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太子开口问道。

    张辂将折子放到案上,开口说道:是陛下拟定了斩首名单,让我们两人送来。

    太子拿过折子翻看起来,期间也会时不时地皱起眉头,待把折子全都看完,太子这才开口说道:宣国公图谋不轨,可却要杀如此多的人,你们回去告诉陛下,这个红,我不能批。

    好,那我们便回去了。张辂拿过折子便带着袁凯离去。

    回到御书房,朱元璋便开口问道:太子如何说?

    张辂还不等开口,便被朱元璋打断道:你小子鬼主意多,俺不信你说的话,袁凯,你来跟朕说说,太子是如何说的?

    袁凯拱了拱手,道:太子觉得不该杀如此多的人。

    此话说出,朱元璋并未发怒,而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问道:朕觉得该杀,太子觉得不该,袁凯,朕来问你,你觉得朕和太子谁说的才对?

    袁凯刚要回话,猛然间想起张辂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不知变通,若是此刻依着心中所想说出太子是正确的,那么势必会惹得陛下发怒,可若说陛下是正确的,那宣国公一家将再无幸免的可能。

    如今也只能先将陛下哄开心了,才有可能救下宣国公一家。

    想通这些,袁凯便朝着朱元璋说道:陛下以严治国可震宵小,东宫宽宏仁厚可获福德,两者没有对错。

    袁凯自以为找到了最佳答案,声音尤为洪亮,可张辂却是暗暗捂住了脸,其实袁凯所说并没有问题,可也要看面对的是谁,朱元璋可是帝王,以张辂对他的了解,这绝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允许国家之中出现第二个声音?即便这第二个声音是未来储君发出来的也不行。

    朱元璋没有对袁凯的话做出什么评判,而是转头又朝着张辂问道:张辂,你觉得朕和太子谁才是对的?

    张辂尴尬地看了看袁凯,这才开口说道:陛下是对的,一国不能出现二言,我大伯就跟我说过,要忠君,谁是君谁就是对的。

    袁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张辂会说出这番话,他自己做出了改变,话也说的更加圆滑,可张辂却说的如此朴实。袁凯甚至都有些怀疑,张辂是不是拿自己当成了晋升的阶梯。

    朱元璋笑了,不过笑容确实一闪而过,他板起一张脸,冲着袁凯说道:你将张辂的女干猾学去了,不过也只学去了其中的三分。

    袁凯不知朱元璋这话是好是坏,也只能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微臣知罪。

    还未等朱元璋说话,有内侍在门外禀报道:陛下,太子求见。

    许是怕朱元璋真的会大开杀戒,张辂他们前脚刚离开詹士府,太子便也跟了过来。

    朱元璋没再理会袁凯,也没让他起来,而是对着内侍道:让太子进来吧。

    太子恭谨地进了御书房,刚一进来就见袁凯跪在地上,而张辂则侍立在旁,太子也大概能猜出刚刚大概发生了什么,直接对着朱元璋道:陛下,宣国公犯错只惩处他一人足矣,没比较将李家满门抄斩啊。

    朱元璋轻轻抬了抬眼,说道:怎么?难道他李善长不该死吗?

    太子觉得不该,但他不敢说,袁凯也觉得不该,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一时间御书房内安静了下来,张辂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微臣觉得宣国公该死,不过却是应该按照贪墨的罪名处死,而不是弑君谋反。

    贪墨一般可以酌情处理,家属至多判个流放,可要真坐实了弑君谋反的罪名,那一家子肯定都会跟着一起砍头。

    眼见张辂都如此说了,袁凯也跟着附和道:谋反一说实

    在难以服众,臣觉得张辂说得在理。

    朱元璋却是狠狠瞪了瞪两人,说道:无论是贪墨还是谋反,李善长都是死罪,这天下实在太大了,勋贵也太多了,若朕不用重典,何以让这天下的勋贵投鼠忌器?

    袁凯还要再说,朱元璋已经开口道:来人!将这两个家伙给朕打将出宫去!

    话音刚落,已经有内侍抄着棍子朝张辂和袁凯夯去。张辂身手不凡,这些内侍如何打得到张辂?他不过一个闪身便避开了棍棒。

    可袁凯却没这么幸运了,他本就是文弱的书生,面对手持棍棒的内侍可以说是毫无抵挡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棍棒打在了自己身上,也好在张辂反应够快,一把拉过袁凯便往外跑去。

    几个内侍尤不收手,陛下的旨意可是打将出宫去,他们只能抄着棍棒追在张辂身后,一直到了宫门外面这才收手。

    张辂和袁凯被打出宫来,这可让不少人都瞧了个正着。

    张辂扶着犹在喘着粗气的袁凯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袁凯可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棍子,怎么可能没受伤?他如今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面对张辂的关心,他一把甩开了张辂的手。

    张辂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袁凯表情有些复杂,说道:袁某性子确实直了些,这些我都知道,我今天按照你说的做了,尽量让自己变得圆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这样?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越来越不懂,张辂,你很聪明,可却让我觉得害怕,我不知道你跟我说的话是对是错,我无法判断。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坚持做以前的自己,还是尽可能的去改变?张辂,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坑我的意思?

    张辂却是朝着袁凯问道:你不相信我?

    袁凯没有回答,可张辂却在他充满戒备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信任。

    二人就这么相互看看,袁凯摇了摇头,终是一瘸一拐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其实这一切也怪不得袁凯,他家算不得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本分的老实人,他自小便学习圣人经典,严格要求自己。像他这样的人吧,几乎相当于一块无暇的白玉,他未经雕琢,只以为书本里的道理尽是对的,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是他的人生写照,像袁凯这样的人若是当个大儒开个学院什么的也是极好的,可他却考中了功名,进入了仕途。

    他本想着当了官便能大展拳脚,为天下的百姓做些好事,为堂上的天子分忧解难,可这朝堂之上哪有他想的如此简单?正因为他耿直的性子,他在应天府一个朋友都没有。

    时间久了,袁凯自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想要改变,却找不到问题根本,也无从下手,张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张辂的话让袁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这个世界却掺杂了太多书本里没有的东西,以至于让袁凯连简单的好与坏都有些分不清楚了,他的观念崩塌了,这也使得他如今有些心灰意冷。

    让袁凯去面对书本以外的世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未来会往何处发展,也只能看袁凯自己了。

    张辂看着袁凯一瘸一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自己家走去。

    ……

    御书房内,如今少了张辂和袁凯,朱元璋和朱标两人说话似乎随意了不少。

    朱标异常诚恳,说道:好歹宣国公跟您算是儿女亲家,如今您要灭宣国公九族,岂不是连临安妹妹都在其内?

    临安公主是朱元璋的长女,下嫁给了李善长的长子李祺。

    朱元璋将眼睛闭上,脑海中尽是临安公主的身影,他是真的

    宠爱自己的长女,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批红的名单你也看到了,里面没有临安的名字。

    朱标却又开口道:可临安与妹婿两情相悦,批红中有李祺的名字,而且他们的孩子李茂李芳也都赫然在列,您难道想临安怪您一辈子?

    朱元璋将眼睛睁开,眼里对家人的柔情不见了,只有上位者的霸气,临安和李祺都能豁免,李芳也可,可李茂串通九门谋害百姓,实在罪不容诛!

    朱标却还是劝慰道:可李茂是您的外孙!

    朱元璋脸上闪过一丝冷意,道:外孙又如何?朕是皇帝!你是太子!就该有常人没有的决断!

    朱标还是不服,就算李茂犯了国法该死,可您的批红之中大多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不过是跟宣国公沾了些亲,又何罪之有啊?

    朱元璋看了看朱标,开口说道:朕如此做还不是为了你!

    朱标不解,为我?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恭谦礼让,为人正直,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俺相信以后把大明送到你手中你会管理的很好,可这世上总有人会掣肘你,就是那些勋贵,李善长为勋贵之首,他若不死,你将来压不住他,哪怕他没有反心,只要有他在,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也可以领用他让你的政令难以实施。俺老了,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在俺死前,一定把大明所有的祸患统统铲除,杀孽俺来背负,你只要做个贤明的帝王就可以了。

    朱标还早再说,却直接被朱元璋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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