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白玉天也只是看个热闹,但看过二十来招后,不禁渐觉讶异。心想,这两个汉子使剑,一个讲迟缓,一个讲迅捷,相辅相成,剑法中破绽之少,实所罕见。两人姿式固然难看得紧,看似古朴的剑招,剑气却甚觉浑厚,出剑时看似威力不足,下一招却蓄势以待,藏而不露。

    当即跨马上前几步,拱手有礼道:“今日得睹两位前辈高招,不胜荣幸。”语气甚是诚恳。

    两名汉子收起长剑,黑衣汉子瞪眼道:“小子,你看得懂我们的剑法?”

    白玉天笑答道:“两位剑法博大精深,好有叹为观止之味,看得懂三个字,在我这里怕是用不上。”

    灰衣汉子听过白玉天的言语,甚是得意,轻声问道:“你这小子,叫甚么名字?”

    白玉天还未答话,马上之人叫出了好几个声音:“乡巴佬,说话客气些。”“甚么小子不小子的。”“这位是我们的少主,白少侠。”“再敢小子长、小子短的,保准你跟那毛驴同名同姓。”

    黑衣汉子侧过脸,朝白玉天斜看了一眼,见其面相清秀,端坐如萝,白净如菜,取乐道:“叫什么阿猫阿狗萝卜白菜的不好,偏偏要叫什么白给的少侠,难听得紧。”语气间,尽显羞辱之意。

    白玉天出奇的懦弱,好像骨子里就是用来存放他人无端攻击似的,微笑道:“大叔说的极是。什么阿猫阿狗萝卜白菜的,都是喊出他人之口,听进他人之耳,好听就受着,不好听就带过。不知两位前辈怎么称呼?”

    灰衣汉子见白玉天骨头轻贱,受了侮辱还不敢反抗,定是大奸大恶之徒来着,往地上吐了口痰,以示回应白玉天的问话。朝其他扫视一眼,粗口说道:“你们这许多人,哗啦哗啦地马不停蹄,赶着去奔丧吗?”

    白玉天情知这两人剑法高超,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强行挡道,言语羞辱只是想激化矛盾。自己忙着赶路,且精力有限,不可能什么事都跟人一争长短,心想能忍着就忍着吧。于是下得马来,好生说道:“前辈说的一点没错,若是去晚了,怕真有可能是去奔丧。”

    黑衣汉子道:“既是去晚了才有丧奔,那干脆去晚点,免得空跑一场。”

    白玉天笑道:“前辈真会说笑,又没有什么事可以耽搁,自是早些去的好。”

    灰衣汉子见白玉天神态谦恭,绝非故意做作,虽大感诧异,但也不领情,冷言道:“你既知我们的剑法了得,何不来比上一比,这样就有事耽搁,可以晚点去了。”

    白玉天陪笑道:“前辈剑法通神,晚辈定不是敌手,不比也罢。”

    灰衣汉子道:“你不想比,我倒想比比。”歪歪斜斜的一剑,向白玉天刺去,笼罩了白玉天上身八九处要害,剑法可谓精妙绝伦。

    “好剑法。”白玉天拔出腰间桃木剑,反刺过去。

    灰衣汉子回过味来,向着空处乱刺一剑,白玉天拨剑回转,也削在空处。

    两人一个交手,连出七八剑,双剑从未碰撞到一起,每一剑都刺在空处。不过,那灰衣汉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连连倒退,一步接着一步。

    “萝卜白菜,果然有些门道。”黑衣汉子大叫一声,提起剑来一阵乱刺乱削,刹那间就是二十来剑。可每一剑剑锋所及之处,跟白玉天的身子差着五六尺的距离。

    白玉天手控桃木,有时向灰衣汉子虚点一式,有时向黑衣汉子空刺一招,剑刃离他们身子也均有五六尺。但两人一见他出招,便神情紧迫,或急跃闪避,或挥剑急挡。

    除了谢慕白跟那坐在桥头的长者,众人都看呆了来,不知其所谓。心想,白玉天的剑刃明明离那两人有着老大一截距离,出剑时无半点劲风,更谈不上以无形剑气攻击,这两人为何如此避挡,还唯恐不及?

    三十来招比划过去,众人恍然大悟,这两人乃剑术名家,跟白玉天比的是剑意。他俩出招攻击之时,虽仍一个呆滞,一个癫狂,但在招架闪避之际,身手却轻灵沉稳,兼而有之,同时全神贯注,再也招惹不来他人半分笑意。

    又是十来招比划过去,忽听得两名汉子剑风呼啸,剑法大变。黑衣汉子手中长剑大开大合,势道雄浑;灰衣汉身随剑转,疾进疾退,剑尖注满点点星光。白玉天手中桃木剑静握在手,只用一双目光游走于两人手中长剑之上,瞪视与斜睨来回交替,目光到处,两个汉子便即变招,或大呼倒退,或转攻为守。

    卓一飞、魏豹等几人也是使用刀剑的好手,渐渐瞧出了端倪,白玉天的目光好如一柄利剑,目光所及之处,就像剑尖刺向那二人身上的要穴,二人闪避卫护,唯恐不及。

    黑衣汉子举剑相砍,白玉天的目光射向他小腹处的商曲穴,黑衣汉子一剑没使老,当即回剑格挡,挡在自己的商曲穴上。灰衣汉子挺剑向白玉天作势连刺,白玉天将目光看向他左颈处的天鼎穴,灰衣汉子急忙低头,长剑砍向地下,割断了几株青草,好似白玉天的双眼能发射暗器,说甚么也不能让白玉天的目光和自己的天鼎穴相对。

    两名汉子随着白玉天的目光挥剑起舞,三十来剑招使过,全身大汗淋漓,顷刻间衣裤都汗湿了来。

    坐在桥头的长者从旁观看,一言未发,见两名汉子被白玉天的目光耍的团团转,手忙脚乱个不停,渐渐失去了应有的章法,赶忙起得身来,咳嗽一声,说道:“佩服,佩服。你们退下吧。”

    两名汉子收住手中长剑,齐声应道:“是。”

    白玉天好像没听到长者的话,目光照旧盘旋往复,不离两个汉字身上要穴。两个汉子怎可认输,一面舞剑,一面倒退,却始终摆脱不了白玉天的目光,几近无可奈何。

    那长者见此,将声音放大了些来:“好剑法!白少侠,让老夫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白玉天笑答道:“不敢当。”转过身来,朝那长者就是一个抱拳行礼。

    至此,那两名汉子终于摆脱了白玉天目光的羁绊,同时往后一个倒纵,好如两只大鹏鸟一般飞出数丈,稳稳地落在了桥头,站到了长者身后。

    卓一飞、魏豹等人见之,忍禁不禁,齐声喝起彩来。那两个汉子的剑法如何精妙绝伦,他们一时难以评判,但就这一往后倒纵之功,身法之美,跃距之远,不是上乘轻功是什么。

    那长者道:“白少侠剑下留情,快来谢过。”

    那两名汉子心知肚明,若是真打,他二人身上早已千创百孔,岂能将一路剑法从容使完。于是上前两步,拱手行礼,一躬到地,弄得白玉天莫名其妙,那有前辈向晚辈行礼的。

    灰衣汉子说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少侠高招,世所罕见,适才言语无礼,望少侠恕罪。”

    白玉天拱手还礼道:“前辈的剑法,一阴一阳,一刚一柔,着实精妙,不知怎么称呼?”

    灰衣汉子笑答道:“我们使的是两仪剑法,剑分阴阳,未能混而为一,刚柔难以相济,让少侠见笑了。”

    白玉天欢言道:“晚辈用眼旁观,勉强能对剑法中的精微之处辨别一二。若当真近身交手相斗,未必能乘隙而进,怕是勘破一二的资格都没有。”

    那长者道:“少侠不必过谦。少侠目光所到之处,实乃这两仪剑法每一招的弱点所在。”言语刚落,不禁微微叹息一声,道:“唉,这路剑法...这路剑法...”继而不住摇头,说道:“五十余年前,恒山有两位道长,在这路两仪剑法上花了数十年心血,自觉剑法中有阴有阳,亦刚亦柔。哪知遇到剑术高手,还是不堪一击。”接着长长一声叹息。

    白玉天为人恭谨,适才见二人剑法阴阳相生、刚柔并济,实有不少神奇精妙之处。虽然从中找到了一些破绽,但天下任何武功招式,只要能用肉眼看得见,均有破绽,因而心下好生佩服。料想这长者定是这两仪剑法的嫡传弟子,恭恭敬敬地说道:“两位大叔剑术如此精妙,想必开创这路剑法的两位道长更是了得,自必更是令人难窥堂奥。”言语间尽显诚挚之情。

    那长者见白玉天年纪轻轻,身负绝艺而不骄,世所罕见,不自觉地点头称许,微笑地问道:“白少侠,你可识得一剑门的白天宇?”

    白玉天心头一惊,这长者的眼光着实厉害,竟一眼就识别出了自己剑法的渊源。见长者既敢直言相询,定与父亲是旧相识来着,可不能撒谎不认。于是如实答话道:“晚辈确是学剑于一剑门,实为有幸地受过白天宇大侠的点拨。”

    那老者听过,极为欢喜,从灰衣汉子手中接过长剑,紧握在手,微笑道:“好。既是白天宇的传人,当真该领教一下一剑门的剑招。”

    长者言语一出,顿时将白玉天逼退几步,白玉天连连摆手:“晚辈如何敢与前辈动手。不敢,不敢,不敢。”言语间尽显晚辈对长辈的敬重,毫无半分做作之姿。

    谢慕白见此,跨马上的前来,道:“小子,难得北剑看得起你,比试一下又何妨。”

    众人听到“北剑”二字,无不惊喜万分,赶紧递上最为亲切的目光。

    白玉天上前行礼道:“晚辈白玉天,见过北剑沈大侠。”

    “老都老了,大侠二字早已用不上了。”沈老头受了白玉天的行礼问好,转过脸,朝谢慕白说道:“谢老头,今日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来了,怎可缩头露尾。要不是这孩子品行端正,身负绝技而不骄,差一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

    谢慕白欢声回道:“沈星辰,要不是缩头露尾,那有机会见到这‘易有太极,始生两仪’的剑法。”

    沈老头温温一笑,道:“既如此,那要不再观摩个够,顺便见证一下恒山剑法对战一剑门的纯阳剑法。”

    “好,我就代表白天宇观战一次。”谢慕白微微一笑,继而说道:“不过先说好了来,点到为止,没有输赢。”

    沈老头欢言道:“既是点到为止,自然不管输赢。”

    谢慕白道:“那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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