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多谢王妃夸奖。”

    江挽月无语凝噎。

    “希望王妃能早点适应跟王爷在一起的生活,补上这两年来的空缺,早日和王爷回都城。王爷的眼睛,远比手臂受伤更为重要。已经两日了,王爷的眼睛还没有好转。如果拖下去,真的严重了,我们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她心梗,“没有了我难道夜北骁就不活了吗。”

    “没有您,王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机。跟西疆的长达一年的战争里,王爷始终带着您给的丝帕。每次开战前,王爷总会将丝帕折叠好贴在心口的位置,因为那是您唯一留给王爷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没给过夜北骁丝帕。

    送过汤水,送过香囊。

    汤水是江飘雪的厨房剩下的。

    香囊,是明竹做的。

    何时送过丝帕

    “是您离开那日,缠在王爷掌心止来血用的那条。”

    萧启说,“即便是为了天下,也希望您能再想想,早日跟王爷回都城。毕竟,王爷不只是您一个人,如果没了王爷,边关城破,您现在的安稳日子,一样会不复存在。”

    ……

    小小的院子里多了三个男人,变得拥挤了起来。

    江挽月把自己的屋子留给了夜北骁,跟崽崽糯糯挤到了客房。

    萧然跟萧启也日夜守在院子里没有离开。

    夜北骁身份特殊,荷城距离边城又很近。

    边城战事刚停,虽然安定了不少,但有坏人潜伏在荷城的可能性也不小。

    夜北骁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萧然萧启两人日夜轮流值守在夜北骁门外,休息也只是抱着双臂坐在院落里打瞌睡。

    晴天还好,今天开始飘起了小雨。

    站在屋檐下的两个少年郎,并不能完全被屋檐护住,身上飘了点雨水。

    萧然才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江挽月看他每天这么熬着,黑眼圈都出来了,虽然他有点烦人,但江挽月还是心软了。

    她把仓库里的东西给搬空堆进了厨房和院子的角落里,又重新买了两张小床放进仓库里。

    棉被和褥子她都买了新的,铺好了两张床。

    糯糯兴奋地拉着萧然过来,“娘亲买你买了张床哦大哥哥,娘亲说,睡不饱会长不高的。”

    颜色跟布料是糯糯挑的,粉粉嫩嫩,可可爱爱。

    绵软又舒适。

    萧然一身黑,在两张鲜艳的床褥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糯糯歪头问他,“你不喜欢吗是我挑的。”

    “喜欢,多谢小公主。”

    萧然跟夜北骁上过战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

    可看着粉色的小床,眼里却莫名进了沙子一样干涩。

    江挽月说,“门口有萧启守着,王爷不会有危险的,你休息会吧。”

    糯糯跟着娘亲一起走,还不忘回头朝他挥挥手,“大哥哥,祝你睡得香香,继续长高高。长得比所有人都高,这样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啦。”

    “王妃。”

    萧然忍不住追问,“你都可以不在乎我的口不择言,不介意我对你的为难,为什么不能就原谅王爷,跟王爷回都城呢。”

    “我没有不原谅他,我只是不能替别人去原谅他。”

    ——————————————————————————

    第二日。

    大夫来复诊,夜北骁的眼睛还是没有好。

    能看见光亮,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但看不起事物的本来样貌。

    大夫说治不了,辨别不出问题在哪里,除了劝他早点回都城找太医之外,就说不出其他有用的话了。

    萧启送走大夫。

    夜北骁仍旧一脸平静。

    江挽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诉她,“你的眼睛别再拖了,早点回都城吧。”

    他明明看不见,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那刻,江挽月还是被他漆黑的眼瞳给卷入了旋涡里面。

    她甩了甩头,才清醒过来,说,“眼睛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怕瞎了,那我也管不着。”

    “我怕你又不见了。”

    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江挽月犹豫了下,才给出自己能给到的唯一保证。

    “只要你不逼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夜北骁勾唇一笑,苍白的脸上有种让人舍不得的心疼,“你惯会骗我。”

    江挽月无言以对。

    的确,骗他的次数不算少。

    他淡淡地说,“这两年,我时常会梦见,元宵灯会那天,你带着孩子从我眼前离开。一开始我很不甘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你那样好,甚至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的掌心,但你始终不曾让我靠近你的心。到了最后一刻,你都是在骗我,你只想离开。”

    “后来反复猛地那一幕,我又忽然明白了,最不甘心的人是你,才会决绝到最后一瞬都不愿意心软。”

    “放弃原本的一切,宁可过上四处躲藏的日子也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你会有多绝望才会心冷到这样的地步。”

    夜北骁眼眸一片幽深,他没碰她,只是说,“对不起。”

    就很突然的三个字。

    像是三颗小石子,让她早就一潭死水的心里砸出了一些涟漪。

    她微沉吟,“你救过我,就当抵了吧。”

    “抵不了。”夜北骁的声音低沉,“我的命,欠了你许多年,还不掉。”

    她楞了下,“你都知道了。”

    “知道长河救我的人是你,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选定的你。”

    夜北骁明明没有用几分力气,说的轻飘飘的,但莫名又虔诚得像是在念什么誓词。

    “从最开始,就是我主动选择的你,是我忘记了。一切,都是因果。”

    他说,“对不起。”

    “我爱你。”

    她心尖一颤,犹豫又僵硬地试探,“你,爱的,是江挽月。”

    莫名的情绪溢出,复杂到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她只从夜北骁的话语中明白了,他会变成现在卑微的样子,是因为知道了过去的事情。

    是因为他知道了长河救人的是江挽月。

    也因为他想起了初见时的小姑娘。

    更因为不舍得曾经那个真正的江挽月对他真诚又热烈的爱。

    所以,他学会了爱一个人。

    但他爱的江挽月。

    是原本的江挽月,并不是自己。

    夜北骁说,“月儿,我只要一次机会。”

    她喉咙忽然疼了下,每个字,都像是在刮她的骨肉,“已经没有机会了,大婚那一夜,就不会再有了。”

    原本的那江挽月,坚韧又美好。

    死在了最爱他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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