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宽和韦彬回了司礼监值房,韦彬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此李士实,乃何人?”

    陈宽道:“他是何人,需要你来问咱家?随便找个人问问他的来历,你便可知晓。”

    “唉!”韦彬叹道,“那他到底有何背景?再或是有何政绩?居然能得陛下如此的欣赏?这没背景没靠山……陛下在这会拔擢于他,难道是他暗地里给那位蔡国公纳了什么效命的保证?”

    说到这里,韦彬眼神中甚至散发出异彩。

    在一年多之前,李士实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官,却是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被皇帝多番欣赏和提拔,这就让韦彬很不理解。

    陈宽琢磨了一下,面带思忖之色道:“说来,咱家也没看明白,先前于朝上,他看似是站在那些阁老部堂一边,却好像帮了倒忙,让英国公滞留于西北,当时不就说他可能得到一些人暗地里的授意?而今更好像是对他的嘉奖。”

    韦彬道:“那他究竟背景如何?”

    陈宽道:“能确定的,是他并不是蔡国公的人,似乎也并不是之前陛下重点提拔的,在这之前,他只跟那位李阁老走得近一些,算是被李阁老力主推上来的。至于他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获得陛下如此的欣赏,咱家也不得而知。”

    韦彬试探着问道:“他这样没背景没靠山的,不过是经年的时间,就从藩台跳到了尚书……或还差半步,但要知这提督易州山厂的职责,可是陛下最看重的职位之一,先前只有唐寅这种确定为蔡国公同门的人材有资格提领,那是不是咱也可以……”

    “你是说……”

    陈宽斜眼看过去,“踩一脚?还是拉他一把?”

    韦彬道:“陛下都欣赏的人,咱怕是踩不动吧?拉一把的话,就怕李士实的态度不明,对咱又未必会尽心实意。”

    此话一出,让陈宽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一个没太深厚背景的官员,看起来也不是完美无缺的,有值得收拢的地方,但更多是获得朝中官员的支持,而眼下司礼监势弱,在朝中直接去拉拢尚书级别的显然不行,就不如从这些侍郎或者是准尚书入手。

    之前那些尚书、侍郎级别的官员,在政治立场上都很确定,也难得有李士实这样立场看起来是摇摆不定的。

    韦彬再道:“不过以陈公公您说,他与李阁老过从甚密,就怕他是陛下安排出来,平衡两边关系的,或许他谁都不会归附,以换个左右逢源。”

    陈宽冷着脸道:“以目前朝堂的局势,左右逢源的结果是墙头草,左右不讨好,遇到事若是连能拉一把的人都没有,谈何有资格在这朝上立足?哪怕是像那位礼部的林尚书,明着是各不相帮,但其实不还是靠当蔡国公的姻亲而立足?”

    韦彬道:“以陛下之意,吏部那位马部堂也即将要下来,到底是谁接上去?”

    “不知道。”

    陈宽回答多少有些不耐烦,“或是兵部那位,也可能是礼部那位,不管怎样,这天下官吏的任免考核,或都落到了蔡国公之手,咱这些内官在朝中以后能否说句话,都两说。难比从前了!”

    ……

    ……

    刘宇被调到刑部衙门,谢迁的案子则迟迟没有结果。

    李东阳借着到刑部去问询刘宇案情的便利,也是单独找到李士实,问询去北镇抚司探望的消息。

    “还好。”

    李士实道,“这次的事不会拖延,估计年底年初就会定,那位牟指挥使也透了点风声,说是谢阁老会被流放到永平府,也并非削职为民,或是会过去处置一些地方政务上的事。”

    李东阳皱眉道:“牟斌所说的有可信度?”

    在李东阳听来,李士实口中的“小道消息”未免太多了一些,每次跟你说话,你都拿一些小道消息来交差,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这并不能让李东阳满意。

    作为内阁辅政大臣,要的是确实的消息,而不是靠猜。

    李士实则似乎非常喜欢打听小道消息,并以此作为自己于朝中立命的基础,又道:“牟指挥使或被调到军中,而锦衣卫的差事,或是会交给蔡国公派系之人,或是威宁侯府上行二的那位指挥佥事。这会牟指挥使若无把握的话,照理不会随便乱传风声。”

    李东阳眉头紧锁。

    我问你上一个小道消息是不是靠谱,你又给整出好几个小道消息。

    李士实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起身到案桌前,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李东阳道:“刑部已表达了立场,在此事上会力挺于乔兄,若是有机会的话,于乔兄到了刑部,一定会得到善待,绝不会让他吃到丝毫的苦头。若是阁老您有什么事要传达给于乔兄,只管跟我打声招呼,我想办法给通传。”

    说到这里,李士实还显得很仗义一般,就差拍着胸脯跟李东阳说,你有什么麻烦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办妥。

    李东阳面色多少有些不善,冷冷道:“你可知晓,你马上要被调离刑部了?”

    “什么?”李士实多少有些意外。

    同样是小道消息,李士实对于关乎到自己的事则好像从未听闻,且他相信这种小道消息,会觉得李东阳不会蒙他。

    “我也不能说是谁透露的,但至少,你在刑部掌事的时间不会太久。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想去往九边重镇做个御史中丞,还是留在京中安心打理谳狱等事?”李东阳好似在在征求李士实的意见。

    李士实问道:“这有得选?”

    李东阳道:“我倒希望你往西北,越往西越好,历练个几年,再回来,就与今日大为不同。”

    李士实急忙摆摆手道:“年老了,折腾不动。”

    显然李士实不想去西北当巡抚,就算是给他总制上,他也不愿意去,毕竟在这时候,大明的总制不像以后的总督,是有绝对保障的权力,现在去当总制,更多是个临时的官职,回头职位取消了,回到京师也未必有实缺的职位给他。

    且李士实也不觉得自己去西北当一趟巡抚,回来就能升尚书。

    就算要当尚书,很可能也会被调去南京。

    李东阳道:“若不想去往边镇,还想高升的话,南京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嗯?”

    李士实又不太明白李东阳的意思。

    李东阳语气仍旧显得冰冷道:“现成的机会摆着,或是现在还有你可选的余地,过了年关,调令下来之后,或就无从可选。”

    李士实眼神中似有些感激,赶紧拱手道:“多谢李阁老前来相告,若是能选,在下宁可前往南京,不过……于京中尚未有何建树,也未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是……有愧。”

    李东阳道:“既然你有心,那我会帮你。至于京中刑部的事,谁做不一样?联名上奏的事,先缓缓,于乔的案子你也先莫要再问。年关交接之间,朝中各公廨内或有一番动荡,你记得,进退可有所度便可。”

    话说得不是很透。

    但李士实一听就明白了,李东阳这是告诉他,干什么事都要听指挥,尤其是要站对立场。

    所谓的“度”,就是听从号令,而不是自作主张,只要你愿意归附,那你就是传统文臣一边,传统文臣会想办法为你的仕途保驾护航。

    ……

    ……

    马文升府上。

    当晚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便是首辅刘健,而刘健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访,其实是来跟马文升谈及有关其去留的问题。

    马文升要致仕,在入秋之后朝中就开始盛传,到年底基本已经确定没跑了。

    马文升道:“年老体迈,更是老眼昏花,早就被人参劾尸位素餐,为何还要眷恋着不走?我这把老骨头,也到了收拾骸骨,为自己选个风水宝地之时。”

    “何时?”刘健问道。

    马文升看了刘健一眼,大概在说,我什么时候走,还用你来问我?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大概定下来,或是在上元节之前,也有人估摸着,那时候张秉宽就会回京,或是给他让路。”马文升叹道。

    “嗯。”

    刘健只是点点头。

    既无挽留,也没有奉劝,或是出言安慰,这似乎也恰恰证明了,刘健得知此消息要比马文升更早。

    马文升道:“先前宾之打过招呼,要吏部在南京用人上,多举荐一些资历深更为沉稳的老臣,尤其是未曾有过北方边陲各镇、省份为官经历的,最好是一些翰林院出身的大臣。我参详过,曾给过他一份名册。”

    刘健道:“不用涉边的人,也是为杜绝这些人牵扯到新旧势力之争。”

    马文升笑了笑道:“已经要这么清楚分出派系?也罢。我案过,倒是有几人,跟张秉宽多少有些牵扯的,或也是可用之人才,却不知是否该多拔擢一番。还有,关乎到翰林院内部之事,尤其是……礼部和阁部的,不知又要作何取舍?”

    这是在提醒刘健,不要总想着把所谓的“自己人”安排到外面的职位上。

    现在内阁、礼部、翰林院的文官体系,内部同样有很多官员,到大换血的时候,吏部对此能插手的地方很少,你可要想好将来由谁去制衡张周。

    如今这些老家伙都在,都拿张周没办法,等到老家伙都退下去,靠什么能跟张周叫板?

    “于乔的前途未明。”刘健道,“阁部或要增加人选,陛下属意的必定是王济之或是张秉宽,以我的意思,必定要以杨介夫和梁叔厚往上提,至于其他人,或是难以成事。”

    “那旁人呢?”马文升问道。

    刘健道:“礼部还有张元祯、焦芳这些人,翰林院中能上台面的还不少。”

    马文升摇摇头道:“要是靠他们牵制张秉宽,怕是徒劳无益,或许真如当初李阉得势时,要等他自己桎梏犯错,唉,这又怎么可能?陛下如今可是正值盛年,这份笃信怕是几十年都不衰,到那时我们早也作古了。再往下推几年,谁还会记得我们这些人?”

    刘健面色显得很阴沉道:“既知未来几十年,张秉宽或都要兴风作浪,那就该趁着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力气的时候,竭力堵住后路,至少不让他肆意妄为祸乱朝纲。今日要退的是你,以后就是我们,你可有封堵后路的决心?”

    这俨然是在提醒马文升,到你表忠心、展现能耐的时候了。

    别总说什么要守规矩,现在最大的规矩就是把我们需要的人安排到合适的职位上,以后这吏部很可能就在张周囊中,再想安排谁到合适的位置上可就难了。

    且若是张周派系的人掌舵,那以后别人想升迁,都会去巴结张周,在政治立场上也会不自觉迎合张周。

    而今我们传统文臣还是朝廷主流。

    以后谁是主流,可就说不定了。

    马文升点点头道:“都在安排,年前这批人或还赶得上,等过了年,也就听天由命了。”

    刘健道:“太悲观。”

    马文升再呈递上一份名册道:“以我所观察的,这是地方上政绩还不错,可用的,至少都是进士出身的。就算此番不能拔擢上来,刘阁老你至少也心里有数。”

    马文升可不是完全受刘健摆布。

    用了你们所推荐的人,那也该留意一下我所欣赏的人。

    传统文官看起来是一个派系,但内部还是要区分开的,马文升在退下去之后,跟他走得近的年谊、乡党之类的,也需要强有力的靠山。

    这叫利益互换。

    刘健道:“只要一心为朝廷的,以后自然都能用得上。将近年关,可要留心抓紧了。”

    当刘健把名册打开,看到在当首位置的,赫然是如今的宣府巡抚刘大夏。

    “时雍他?”刘健自然会提出质疑。

    因为按照举荐先避开有西北履历官员这一条,刘大夏并不符合标准。

    名义上,刘大夏还是身为宣大总制王守仁的部下,就算再出淤泥而不染,到底也是掉进西北军政这污泥中去了。

    马文升叹道:“将来或有决心能守住朝廷清明之人,或就是时雍了,除时雍外不做他想。若实在用不上,至少也该擢为侍郎,或是将来放到南京去。”

    马文升言辞恳切。

    就差说,我认准的接班人就是刘大夏。

    你们就算不打算举荐他为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也别亏待他,莫要负了我今日一心帮你们做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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