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山林,乌云吞噬霞彩,昏暗染指草丛。

    胡燕青扶着卓一飞走入草棚坐了下来,对着白玉天气愤愤地说道:“白玉天,你既然早有放走富陵七煞之意,为何还要我丈夫去跟他们以命相搏?是不是他负了伤,或是死了,能给你带来无穷的快乐?”

    白玉天轻微咳嗽两声,似笑非笑地说道:“燕青,齐左老奸巨猾,阴险多诈,富陵七煞又死不悔改。卓一飞若是不跟七煞来个以命相搏,较个真,齐左岂能轻易上当受骗而愤然离去,七煞又岂能因孤立无援而盟誓改过自新。”

    胡燕青道:“七煞作恶多端,本就死有余辜,我丈夫好不容易将其拿下,你们却将他们放走了,你们对得起他这满身伤痕吗?”

    张燕儿明白过来,胡燕青这是在帮卓一飞讨价还价,连忙接话道:“青姐姐,又不是白大哥下令将七煞放走的,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卓一飞赶忙插话道:“我没事,只要富陵七煞从此能改邪归正,这几道伤痕算不了什么。况且杀人害命,不是我们正道人士该做的事。”

    “卓一飞,你也别好话连篇,给自己脸上抹金。谢前辈什么人,黟山一剑,向来说话作数。他早已有言在先,只要你赢了,就收你为徒。这里已是徽州黄山地界,在他的地盘之上,黟山一剑那有说得到做不到的事情。”白玉天将头一转,朝谢慕白微笑道:“谢前辈,你说是吧?”

    谢慕白名动徽州,被江湖好汉称为黟山一剑,于徽州境内,自是一言可九鼎。本就有收徒之意,又被白玉天从言语上将了一军,自是静默无语,苦笑一下了事。

    冯万里见谢慕白对白玉天的言语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应该是差个中间人而已,便也想到讨份人情,搭话道:“俗话说的好,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素以奇松、怪石、温泉、云海号称四绝,又以画派、石刻、古道、诗文、名人等五胜闻名于世,号称黟山一剑的谢大侠,早已将四绝五胜融化为一言九鼎,说过的话那有不做数的。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小家子气。”

    白玉天欢言道:“冯大侠说的极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真也太不像话了。不过谢老,你千万别介意,谁叫你的声望与剑法在江湖中数一数二,是好人都想成为你的弟子。卓一飞好不容易得到了你一句承诺,有机会拜你为师,那有不心动着急的。”

    谢慕白懒得听白玉天废话,朝卓一飞说道:“小子,你想拜师学艺,是你的事,我收不收徒,是我的事。我师门的剑法虽说不上天下无敌,但也有它的独到之处,收徒传教之事自不能马虎。我拜师学艺时,我师父代祖师爷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今儿也代祖师爷对你问上一问,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就代我师父或是祖师爷收下你,作为师门的传人。”

    白玉天接话道:“谢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是师门规矩,定当依规矩办事。卓一飞若不能有问必答,让你满意,自是无缘之人,强求不得。”

    卓一飞道:“前辈尽管发问,晚辈定会有问必答,句句发自肺腑。”

    谢慕白朝卓一飞问道:“小子,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学剑?”

    卓一飞答道:“我爹当年收我为徒,教我剑法时说,剑乃兵器之王,是兵器中的君子,学剑是为了抑恶扬善,弘扬天地正气。我一直将此言谨记在心,难以忘怀。”

    谢慕白问道:“剑法讲究些什么?”

    卓一飞答道:“三尺长剑,两边开刃,其重一般不过两三斤,跟其他重些的兵器比起来,在重量上处于劣势。因而剑法讲究轻灵走巧,重于挑、刺,轻于砍杀。以轻御重,以柔克刚,重在一个‘巧’字跟一个‘快’字。”

    谢慕白问道:“何为巧?”

    卓一飞答道:“借力打力,乘虚而入,是为巧。”

    谢慕白问道:“那何为快?”

    卓一飞答道:“白玉天曾跟我说,遇敌交战,技高一筹,可用制服一词。双方旗鼓相当,如若不能全身而退,当以生死相搏时,唯有做到心无旁骛,出剑时无所顾忌,方可视为快。”

    谢慕白问道:“你认为白玉天说的对吗?”

    卓一飞答道:“是敌人,矛盾且难以调和,才会拔剑相向。我自问不是什么坏人,那敌人就不是什么好人,宝剑出鞘,意在抑恶扬善,为求自保,就是不对也是对的。”

    谢慕白说道:“上面言语,你可没有逢迎之意?”

    卓一飞拱手道:“前辈,晚辈虽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愚昧无知,但也知道尊师重道,岂敢未拜师先欺师。口出之言,句句发自内心,出自肺腑。”

    天空两道闪电,数个惊雷,雨点哗啦啦下了起来。

    谢慕白见卓一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样脸不改色心不跳,对卓一飞的言语便也信以为真,大声说道:“我黄山剑派,自清华祖师开宗创派以来,到我这里历经三代,虽未能将师门剑法发扬光大,但也从未给师门的名声抹黑。你既愿意入我黄山剑派门下,拜我为师,自当谨守门规,勤勉好学,戒贪戒杀。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要输得虽败犹荣,一生活的堂堂正正。你可做的到?”

    卓一飞起身,双膝跪地,朝谢慕白伏拜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历代祖师见证。弟子卓一飞,今日拜黟山一剑谢慕白为师,投入黄山剑派门下,定当谨守门规,勤勉好学,戒贪戒杀。终其一生,一切以师门名望为重,活个堂堂正正。赢,光明磊落;败,无愧于心。”

    “恭喜黟山一剑谢慕白老英雄今日收徒传艺。奉茶,拜师。”

    白玉天大喊一声,拿起茶壶斟好一杯茶水,递给胡燕青。胡燕青接过茶杯,等卓一飞磕过三个响头,欢递过去。卓一飞接过茶杯,恭恭敬敬地奉到谢慕白的手中。谢慕白喝过茶水,扶起卓一飞,拜师礼结束,迎来一片掌声。

    江莹莹拿着酒壶给满桌的酒杯斟满,十一人共同举杯,一口尽饮,见证黄山剑派寻得传人。

    风过降温,雨来去热。

    众人喜听着雨声,乐赏着雨景,心中欢愉一片。

    胡燕青给卓一飞包扎好伤口,天色暗淡下来了不少,想着大家晚上的宿头,带着张燕儿、江莹莹高高兴兴朝大门跑去,清凉的雨点覆盖三人一身。

    白玉天用目光送走三个美丽动人的倩影,回过脸来,朝卓一飞问道:“对于黑虎寨之事,总镖头、道长、古老他们是怎么想的?”

    卓一飞笑答道:“总镖头的意思,是跟黑虎寨化敌为友,尽最大能力帮助黑虎寨众人去恶从善,改弦更张,告别以往那种拦路抢劫的生活,走回正道。”

    谢慕白插话道:“黑虎寨几十条汉子,好些人有家有室,真想要他们去恶从善而步入正道,必须给他们寻到一份正当的营生,用以维持生计。如若这点做不到,怕是实难如愿。”

    卓一飞道:“师父放心,蒋总镖头说了,只要黑虎寨的兄弟们愿意,所有人都可以到龙威镖局去当镖师,不落下一个。”

    谢慕白微微一笑,道:“看样子,蒋龙威这小子,不是他人口中传的那般一无是处,在处理黑虎寨这件事上,比他爹蒋道功大气了不少,龙威镖局真有可能气数未尽。”

    卓一飞问道:“师父,那韩四通当年是真的有过改邪归正的想法啊?”

    谢慕白答道:“有过,还不止一回。不过很可惜,他韩四通每次都只是想想而已,没一次付诸过行动。”

    白玉天道:“为什么?”

    谢慕白轻叹一口气,喝过一口茶水,道:“正所谓一日为贼,终身为贼。坏人讲究志同道合,他们不能改邪归正;好人讲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配改邪归正。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为了生存,自然改不了邪、归不了正了。”

    卓一飞道:“师父,那白玉天今日还真的作对了,我这几处伤没白受?”

    冯万里插话道:“当然做对了。对一般人来说,悬崖就是出路。要么死不悔改,跳下去一了百了,要么痛改前非,及时回头重寻出路。”

    白玉天看着棚外的雨越下越大,心儿有些忧虑,小声说道:“陶新仁他们兄弟身受重伤,没有骑马走,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条山道,挨不挨得过今晚的风雨?”

    谢慕白回话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他们就算走不出这条山道,也好过追上齐左那厮的脚步,真就挨不过今晚的风雨,也强过用别人的血汗为自己续命。”

    冯万里说道:“白少侠,谢大侠说的一点没错。陶新仁他们没有骑马走,这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至于能不能挨过这一劫,就看他们的造化,你无须将此事放到心上。”

    “好,就听你们的,我无需自责。他们要怪,就怪他们跑错了地方,命中该有此一劫,可怨天怨地,怨不得旁人。”白玉天淡淡一笑,转过身,塞满苦味的眼神投向了旷野。

    只见天色越来越暗,雨点越下越大,山野间积水成流,水流无拘无束,洗净大地尘埃,积流成溪,溪流好不自在,奔走于溪涧之间,声音激荡四野,悦人心神。

    谢慕白、冯万里、白玉天、卓一飞四人,听着忽大忽小、忽近忽远、忽暗忽明的水流声,内心缓缓归于平静,轻闭双眼,自我调息起来。

    草棚内没有了聊天声,归于平静,碧落湖四个弟子倍感不适。为了摆脱寂寞、无聊与困倦,冲出草棚,跑向了大门,只为想看看姑娘们清理房间累不累,需不需要帮点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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