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易书元便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上一次易书元其实还想向山神多了解一些修行方面的事情,今天正好借机补上,而且还多了一个道行不浅的古松老人。

    黄宏川有一点顾虑是对的,有关“娃娃”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宣扬出去,至少也要等真的扭转了乾坤才能放下一些顾忌。

    不过老松也算知根知底,其名为松朝,意为立于山中迎朝阳,在这阔南山上修行了六百余年的大妖,其原身古松甚至已经有近千年的树龄。

    老松在这阔南山上的时间比黄宏川还要久,虽困在此处不得脱形而出,道行却非同一般。

    即便这样,老松自开启灵智以来从未害过人,甚至山中动物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就如一棵恒古不变的大树,为不知多少生灵提供过住所和庇护。

    即便是黄宏川也要敬老松三分。

    三人在溪边饮茶叙谈,当听闻当初惊蛰疑似有雷劫降临,也惊得老松出了一把冷汗,他竟完全没察觉到当日惊蛰之时有劫数落在阔南山。

    惊蛰那一夜让老松在意的,一是黄宏川的山神庙被劈了。

    二是娃娃的死,但其实山中精怪在雷雨天太过活跃,确实是有可能引来雷霆的,以娃娃的道行,承受不住也属正常。

    没想到还有劫数这一重变数在。

    易书元不明说,黄宏川也不点破,老松便以为召来劫数的是娃娃。

    虽然有些荒谬,但天下无奇不有,也许娃娃就是这么不凡,或者,因为那墨痕使它不凡。

    “那娃娃若是投生成功,算是过了这一劫吧,今后修行定是一片坦途了?”

    老松忽然意识到,这娃娃就连现在都还在劫数之中,也只有真正投生成功了,才能算是度过了天劫。

    这劫数果真玄奥,也充分说明了这一份机缘的特殊!

    老松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他修行这么多年,虽道行日深但却一道坎卡了几百年,有时候修行确实也需要一些运气。

    易书元笑了笑,摇头说道。

    “成道之路,能够大致看个清楚都极为难得,但说修行一片坦途怕也是没那么容易,惊蛰一响未必是终,说不定只是一个头,有惊蛰,或许还有春分,过春分未必没有清明.”

    易书元这话其实是在说自己。

    “啊?”

    老松顿时一惊,不由下意识看向溪流中的山石,这机缘也不好消受啊.

    一边的黄宏川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可是知道易书元在说什么的。

    难道二十四节气皆有一劫?易先生既然这么说,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这种预感?

    “两位也不必惊慌,易某不过是随口一说,未必是真,纵然真的有,也没什么好怕的。”

    老松为刚刚的失态有些尴尬,他可太怕天劫了。

    易书元察觉到老松这种状态,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几分气息变化,和老松此前的自然气息颇有些不符。

    轰隆隆.

    内景心神之间,好似隐有雷声。

    易书元皱起眉头,犹豫片刻之后看向老松,像是要宽慰他此前的尴尬。

    “其实若非坏事做尽遭到天谴,那么天劫便是应自身修行而生,越怕就越有心障,心神不稳则求道之志不坚,惧怕天劫甚重,殊不知.”

    “有可能已在劫中”

    老松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

    已在劫中,已在劫中.

    黄宏川在边上举杯不语,眼神偶有落在老松身上都是若有所思,而一边的易书元也不再多言。

    好一会,老松才从略微失态中恢复正常,随后又看了一眼溪水中的山石感慨道。

    “娃娃若是能借此机会能获得人身修行,那就真是因祸得福了。”

    “天地万物皆有机缘,而天道独钟人族。

    人乃万物之灵,生来得天独厚。

    修行之辈以近人者为妙,草木之中,人参修得近似人形,能走能遁,化身妙绝,走兽之中,猿猴之流亦往往法力不凡。

    因妒伺人身之妙,才有那诸多邪祟铤而走险!”

    听得老松的感慨,黄宏川也不由叹息一句。

    “遂入了歧途也!”

    易书元当然明白人身修行的好处,所以很多妖物化形皆是人形。

    但是人也往往最容易被红尘浸染,被七情六欲所左右,好的占得多,不好的也多。

    而老松的话也让易书元明白了一些关键,就是松翁至今不得脱形而出。

    难怪易书元一直觉得老松的身形带着一些虚幻,他开始以为是自己道行不够看不清,现在深聊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依旧不是真身。

    听着老松的话像是在诉苦,黄宏川“嘿”了一声。

    “化形与道行确实有很大关系,但在天地之间有万般玄奇,修行之辈千奇百怪难以尽数,各人皆有困难,各人也皆有机遇。”

    一边的易书元听得津津有味。

    “请黄公指教!”

    黄宏川点点头,将杯中茶水倒了一些到茶几上,又从一边的地上拈了一撮土撒上去,土和水渍在茶几上融化,渐渐化为各种形状。

    “飞禽走兽生来肉身到处奔走,花草树木生来勾连大地。

    虽都汇天地灵气吞日月之辉,但严格来说,前者成气候为妖,后者则是精怪之属,反而更近山石等灵物。

    只是世人不分,皆称为妖,久之则有了精妖不分的习惯,不过倒也无伤大雅,算是已成常态。”

    易书元心中微汗,他也这样的,但貌似好像之前身边这两人也没说这么清。

    黄宏川话音一顿,继续说道。

    “就如飞禽走兽鳞壳虫蠃之流各有不同,花草树木亦是如此。

    如参天古树,难动分毫,走脱固躯之地需修外身,再转灵明,再成真身,而所留旧躯则是真壳;

    小一些的花草,则影响小一些,也有移栽的,有过一些人世传说。”

    老松这会也从自身的郁气心态中走出来,重新露出笑容补充道。

    “山神大人所言甚是,一如我方才所言的人参精,也是一种特例,而我树躯根深蒂固,根基深厚虽有诸多好处,却也让我难以脱形,哎!”

    说着老松自嘲一笑。

    “在本方天庭倒是报备了,若哪一年我殒于天劫,亦或是大限已至,算是能得一个小小的神位,又或者,另有机缘吧.”

    老松用眼神的余光小心瞥了一眼易书元。

    若说世间能点透玄机奥妙者,当属仙人为第一流,所以才素有“仙人指路”这样的传说。

    只是能到那种境界者实在太过罕见,也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但眼前的易先生老松看不透,山神也不愿意说透。

    老松心中也就升起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希望。

    ——

    今天易书元算是收益良多,天庭之类的事情还能从一些民间传说和庙宇故事中了解,但一些妖修精怪和其他天地玄奇的是更让他有种更了解修行之事的感觉。

    既见到娃娃整体偏好,又了解的更多知识,告别阔南山一神一妖后,走在回村路上的易书元心情大好。

    等易书元走后,一直送到山南岗的黄宏川和老松才收回视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松翁,凡事莫要强求,易先生可远非其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仙人指路,他能指,但路未必好走,你也未必敢走的.”

    黄宏川见老松不语,便摇了摇头。

    “好了,我便先告辞了。”

    老松看着易书元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等其再看向身边,黄宏川早已消失不见,他立世千余年,正修数百载,当然有自己独特的感觉,否则内心也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

    ——

    这一晚,易书元依然留在村中过夜。

    即便月州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可现在是芒种时节,县衙也是允许吏员回去帮种的。

    此刻易书元正脱去外衣躺在床上,只盖了被子的一角。

    屋外满是一阵阵蛙叫声和虫鸣声,以前久在城市,已经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听过这种似乎是嘈杂,却很容易让人安然入眠的声音了。

    在这种乡野天籁之中,隔壁也传来一些声响,是易保康夫妇在那边说着悄悄话。

    易书元不是有意要听,但显然他现在的听力还是比常人强太多了,谈论的内容也在预料之中,无外乎钱财。

    “先生,那块石头要去投胎么?”

    灰勉缩在床边悄咪咪问了一句。

    “睡你的觉吧!”

    见先生不理会自己,灰勉就独自在那玩着尾巴想东想西,今天听了这么多,对它也是挺震撼的,也不由有了更多遐想。

    而易书元翻了个身,思绪却没有停下。

    今天易书元除了看看山石,也不光是听个八卦去的,更是怀着一种求知的心态在同一神一妖交流。

    对于神道的了解又有加深,而对于妖类,尤其是草木精怪之道则更有深入了解。

    真要算起来,易书元最开始的修行方式更类似于天生地养的精怪,却因为自身在那类似清心诀的理解又有所不同。

    以前易书元觉得差别或许不大,但时至今日,易书元却也愈发明白“道”之一字在这世上的分量,差之毫厘或许也会有本质的不同。

    不过么,有时候也是因为“道”之一字,一些路也能殊途同归。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易书元缓缓闭上眼睛,再一次修行起来,也是在一片蛙叫虫鸣的天籁之中入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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