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北邙山方向的炸响激荡起冲天的火光,仿佛时间与空间都要被尖锐地撕裂。

    就在爆炸声响起的片刻之后,接踵而来的是一道耀眼的光束冲破天际,如同夜空中被生生撕裂的银河,明亮到令人无法直视。

    随之而来的是愈发震耳欲聋的巨响,它像是雷霆的怒吼,又似天神的咆哮,震撼着每一寸空气,直透人心。

    是火,是冲天的大火…

    那大火从北邙山席卷开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无情地席卷周围的一切。

    无数的枯枝、败叶,数不尽的木头房屋,在这股火焰面前都显得脆弱不堪…木屑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溅,尖锐的碎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寒光。

    烟尘和火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巨大的蘑菇云,直冲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染成灰烬的颜色。

    尽管…那北邙山是汉皇宫北宫以北,可遥遥去看…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和浓重的烟尘,让人呼吸困难。

    爆炸产生的炽热气流还在升腾,还在地面上肆虐,卷起一片片尘土和残骸。

    洛阳城内,已经遍布着百姓的惊叫声。

    仿佛…那北邙山的火焰,早晚有一刻会烧到这里,混乱…整个洛阳城…一片混乱不堪。

    一时间…

    哭喊声,惊怖声与爆炸的余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末日景象。

    在这一刻,洛阳城内所有的平静和安宁都被彻底打破,大魏的雄阔与霸道亦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和混乱。

    这一份爆炸,这一份冲天炸起的蘑菇云,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破坏,更是人们内心深处那份安然的渴望被无情地撕碎、践踏!

    反观曹操,此刻的他早已走出了宫阙,他站在魏宫的高处,一双虎目炯炯的瞪大,双手更是牢牢的握紧。

    “孤…孤…”

    那惊悚与诧异,那彷徨与茫然的面色下,一时间…究是曹操,究是这个大魏霸主,此刻…也不由得语气哽咽,张开的嘴巴里,只能吟出一个“孤”字,俨然…哪怕是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从这惊怖声中走出,从遥遥眼前那冲天大火中走出…甚至有那一刻,曹操都懵逼了,他这辈子就犯火是么?

    “臣有罪…”

    李藐第一时间双手拱起,单膝跪地,他一本正经的说,“是臣的校事府失查,臣懂了…定是那陈祎假借诬陷于魏讽、吉平他们,以此吸引大王的注意力,实则…他的目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是借这正旦之日,大王所有的注意力、兵力都集中在洛阳城内,反倒是对北邙山兵工房的疏忽,他的目的是…是焚烧大王的飞球与飞球制造的工房啊!”

    李藐在最合适的时机说出了这一番最适宜、最富有逻辑性的话语。

    说是恶人先告状也好,说是…完美再度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罢。

    无疑…

    在此爆炸,在此北邙山火光冲天之际,这一番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程昱是第一個从慌乱中回过神儿来的,他一边敲着那冲天的火光,一边连忙拱手,向曹操进言,“大王,北邙山有大魏飞球军团,有大魏飞球之兵工厂,那里干系重大,大王需即刻派人去救火呀…”

    程昱的话总算将曹操的思绪从惊诧中拉回,曹操这才意识到,今夜…是北邙山那边飞球军团腾空之时,是飞球军团携带白磷去焚烬许昌城之日。

    而那北邙山…更是…更是他那无比器重的驸马都尉马钧与孙女儿曹婴所在之地。

    “啊…啊…啊!”

    随着曹操愤怒的一拳砸在身前的石壁上,他带着愤怒与咆哮立刻吩咐,“传孤军令,即刻调集各营兵马迅速赴北邙山救火,且不论那些飞球与工房,尔等必须救下孤的那驸马都尉,救下孤的孙女儿…”

    是啊,北邙山不止有飞球与兵工房,更有“当世之奇巧”的马钧,曹操无法想象,若是马钧被这一把火给烧死了,那…他的大魏要如何抵抗关麟那层出不穷的“百工”与“奇巧”!

    这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

    这才是大魏危急存亡的地方!

    “快,你们快去——”

    随着曹操的吩咐。

    “喏…”徐晃、夏侯惇、李典齐声回应,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点兵。

    在大魏,不会有人不知道飞球、工房、马钧的重要性,他们…是在与大魏将来的荣辱、成败赛跑。

    “呼…”看着这些人走远,曹操尤是不放心,他望向许褚,“仲康,你也去,务必把孤的驸马都尉带回来。”

    “喏!”许褚正要离开。

    程昱一把拦住,“大王,虎侯需得护卫在大王身边哪…”

    这…随着程昱的提醒,曹操的面颊有些略微的动容,但…看着那北邙山的大火,看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与那关麟“对等”的军械、发明…一夜间化为灰烬!

    曹操的心情无以复加,急不可耐。

    “仲康留下,虎贲军也去救火,救人要紧——”

    曹操最后妥协了,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把大火,将他所有的愿景,将大魏所有的希望给焚毁。

    “喏,末将这就去安排…”许褚答应一声,即刻差遣虎贲军士。

    事实上,他也不会把所有的虎贲军士给派出去,但是这种时候,看着大王曹操那心碎一般的面颊,听着他急不可耐的话语,许褚也只敢留下少部分的虎贲兵勇。

    就在曹操吩咐过后,原本的聚集在魏宫的百官也纷纷退下。

    魏讽与吉平他们走在最后。

    吉平不由得小声嘀咕道。“方才好险…不过,现在,至少你、我洗清了嫌疑!不会再有人注意到我们,这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说到这儿,吉平不由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方才…他表面再是平静,可身体上却是诚实的,他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呼…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吉平再度开口:“云旗公子的计划…这时要开始了么?”

    没有回话,取而代之的是魏讽重重的点头。

    吉平接着问:“那…陈祎既然没有在密室找寻到我们的死士,我们的死士又在哪里?”

    “呵…”听着吉平的话,魏讽突然笑了,他的脚步一顿,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陈祎知道的密道才有多少?呵呵…吉先生还不知道吧,这整个洛阳城的地下,可是纵横交错着数不尽的密道,那些密道下的密道中才藏匿着我们的死士,如今…只等曹贼的兵马从洛阳城调离,我们就该动手了!”

    这…

    吉平闻言一怔,然后迅速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眸亦是望向北邙山的大火,“也不知道,那边…会烧成什么模样?”

    “更不知道,云旗公子的人执行的这项任务,他们…是怎么完成的?”

    …

    …

    一炷香之前。

    北邙山,曹魏仿制飞球的兵工厂,也是大汉帝陵之所,雄伟、巍峨的帝陵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陵墓周围的松柏在雾气中显得更加苍翠,它们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在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雾气在帝陵间缭绕,如同一条白色的丝带,轻轻地在陵墓、石碑和雕塑间穿行。

    远处的建筑也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增添了一丝神秘和庄严。

    就在此时…就在这陵墓前,一个个曹魏的大气球正在充气,几个月的仿制,无论是大魏的工匠,还是操作这飞球的兵勇,他们可谓是对这飞球了如指掌。

    此时已经有不少热气球鼓起来,渐渐的开始飘起,热气球之下是个火油罐子,罐子里装的则是大量的鱼油…这些几乎都与荆州飞球腾空时的准备一模一样。

    不断的有兵士将一个个藤罐从帝陵中运出,装填入飞球的藤筐内,这些藤罐内的便是白磷。

    “报…大王在高台上晕厥,似是头风发作,已经传唤太医署的吉平神医去诊治,如今不知道情况如何…”

    随着一条急报的传来。

    原本正在指挥飞球兵登上藤筐的姜囧与姜维,均是怔了一下。

    姜维说,“大王吩咐今夜大宴之时飞球腾空,明日黎明焚烬许昌城,如今大王这头风发作,这个军令…父亲还要不要执行?”

    随着姜维的话吟出。

    他的父亲姜囧不由得揣着下巴,陷入沉思,他没有下结论,却是反问姜维:“吾儿觉得呢?”

    “孩儿觉得…父亲不妨稍等片刻,大王近来头风发作的愈发频繁,可哪怕是头风发作,当也会记得这边的行动,若是计划有变,当会派人再来传报,父亲不妨再等半刻钟,若是依旧没有急件传来,那多半大王的意思便是计划如旧,父亲那时再腾飞也不算晚!”

    “好!”姜囧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就依你说的办,况且…这白磷送入藤筐内需得万般小心,万一破裂遇到了火油罐子中的烈火,顷刻间就能引燃整个校场,所有飞球军团毁于一旦,正常而言,距离起飞也至少还得一时半刻!多等等倒是也无妨!”

    说到这儿,姜囧转过头,目视身前正在有条不紊准备着的飞球军团。

    说起来,白磷的存储之地与这腾飞的空旷校场并不远,这也是方便白磷罐送达藤筐内。

    至于…那白磷的存储之地。

    且不说知道这真实的位置的只有寥寥几人,单单那帝陵外围厚厚的围墙,就不容易穿过,想要破坏或者捣乱,可并不容易!

    这也是行动在即,姜囧却丝毫不紧张、不慌乱的原因。

    …

    就在帝陵不远处,一处工坊旁的山庄中。

    马钧还在感慨,“诚然…关麟以飞球焚烧樊城,屠戮生灵是不对的,大王飞球腾空…却待许昌百姓藏入洞中后,才引燃,只毁城郡,不杀生灵…是对的!可此番再度燃烧许昌,这无异于以暴制暴,许昌城的百姓,他们辛辛苦苦建成房屋又要被焚毁?他们…他们错在哪了?”

    这些时日,马钧…无异于成为了一个复杂的综合体。

    他既兴奋于完成了这仿制飞球,让飞球腾空,让人飞翔的壮举。

    却也…时常在内心中焦虑不安,觉得这般“大杀器”的出现,是对于万万千千黎庶的磨难,他是在杀人哪!

    马钧的妻子曹婴,她的作用更像是一个循循善诱,为马钧解惑、指点迷津的师者,每每马钧疑窦之时,曹婴就会劝慰一番。

    这次也不例外,“总需要有人去结束这纷乱的天下,总需要一些杀戮,总需要有人去担负一些骂名!昔日的秦朝一扫六合?中原大地又有多少人陨亡于此?夫君…于这世间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能做好自己的事儿便好,何必要杞人忧天呢?”

    “唉…”听得曹婴的话,马钧像是如往昔那般,短暂的获得了一丝安慰与从容,他淡淡的感慨道:“许些时候,做这等杀伤性巨大的武器,他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

    几乎,与此同时。

    关兴与那“鹦鹉”的杀手已经换上“魏军”的兵甲,乔装成魏军的模样,趁着…大雾摸到了帝陵的附近。

    “白磷就藏匿在这其中…”

    听得这么一句,关兴对了对地图,发现许多参照物都对得上,于是微微颔首。

    但…问题来了,这帝陵四周均是青石堆砌,墙壁坚固,若是在这里引燃黑火药,多半无法炸穿,更无法引燃这帝陵内的大火,可…若是再想深入的潜入其中,势必少不了重重盘问。

    哪怕是硬闯…怕是,不好闯了。

    关兴当机立断,“你负责引开这些兵卒,我带着这包裹闯进去,只要能更近一些引爆,只要能距离那白磷更近一些,便足以焚烧了整个帝陵…”

    随着关兴的话,那鹦鹉的男杀手一惊,他瞪大了眼睛,然后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这物件威力巨大能把一座宅子炸平么?那…那你若是进入这藏匿白磷的帝陵深处,你…伱又如何逃出来呢?”

    这…

    男杀手的话让关兴迟疑了一下,可只是一个刹那,他的眼神再度变得坚定,变得笃定,他仿佛想起了往昔的故事,想起了那因为他的一意孤行,险些将整个荆襄的局势葬送,想起了…他父亲面无表情的下令军法处置,想起了…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听到的…

    『四弟啊四弟…』关兴心头不由得闷道:『呵呵…能多活这么许久多谢你了,不过…怕是一些罪孽的救赎,是要将生命献上的!』

    心念于此,关兴朝那男杀手郑重其事的说,“灵雎姑娘吩咐过你,这里…按我说的做,你去引开那些守卫,然后朝远处跑,我则趁乱混迹进去…我们都穿着魏军的铠甲,现如今,魏军又在运送白磷,趁乱之际…我能接触到那白磷的机会极大…”

    这…

    男杀手一怔,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如此这般的视死如归,竟然只字不提“死”,却每一句仿佛都贯穿着“牺牲”,无比伟岸的牺牲。

    “接着…”

    正直这男杀手惊愕之际,关兴从包裹中又掏出什么,还抛给这男杀手一个。

    男杀手接住,这才发现是一个酒袋子…

    这时关兴已经打开了他的酒袋子,猛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说,“这是我托人买来的,我老家并州山西杏花村的酒…”

    男杀手见关兴这么猛灌一口,他也拧开袋子,猛灌了一口。

    “多谢公子这酒了…”男杀手一边喝,一边不忘问:“灵雎小姐对公子颇为重视,我等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是何身份?”

    行动在即,十死无生…

    这种时候,关兴的慨慷之勇感染到了眼前的男杀手,使得他忍不住想问出对方的名字,记住他的名字。

    关兴“呼”了口气,倒是当先反问:“你叫什么?”

    “俺爹小时候说俺淘,于是就给俺起名‘猴子’,在鹦鹉中…他们也都这么称呼俺!”这男杀手倒是落落大方。

    关兴抿了抿唇,这种时候,人之将死…似乎,他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我叫关兴…”

    “关兴?”这猴子一愣,宛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噢”的一声,压低声音惊呼道:“你是关二爷的二子?是…是云旗公子的二哥?”

    关兴顿了一下,沉吟了一下,还是颔首,“正是…不过,如今的我仅为一个犯下军纪,戴罪之人!”

    说最后这一句话时,关兴还有些落寞,可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精神了起来,也激昂了起来。

    是啊,他赎罪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何必再苦涩?再落寞呢?

    属于他光荣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哪曾想,就在这时…

    “嘭”的一下子,那猴子趁关兴愣神之际一把夺过了他手中那装有黑火药炸包的包裹…

    “你干嘛?”关兴顿时急了…

    猴子却说,“你引开这些守军,我进去——”

    “啊…”关兴一愣。

    猴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尽管很轻很细,却是一句句掷地有声,“俺爹娘死在曹操的屠刀之下,你爹打到许昌,让俺看到了为俺爹娘报仇雪恨的希望…你爹与关家军就是俺的希望啊!”

    “俺还有个妹妹,原本也在鹦鹉当杀手,可灵雎小姐却将她送到了荆州,送到了那江陵城的沔水山庄,如今在里面做女工,还在沔水山庄找到个心仪的男人…昨天她还寄信给俺,说年底云旗公子发给了她一大笔钱,还给了她几亩地,许多的布绢、粮食…他心仪的男人也早已备好了礼金,就等俺回去就要求俺,让俺同意把妹子嫁给他!呵呵,俺就这一个妹子,她过得好,俺就…就…”

    说到这里时,这猴子的眼眶边已经落下了泪痕,可他却在笑,笑的无比晴朗,释然…“呵呵,哈哈哈…你爹打过来,那就是替俺爹报仇,你弟又照顾了俺妹,这是解了俺的后顾之忧,俺啥也做不了,但现在,俺却啥也不怕了,俺能做的就是把这条命交给你们关家…你是关二爷的儿子,是云旗公子的兄长,这一次,啥也别说了,俺替你死——”

    就这样,一番话从“猴子”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口中吟出。

    却是异乎寻常的振聋发聩——

    却是不可思议般的掷地有声——

    …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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