然无存。

    又寻了一段时间。

    李青双腿酸软,在一块凸石上坐了下来,取下水壶,刚想喝口水,一只灰色的野兔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野兔体型肥硕,趴在数丈之外的一块枯树桩上,耳朵不时地抖动,警惕性十足。

    野兔是背对李青的,不然,早就逃之夭夭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李青顿时来了精神,放下水壶,掏出两颗铁珠,一颗夹在弹弓的皮兜中,另一颗攥在手心备用。

    架起弹弓,开始瞄准。

    ‘天上飞的,我打不中,趴在地上不动的总没问题了吧!’

    ‘小悦,你就等着吃兔子肉吧!’

    皮筋已被拉满,锁定目标,手一松,咻,铁珠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野兔。

    李青愕然失色,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苍鹰。

    只见那猛禽扑在野兔身上,二者纠缠在一起,朝坡下滚去。

    ‘可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李青疾步如风,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来到跟前,只见苍鹰头下脚上,栽在石砾中,已经奄奄一息,爪钩上还挂着一块被撕下来的兔皮。

    李青本以为苍鹰在翻滚中折颈而亡,抓起来仔细一看,铁珠已深嵌在它的后头骨与椎骨之间。

    虽然阴差阳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李青吁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将苍鹰别在腰间。

    抬头望天,日已过半。

    山路难行,得提早下山。

    然而没走多远,他便看到一只野兔在一棵歪脖树下垂死挣扎。

    走近一瞧,野兔肋骨外露,淌血不止,正是被苍鹰撕掉一块皮的那只!

    真是一石二鸟!不,是一鸟一兔,禽兽双得!

    李青简直要乐开了花!

    今日不虚此行,满载而归。

    按原路返回,从南坡而下,来到树林,李青开始伪装自己。

    这样的年头,独自外行,手里又拿着猎物,不被抢才怪。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破衣服从麻袋里拿出来,再把头发弄得散乱蓬松。

    野兔和苍鹰紧紧的捆在肋下,套上宽大的破衣服,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身上藏了东西。

    一番打扮之后,活脱一个少年乞丐。

    这年头,乞丐走在街上,别说引人注目了,躲都来不及。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再往前走,就是那条羊肠小路,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循声望去,四男一女在荒田中拉拉扯扯。

    ‘哇塞,青天白日,居然搞到田里来了!’

    再一看,竟是蒋爷一伙儿。

    蒋爷的两个跟班控制着一个俊朗青年。

    而蒋爷正要对一个貌美的少妇行禽兽之事。

    真是猪狗不如!

    李青虽义愤填膺,却也恪守身处乱世得苟且苟的原则。

    ‘还是别惹事了,老天爷自会惩罚那些混蛋。’

    李青视而不见,继续前行。

    然而,少妇的叫声如潮似浪,不断拍击着他的耳膜和一腔热血。

    一番纠结之后,他终于停下脚步。

    李青自知,之前已经给蒋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倘若再发生正面冲突,以后就甭想再在新城县住下去。

    再三斟酌之后,李青决定暗中出手。

    他躲到一棵寒松之后,掏出一颗铁珠,架起弹弓,准备射击。

    ‘目测距离大约三百米,弹弓的射程在二百米左右,有效射程也不过几十米,不行,太远了。’

    ‘等一下,对方既在三百米开外,自己竟然还能看得一清二楚,更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难道说自己不仅体力增加,视力与听力也随之变强了?’

    意识到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李青不由得兴奋起来。

    这时,远处再次传来蒋爷的声音——

    小美人儿这么漂亮,跟着这么一个穷小子,要是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蒋爷说着,一把箍住少妇的手腕,继续威逼利诱:

    不如从了我,今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躺在炕头上享清福。

    少妇誓死抵抗,一口咬住蒋爷的手腕。

    啪,一声脆响。

    蒋爷反手一个耳光将少妇打翻在地。

    贱人,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蒋爷话音未落,就要霸王硬上弓。

    千钧一发,已不容李青多想。

    ‘能不能帮上忙,就看这小小的弹弓了。’

    李青一鼓作气,将弹弓拉满,两条牛筋已被拽到极限,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皮兜内的铁珠,由于用力过度,手指肚已充血变红。

    ‘蒋爷,我艹尼玛!’

    随着破口而出的一句脏话,两指一松,铁珠瞬间弹射出去。

    咻,破空之声犀利无比。

    下一秒,子弹正中蒋爷的右眼。

    啊——

    蒋爷顿感脑浆迸裂,疼得天昏地暗,倒在地上不断打滚儿,直到浑身抽搐。

    两个跟班吓得不知所措,那青年趁机挣脱了束缚,拉着少妇扬长而去。

    极痛之下的蒋爷浑身颤抖,二百多斤的身体如死猪一般。

    两个跟班凑过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其搀扶起来。

    痛感如狂潮巨浪,寒风凛冽之下硬是给蒋爷逼出了一身白毛汗。

    蒋爷双手紧捂着右眼,血从指缝间不断流出,汗与血混在一起,夹杂着飞扬的尘土,让他变得面目全非,整个人已不成了样子。

    李青生平从未做过如此刺激的事。

    他双手微颤,心砰砰直跳,吸入口中的冷气也显得格外噎喉。

    他背靠着树干坐了下去,脑子里不断发出质疑——

    ‘蒙的,这一定是蒙的!’

    ‘如此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目标,用这种原始工具,命中率几乎为零。’

    ‘然而,真的打中了!’

    良久之后,激动的心情稍是平复,只是小手指还在神经质的微颤。

    他薅住一把枯草,用力连根拔出,由于用力过度,手指才恢复正常。

    他本想若无其事的离开,却不敢贸然走出树林。

    前方是一片荒田,没有任何遮挡,很容易被蒋爷发现。

    思量再三,只能绕道而行。

    这个时候,蒋爷总算缓过劲儿来。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暗算本大爷?

    蒋爷嘴上这么喊着,还不忘找寻少妇的身影。

    当他意识到煮熟的鸭子已飞,更是怒火攻心,冲着两个跟班大喊:

    你们还愣着干嘛,把偷袭我的人抓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其中一个跟班苦着脸说道:蒋爷,这荒郊野外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去哪找?

    那兔崽子定是躲进了山里,搜山,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暗算我的人找到!

    蒋爷说到这,突然看到地上有颗药丸大小的铁珠,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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