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这“河东解良话”也学了,天色也不早了。

    车队,也该进城了。

    只是,关麟却走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别人是进城,他则是往城郊赶。

    鲁肃提醒道:“云旗公子回到江陵?不先去拜见你的父亲关公么?”

    面对鲁肃的提问,关麟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露出了无比夸张的表情,就好像在我问鲁肃。

    ——你是不是在跟我搞笑?

    在鲁肃茫然的目光下,关麟才张口道:“鲁大都督竟会言及…我关麟去拜见我爹?看来,大都督对我关麟有什么误会啊?我这辈子就没有去拜见过我爹!”

    说着话,关麟十分潇洒的一摆手,直接往西城郊方向走去。

    留下鲁肃的目瞪口呆。

    他不由得心中叹道。

    ——这一对关家父子的关系,果然…传言不虚啊!

    诸葛瑾则解释道:“鲁大都督一定会有些意外,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这一对关家父子并不和睦…而往往针锋相对,总是这位关云旗占尽上风啊!”

    听到这儿,鲁肃淡淡的点了点头。”

    不由得感慨道:“子瑜啊,这一对关家父子的争执,看似是云旗占据上风,可…呵呵,你看看如今荆州的局势,荆南稳如泰山,江夏北境更是悉数收复,你还看不出来么?这父子争锋…云旗纵是血赚,可关公岂会吃亏呢?”

    说到这儿,鲁肃拍了拍诸葛瑾的胳膊。

    像是意味深长。

    诸葛瑾感慨一声,却是又“唉”的叹出口气,“云旗或许血赚,但关公永远不亏”,鲁大都督的这话…难免让他想到了自己那“蓝田美玉”般的“儿子”。

    心念于此,诸葛瑾不由得扭头,去寻诸葛恪。

    此时的诸葛恪方才追上关麟,语气关切:“云旗公子这是去哪?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要做?”

    诸葛恪问的信誓旦旦。

    关麟却朝他笑笑,“在长沙待了许久,鱼吃的多了,突然想吃咱们江陵城的烤肉,烤牛肉…西城郊有的是牛肉!”

    啊…

    诸葛恪没想到,关麟去城郊的理由…竟是如此草率。

    不过…诸葛恪的赶来让关麟想到了什么。

    他的脚步一顿,原本散漫的表情,登时收敛…郑重其事的望向诸葛恪,“元逊你这么一喊,倒是让我想起一事,不妨…交给你个任务如何?”

    ——任务?

    听到这两个字,诸葛恪一怔,连忙拱手。

    “太守吩咐即可!下官必定赴汤蹈火…”

    他一改对关麟的“公子”称呼,改为“太守”,这是一息间就转变了身份,进入了状态…

    公子的话,可以开玩笑,可以玩闹。

    可…太守的话,就要郑重其事的对待了。

    他诸葛恪自诩,他这个长史功曹,可是要成为江夏郡守关麟左膀右臂的!

    “赴汤蹈火,哪有这般严重?”关麟轻轻的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我听说,江夏俘虏过来的那刘晔嘴很硬,无论如何也不归降,元逊…你替我试试他,看看他的嘴究竟有多硬?也看看…他这份身为魏臣的抵死不降,究竟有多坚决?”

    诸葛恪并不知道,关麟与鲁肃打赌一事。

    但刘晔的大名…

    他还是听说过的。

    “佐世之才”、“胆识过人”、“识破伪盟”、“精于匠艺”、“筹谋画策”…

    有关他的传说太多了。

    诸葛恪也想不通,这么一个颇有名声的汉室宗亲…

    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

    为何会选择帮助曹操,助纣为虐?

    他对得起祖上的荣光么?

    当即,诸葛恪拱手,“劝降此刘晔,下官必竭尽全力…”

    “试探而已,莫要强求,能问出多少,就问多少。”关麟再度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但是,千万不要上刑,万一打坏了,咱们江夏就少了一大助力。”

    “下官记住了。”诸葛恪领命,就骑上马,进城去了。

    关麟却不忘接着吩咐,“廖都尉何在?糜阳、麋路何在?”

    “下官在!”廖化连忙站出一步。

    糜阳与麋路也一并上前。

    关麟目光停留在糜阳、麋路的身上,他吩咐道:“知道你跟麋路都想回家看看,不过…在此之前,先配合廖都尉做件事儿。”

    “公子吩咐即可。”

    “不是有九千多俘虏么?我听闻,父亲将他们幽禁在城南的军营附近,由关家军看守…这样,你们直接去贼曹掾属找马秉提一笔钱,然后大肆采买一番,给他们每个人送去一床被褥,一套衣服,一个水袋,十个面饼!”

    ——啊…啊…

    随着关麟的话音落下,廖化、糜阳、麋路均是大惊。

    要知道,在汉代,可压根没有优待俘虏这一条。

    作为俘虏,你要么归降!

    之后,虽然鄙视链会一直存在,但大家伙儿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了。

    可若是不归降,那在其他士卒看来,这些俘虏吃我们,喝我们的,还随时得防着他们叛乱。

    简直,还不如活埋了,爽快!

    虽说杀降不祥!

    可…不杀?一只养着?把军队的粮食熬干?

    这事儿,武安君白起就很有发言权。

    自然而然…

    这九千江夏的俘虏,上上下下谁会给他们好脸色?

    也正是基于此,糜阳连忙提醒道:“四公子,这些俘虏的家眷在北方,怕是即便四公子如此待他们,这些俘虏也不会因为感动,就即刻归降的啊!”

    “我说过他们会即刻归降么?”

    关麟的话颇为豪放,且直接让糜阳哑口。

    而这只是开了个头。

    关麟第一次表现出“土豪”才有的豪迈与阔绰。“让你们买就买,这才能花多少钱?咱们贼曹掾属有的是钱,权且当洒洒水咯!”

    这…

    “咕咚”一声,廖化、糜阳、麋路均咽了口口水。

    可从关麟的表情来看,他们的确感受到了一种“洒洒水”的轻松感觉。

    ——云旗公子,还是阔绰呀!

    只是…

    他们又如何知道。

    在关麟看来,这九千四百降卒已经是他的部曲了,经过一个并不光明的手段。

    他们很快就会心悦诚服的归降,且对曹魏恨得牙痒痒!

    同仇敌忾…

    从这个角度看…

    虽是洒洒水,但这水,却不白洒。

    交代完这些。

    关麟继续向城郊方向走。

    其实,他早就看到了,

    在城郊处等候着他的“丐帮中人”,其中,就有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乞丐特地换上了便装,就像是寻常的农人一般。

    “无忌——”

    关麟喊出了眼前这乞丐的名字。

    无忌,张无忌!

    他本名是张方,关麟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的身世坎坷,他的叔父是曹操的好同学,“八厨”之一的张邈,他的父亲是张超,他与曹操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

    此前将计就计,“盗”出连弩,引虎豹骑葬送于落日谷,间接的刺杀了曹纯,也间接的让曹仁晕厥。

    这份功勋,在丐帮中首屈一指,独一份儿。

    “公子…”

    见到关麟,张方连忙拱手。

    关麟招呼他走到一边,示意其它部曲不许跟来。

    待得走到树后,关麟才关心的问:

    “伤都好了?”

    “好了。”张方拍拍胸脯,示意此前的箭伤早已痊愈。

    关麟连忙拦住他,抓住他的手:“痊愈了也不能这样。”

    “现在?几袋了?”

    “八袋…跟鲁长老一样…”张方如实回答。

    “可以嘛…”关麟拍了拍他的肩膀,类似于“史火龙”、“游坦之”、“张无忌”这种经受过考验的丐帮忠贞之士,关麟会告知他们“洪七公”的真实身份。

    当然,即便是不告知…

    到这些“丐帮核心弟子”这个身份,领到的任务,稍微推测,洪七公的身份,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寒暄过后,关麟左右环望了下,确保没有人在附近,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纸条,将这纸条迅速的塞到了张方的手里。

    “公子…这是…”

    “尽快把这个交给樊城的鲁有脚!”

    关麟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一丝不苟,“江夏一战九千四百俘虏的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这张纸条,就关乎这九千四百俘虏能够归降,事关重大,要快!”

    望着关麟,望着丐帮帮主,望着这位传说中“洪七公”此刻那郑重其事的面颊。

    张方重重的点了点头,迅速的就跑开了,不敢耽搁片刻的时间。

    “呼——”

    待他跑远,关麟总算是长长的吁出口气。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一盘棋已经布下了,接下来…就看其中的棋子如何厮杀了!

    倒是作为执棋者的关麟,大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罢了…

    不想那么多呢。

    先去老黄那儿吃顿烧烤再说。

    说起来,长沙的伙食以“鱼”为主,且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讲究“脍”、“濯”、“熬”。

    所谓的“脍”就是细切肉;

    “濯”是水煮肉的一种,可以理解为水煮鱼。

    还有“熬”,让关麟惊讶的是,在汉代的长沙,“熬”竟然是“煎”的意思…煎鱼!

    当然,这些吃法,虽也美味…

    但在关麟看来,终究是比不上一顿烧烤。

    况且,沔水山庄里的烧烤,是关麟特地调教过得。

    是以富有齐国故都“临淄”,或者说是后世“淄博”特色烧烤为模版的。

    在量大、肉美、不宰客这件事儿上。

    唯一且永远可以相信的,就只有孔孟之乡了!

    …

    …

    这边厢,关麟一回来,就去西城郊…吃沔水山庄版的“临淄”烧烤了!

    那边厢,傅士仁也赶来了江陵。

    他是带着满怀的好奇来的。

    特地来看看糜芳…到底说的是个什么生意?

    只不过…

    此刻的傅士仁,他在糜芳的府邸中,像是迷失了一般…

    双目无神,瞳孔呆滞,整个面颊都像是面瘫了。

    至于缘由…

    在傅士仁的翘首期待中,千呼万唤,他总算是看到了糜芳那所谓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大生意”!

    竟…竟…竟…竟是一个——拥有小翅膀的卫生巾!

    没错…

    糜芳向傅士仁展示出的大生意,就是酷似女子例事袋的——卫生巾!

    “子方?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傅士仁怒了,他真的生气了…

    说起来,他本就烦闷…

    跟着刘备混了三十年,结果…现如今,一个个荆州派、东州派的都当上了大将军,司马、参军…唯独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太守,好像是个人都能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他的心态本就已经是崩溃的边缘。

    全指望着那些军火生意,指望着那些快乐的敛财,以消解心情的烦闷。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失意的人,金子、粮食、财富…是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寻找到短暂的快乐的。

    可…

    近来,傅士仁的快乐直接被掐断了一多半儿。

    至于缘由,是军火生意不好做了,是荆州连战连捷,关羽直接掐住了兵器厂,凡是公安郡的军火,不通过当地郡守,悉数直接运往关家军。

    也是因为这一条军令,傅士仁这边几乎断了军火的供应。

    这还了得?

    在傅士仁看来,他这三十年就够委屈了,现在倒好…他公安郡本地的兵器厂…都给他断了!

    钱也给他断了!

    这是不给他活路啊!

    他感觉整个巴蜀,整个荆州,所有人都在针对他!

    如今,傅士仁也仅仅靠着手中,存续的少量军械“勉强糊口”…

    这也是他对糜芳这个所谓“大生意”望眼欲穿的原因。

    谁曾想,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期待到最后,竟…竟…竟…竟就是这么个玩意?

    这玩意…听糜芳讲,不就是女人特殊时候用的么?

    咋…

    还能比军火赚钱?

    傅士仁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当然了,这不能怪傅士仁的浅薄。

    要不是糜芳试着在自家的商铺里卖了卖,只是小规模,小范围的卖了卖。

    他都不敢相信…

    这玩意,何止是赚钱哪,简直就是送钱,是老天爷下金子…就看他糜芳接不接了。

    不夸张的说,关麟去长沙的这段时间。

    这所谓的“小翅膀”一经问世。

    在整个江陵…瞬间就卖爆了。

    当然,因为在自家夫人身上试过。

    糜芳也曾想到过,这“小翅膀”会很好卖,但他还是发现他浅薄了…

    这玩意何止是好卖?

    根本就是巨大的供不应求…

    是哪怕再扩大几倍的生产,依旧会长久的、持续的供不应求!

    不夸张的说,自打关麟去长沙后,贼曹掾属的任务就剩下一个,那就是生产、生产、还特喵的是生产!

    招募大量的女工,就是为了生产…飞速的生产!

    可哪怕如此,还是不够,每日的新货,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被采购一空。

    导致糜芳不得不限量采购。

    只不过,他是限量了…

    可架不住女人们发动全家老幼来购买,每日糜家商铺从开门之前就排起了长龙。

    而最夸张的是…

    从卖的第三天起,大量的关家军竟然来排队采买。

    糜芳本是一头雾水,后来他才知道…

    原来,这“小翅膀”止血的特性,不止是女人能用啊…战场上的将士,流血更是习以为常的事儿!

    女人用这“小翅膀”止血是周期性的…

    可战士们用这“小翅膀”止血,是战场上不得以而为之,是万万不能断的呀!

    只要有女人,只要有战场,就永远有止血的需求!

    这是源源不断的宝藏!

    也就是从第三日起…

    不止是女人、男人、老人、小孩、兵士、儒生…

    无论是豪门贵族,还是寻常农户,不论是书香门第,还是市井无赖,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抢购这“小翅膀”!

    在这等盛况下,供不应求这四个字,已经显得无比浅薄。

    江陵城百姓的需求,怕是再生产一个月,都不够!

    糜芳有一种感觉。

    云旗的这单生意,单单他们糜家已经接不下来了,必须得…得找合作伙伴了呀!

    于是,曾经贩卖军火的好搭档,傅士仁…就被糜芳想起。

    他特地将傅士仁唤来,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一睹这门生意中,存在的巨大商机。

    “哈哈哈哈…”

    此刻,面对傅士仁的质疑,糜芳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笑他的单纯,笑他的浅薄…

    傅士仁则接着问:“我此前在公安还听闻,伏虎山一战,子方你打出了风采,我还为你高兴呢!我心里想,这次子方兄可算站起来了,可…可我为你高兴,你也不能耍我吧?这…这玩意怎么赚钱?赚个屁的钱!”

    “哈哈…”糜芳还在笑。

    终于,在漫长的笑容声中,他开口了。“这生意,可是云旗赏咱们兄弟饭吃啊,若是饭到了嘴边,你都不知道张张嘴,那我就算是看错人了。”

    糜芳还傲起来了…

    一副,这生意就放在这儿,聚宝盆就放在这儿,你傅士仁在做不做。

    “子方…”傅士仁语重心长,“最近我心情可不怎么好,你要耍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话间,傅士仁双手握拳…

    一副心中憋着无名怒火,就快要爆发的既视感。

    “也罢,哈哈,我说什么你不会相信,还是带你去商铺亲眼看看吧。”

    糜芳满怀感慨,他一把拉住傅士仁的手,颇为郑重其事的道:“等你看过了这生意,你就知道…咱们这些年卖的军火,简直是卖了个屁!不…是卖的还不如个屁呢!”

    说话间,糜芳就拉着傅士仁往门外不远处糜家的商铺赶去。

    …

    …

    这边厢,糜芳要带傅士仁见见世面。

    那边厢的关麟。

    此刻的他,手握一个薄薄的面饼,蘸上料…卷上一叠经丝绸之路西域传入中原的大葱,然后将牛肉夹在其中,一口咬下…滋滋冒油,香气逼人。

    除了调料缺少几样…还有缺了最关键的辣椒面外…

    简直就是高仿版本的“淄博”烤肉了!

    倒是黄承彦…

    他手中握着一纸文章,这是关麟刚刚写的,说是吃烤肉有感而发。

    当然,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不值得黄承彦这么好奇。

    偏偏关麟还多出了一番与黄承彦的对话

    “那刘晔?老黄你知道吧?”

    “汉室宗亲,佐世之才,自然知道!”

    “我打算劝降他。”

    “啊…”

    不等黄承彦惊讶,关麟指着黄承彦手中的文章,笑吟吟的道:“这不,劝降他的方法,都写在这一篇文章上呢?老黄,你且品,细品!”

    这才有了黄承彦,眼眸一边眯起,一边吟着这文章上的字眼。

    想要一盔究竟。

    ——“戊戌年夏,马公任淄州太守,百业待兴,癸卯年春…吾辈系处功利场中,唯淄州,康衢烟月,政通人和…怀瑾握瑜,燔炉宴客,嘉言懿行,慷慨厚德,使海内翕然,驾马驱车,万民进淄赶烤。”

    言及此处…

    黄承彦觉得不对劲儿了,“这‘戊戌年夏,癸卯年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淄州?什么淄州…这‘进淄赶烤’又与劝降那佐世之才有何关联?”

    不等黄承彦把话讲完。

    关麟一边又将那裹着大葱、牛肉的面饼吞下,一边笑道:“老黄,你什么时候成急性子了,还没看完呢?接着看…接着看!”

    “劝降刘晔的法子就藏在这一篇‘进淄赶烤’的文章之中呢,你得品,得细品!”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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