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从冶铁司离开的时候,不光运走了一部分建桥所需的工具和物料,同时也对如何治理辖下的无籍之民有了新的认知。

    野人不在籍册,不受官府管制,行事几乎全凭本能。

    他们对秦律的了解几乎为零,同时格外奉行拳头大就有理的信条,时常有争执斗殴发生。

    扶苏原本想着小惩大诫,慢慢疏导他们走上正路。

    但陈庆的做法让他意识到,一味的宽仁并不是长久之计。

    不杀人立威的话,野人永远无法意识到规矩的重要性。

    因此,第二天他早朝就后向始皇帝讨了一封诏书,获得了独断专权。

    秦律森严不假,但是皇帝的权威至高无上。

    因此制、诏的法律效力远高于朝廷律典。

    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今天不是个耕田、做工的好日子,但绝对适合杀人。

    陈庆悠哉悠哉地品着香茗,看着兵卒把一个个五花大绑的罪犯押上了刑场。

    扶苏的独断专权相当厉害。

    理论上,凡是官署下辖的官吏、民夫、刑徒,他不问缘由统统杀个干净都没问题。

    然而人命关天,这样的大事他还是希望陈庆能帮忙坐镇,免得判决有误,擅杀无辜。

    而今应诏的野人己经不下三千之数,在场的围观者可谓人山人海,颇像后世的公审大会。

    “刑徒泉,犯欺奸、共盗之罪,罪证确凿,判立毙。”

    “刑徒豕,犯贼杀罪,罪证确凿,判立毙。”

    “刑徒狐,犯斗杀、群盗之罪,罪证确凿,判立毙。”

    ……

    文吏抑扬顿挫的念着鞫书(jū,判决文书),每念到一个名字,对应的罪犯就抬起头露出不同的表情。

    或者面如死灰,或者义愤难平,或者畏惧后悔。

    “殿下,怎么还有个女犯?”

    陈庆指了指最边角的位置。

    有个女犯大概二十几许的年纪,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地平视着前方。

    扶苏凑近些许,低声说:“犯妻通奸之罪。”

    “哦……”

    原来是出轨啊!

    “可是判立毙?”

    陈庆追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麾下野人的表现。

    神枪营的士兵一遍遍检查着自己的火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整天打些草靶、猪羊,无趣乏味的很。

    这回太子命他们来行刑,以天罡雷火震慑人心,可谓正对他们的胃口。

    而且,借此机会还可以仔细察看火枪弹丸打在人身上的表现,算是为以后踏上战场提前做了准备。

    “带人犯刑徒泉!”

    一声威严的高喝,两名兵卒把罪犯押到了河边空旷的荒地。

    “行刑!”

    砰!砰!砰!

    十步远的地方,三人同时开枪。

    硝烟弥漫,清脆的枪声远远传开。

    脑后、胸腹中枪的犯人噗通栽倒,临死前狰狞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带人犯刑徒豕!”

    “饶命啊!太子殿下您说过会收留我们,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我不想死啊!”

    刑徒豕显然没有前者那么好的心思素质。

    他拼命挣扎呼喊,双脚在沙地上留下两条弯弯曲曲的痕迹。

    扶苏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方的罪行他记得清清楚楚。

    同组的人在山中偶然挖到了一颗珍贵药材,便私藏下来准备留着换钱或者关键的时刻保命。

    没想到刑徒豕不知从哪里获悉了消息,立刻威逼强夺。

    遭遇抵抗后,竟然一脚把人踹进了陡峭的山涧里。

    两日后,伤者因救治无效而亡。

    杀人者死,扶苏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宽恕的。

    枪声一次次响起。

    神枪营的士兵打得越来越准,行刑的速度极快。

    “冤枉!”

    “民女冤枉!”

    “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太子殿下,您能不能听我一言!”

    终于,等到女犯行刑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变故。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吸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

    “娼妇,你还有什么好说!”

    “我刚离家半个时辰,你就与奸夫苟且到了一处!”

    人群中冲出一个肤色古铜的壮汉,不顾士卒的阻拦,想要用手中的扁担去殴打女犯。

    扶苏叹了口气,偏过头去。

    这个也是死罪,无可饶恕。

    人群中响起无数叱骂、嘲讽声,土块、石子像是雨点般朝着女犯砸去。

    她的额上很快见了血迹,目光愤恨地冲着曾经的丈夫喊道:“我与人苟且不假,难道你就没错吗?”

    陈庆诧异地坐首了身体,怀疑自己听错了。

    “先生,可是有不妥之处?”

    扶苏疑惑地问。

    “妥!”

    “太妥了!”

    陈庆阴阳怪气地说:“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

    “仅仅是在空虚孤单的时候,找了别的男人来陪伴。二人闲极无聊,又深入沟通了一番,这能有什么错呢?”

    “再者,有果必有因。”

    “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才能让她变成这样?着实引人深思。”

    扶苏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难道本宫判她立毙量刑过重了?”

    陈庆点点头:“确实有些重。”

    “越是这种觉醒的新时代独立女性,我们越要用传统的方法感化她、劝诫她。”

    “微臣的建议是——浸猪笼。”

    “前人之法,必有来由。”

    “或许其中有什么奥妙也说不定。”

    扶苏犹豫了下,招手叫过吏员,更改了之前的判决。

    “犯妇柳无礼猖獗,改判浸猪笼!”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纷纷朝着扶苏投来感激崇敬的眼神。

    陈庆畅快地发笑。

    还得是老祖宗的智慧!

    枪毙实在太便宜她了!

    “殿下,您为何无故改判?”

    “民女不服!”

    名为柳的犯妇好像不相信自己会受到如此待遇,急切地狂呼大喊。

    扶苏视而不见,甚至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很快,竹编的猪笼被抬了过来。

    士族七手八脚地按住女犯把她塞了进去,在周围人的喝彩声中把人抬到了河边。

    “先生稍待。”

    “本宫去去就回。。”

    杀人不是白杀的。

    扶苏必须让野人知道明正典刑的意义。

    只有去除了此类害群之马,才能保护绝大多数良善者的利益,实现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陈庆乐不可支,犹豫片刻起身想去河边看个热闹。

    “雷侯!”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

    陈庆下意识去摸后腰上的火枪,转过头来惊讶地喊道:“老赵?”

    “殿下呢?”

    “出了什么事这般慌张?”

    陈庆从来没见过赵崇惊惶成这个样子,脸色都发白了。

    “出大事了!”

    “陛下急召朝中重臣入宫。”

    “殿下和你都在此列。”

    赵崇踮脚张望,寻找扶苏的身影。

    “老赵,你先给我透个底啊!”

    陈庆拉住了他,迫不及待地询问。

    赵崇甩了下手,结果没能甩开对方的胳膊。

    他焦急又无奈地附在陈庆耳边:“东郡天降陨石,上面竟然刻有大逆不道之言。”

    陈庆瞬间恍然大悟。

    始皇帝死而地分!

    历史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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