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一个很常见的药材铺的名字。

    “去去去,早有人打过招呼了,不卖不卖,快些出去。”伙计不耐烦的声音自店内响起,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推出门外。

    伙计双臂一振,王劲威险些跌了一个踉跄,他尴尬的站在回春堂的门口,手脚都好似生了刺一般,放在哪里都显得多余。

    就像他自己一样。

    “唉……”王劲威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可突然他感觉右肩被人一拍,他扭过头去,却空无一人,正自疑惑,一道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搁这儿呢,还在瞎找。”

    “啊!”王劲威被吓得一个激灵,跳得险些有三尺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待到心神稍安,他才看清了捉弄自己的人:

    “江、江公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王劲威拍拍心口,惊魂未定。

    “嘿嘿!你先前说你胆子小我还不怎么信,这下我才知道,你这个啊,是听见猫叫骨子酥——胆小……”

    王劲威苦着脸续道:

    “……如鼠。”

    “哈哈哈,”江笑书大笑不止,随后他拍了拍王劲威肩膀:

    “在这儿弄什么呢?刚刚看你愁眉苦脸的。”

    王劲威这下脸更像苦瓜了:

    “我……买药,伙计不卖给我。”

    “又是给钱不卖货的主儿?他娘的……你们巴郡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富得流油?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王劲威挠挠头:

    “倒也不是,只是我……”

    “好了好了,甭说废话,你缺什么药材,我现在给你弄来。”江笑书看上去好像有些气愤,打断了王劲威。

    王劲威闻言,便扳着手指:

    “景天、徐长卿、龙葵、飞蓬、花楹、重楼……”

    “好耳熟啊……我在哪里听过这些中药?”江笑书心中没来由的嘀咕了一句。

    待到王劲威说完,江笑书点点头:

    “去后巷那棵柳树下等我吧。”

    说罢便大踏步走入药房。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一进门,江笑书便看到了这句对联,这时伙计脸色有些阴郁的迎上来——他方才已见到了江笑书在门口与王劲威窃窃私语,故而心中有些警惕。

    “有事?”伙计上下打量江笑书,有些戒备的开口。

    江笑书眼睛仍望着对联,手指朝伙计勾了勾。

    那伙计缓步走到江笑书面前,却突然足底一软,“啪!”的一交跌倒在地上。

    那伙计狼狈的起身,心中暗道今天闯了鬼,骂了句格老子,谁知刚走了两步,又是腰间一酸,再次摔了下去,比上一次还要重几分。

    那伙计跌坐在地,四处张望,只见店中只有自己和江笑书二人,而江笑书始终在看对联,那自己又怎么会连摔两跤?

    伙计再次起身。

    “仙人板板……”

    话音未落,那伙计又狠狠的跌倒在地,这一次比上两次加起来还重上数倍,直摔得他屁股都要成了八瓣。

    “啊——”伙计大声呼痛,不住揉搓自己屁股,他此时心知自己连续这样摔倒,定然是有人捣鬼,便一面揉屁股,一面四处张望,可店中又哪有第三个人?

    那伙计思及此处,便看向了江笑书,见江笑书眼睛仍是看着对联,可嘴角却不自觉的翘起。

    那伙计火冒三丈,跳起来冲向江笑书:

    “老子就知道是你这个龟……”

    话音戛然而止——江笑书手指一推,锋利的长剑弹出,恰巧横在了伙计的颈前。

    江笑书转过身,满脸不屑: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伙计被吓得不轻,结巴道:

    “你,你又是谁?想干什么……”

    “嗯?”江笑书鼻中冷哼一声:

    “我看你刚刚还没摔痛。”

    那伙计立刻会意,忙不迭的改口:

    “啊啊啊,这位公子爷,您到小店有何贵干?”

    江笑书打量药柜,桀骜的道:

    “来药店自然是买药,难道不买药买你的命么?哼,我看你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

    那伙计见江笑书飞扬跋扈的模样,可偏偏又面生得紧,心中好生不解,便壮着胆子问道:

    “公子爷怎么称呼?”

    江笑书摸出一道官照: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武举人张谦君。你们巴郡张县令是我亲堂哥,我来巴郡访亲,替他办事,你竟敢如此无礼?谁给你的胆子?”

    那伙计卖药数年,自然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自然看出江笑书的举人官照并非伪造,又听说对方是县太爷的亲戚,立刻便换上一副笑脸:

    “唉,张公子,您为何不早说呢?还和小人开了个小玩笑,险些起了误会……”

    “少说废话,景天、徐长卿、龙葵、飞蓬、花楹、重楼……这些药材,一样抓一两,包好了送到县衙后门去。”江笑书居高临下的看着伙计,见对方仍自扭扭捏捏,便质问道:

    “还不赶快?”

    那伙计有些小声的问道:

    “江公子,容小人多嘴,先前在门口和您说话的……”

    江笑书瞪着双眼,大声道:

    “我问他药店怎么走,他给我指路……怎么?那是你朋友么?”

    伙计连连摆手:

    “不不不,只是……”

    “哦!我明白了,”江笑书恍然大悟:

    “你先前被我摔了几下,心中记恨,想叫上那个小子打我一顿是吧?哼!你不妨试试看,别看那个小子高大得紧,我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不敢不敢,公子爷误会了,”那伙计见江笑书确实不认得王劲威,便安下了心,连忙跑去药柜抓药了……

    片刻后,伙计已将药材包好:

    “张公子,各类药材各一两,一共是四两七钱银子。”

    江笑书掷出一块五两的银锭,伙计接下,正欲找兑,却见江笑书瞪眼道:

    “干什么干什么?本公子打不起赏么?拿着去!记着,以后本公子常来,给我机灵点儿。”

    “是是是……”伙计接过银子,喜上眉梢,不住道谢。

    江笑书提起药材,便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心中默数道:

    “一、二……”

    “公子爷!”那伙计的呼声此时恰巧传来,只见他一溜烟跑到了江笑书面前,笑着抢过江笑书手中的药材:

    “送药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小人脚程快,替您走一遭吧。”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江笑书,怕江笑书买了药材转手拿给王劲威。

    江笑书嘴角一翘,坦然的递过药材:

    “哼!小子倒还有心得紧,拿去吧,到了后门,交给衙役就好了。不要多嘴,明白么?”

    “得勒!”

    一炷香后,后巷柳树旁。

    “这……”王劲威目瞪口呆的看着满满一提药材,心中欣喜万分:

    “江公子?他们怎么愿意卖给你的?”

    “哈哈哈哈……”江笑书得意的大笑,随后便将自己假装脾气暴躁的权贵“张谦君”,唬得伙计战战兢兢,随后又逢场作戏、恩威并施,骗得对方乖乖抓药的事说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江公子你为什么要用张谦君这个假身份?”

    “嗯……这是江湖中的手段,就不便细说了。”江笑书心虚的挠了挠脸。

    王劲威也不追问,可是他仍是疑道:

    “那这药此刻应该在他手里才是,怎么会……”

    “切!我是什么人?这些没有武功的小伙计,我把他内裤偷换成一块抹布,他都发现不了的。”

    见识过江笑书武艺的王劲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随后他又一拍脑袋:

    “哎哟,坏了。”

    “什么坏了?”

    “江公子你把药材偷换了过来,那伙计送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县衙,岂不是要吃板子?”

    “不不不,”江笑书得意的弹了弹头上龙须:

    “他非但不会吃板子,还会被好好的夸赞一番呢。”

    “这……我不明白。”

    “嗨,走着瞧吧。”

    …………

    回春堂伙计走在去往衙门的路上,心中一阵嘀咕:

    “方才那个张举人好凶狠,一言不合便摔了我好几跤……唉,不过这也怨我,被王劲威那个龟儿子弄得疑神疑鬼的,见到客人都冷着个脸,这不险些得罪了人家么……不过张举人凶是凶了些,但出手倒是阔绰得紧,一下打赏了我好几钱,啧啧啧,真是不小的数目……嘶,张谦君张谦君,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胡思乱想之际,伙计已望见县衙的后门,他走上前去,却被两个衙役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

    “两位差爷,这是张公子命我送来的,说交给你们二位。”说罢,伙计将已被掉包的药材递了过去。

    “什么张公……”衙役接过药包,打开看了一眼,便立刻掩上,随后他换上一张笑脸,拍了拍伙计的肩膀:

    “哈哈,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兄弟,办事真讲究,真是麻烦你啦。”

    “差爷言重了……”伙计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不敢,可心中却嘀咕起来——这些当差的平日里见了老百姓都恨不得抬鼻孔看人,怎么今天这般客气?

    伙计离开后,另外一个衙役凑了过来:

    “是什么东西?这样高兴?”

    拿着药包的衙役揭开了药包一角——只见原本十余两重的药材,已全换成了几乎等重的白银,再填充稻草,无论外观质感,都与原本别无二致。

    “这个张公子,什么来头?”

    “管他呢,反正是想求见咱们大人的达官贵人,先打发些小钱给咱们,后面就是流水般的银子往县衙里送咯……”

    “是啊,管他呢,反正咱们哥俩先得着,到时他亲自来拜访,再通报引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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