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只听窗边,“嘭!”的一声巨响,二人扭头,只见一个足能装四百斤酒的大缸重重落在了地上,随后一道人影越入,正是黎慕江。

    “西凤酒!”江笑书一下闻出这似乎是华岳客栈中被黎慕江抬走的西凤酒。

    未长缈奇道:

    “姊姊,你不是说去催菜?这一大坛酒又自何处取来?”

    黎慕江拍了拍酒坛的封布,道:

    “本来去催菜,可想起他……”说着下巴朝江笑书一努:

    “他说要请我喝酒,可却寒酸的连一壶好酒都拿不出来,思来想去,我便将这坛取来了。缈儿,我们两年未见,今日陪姊姊喝个痛快如何?”

    江笑书与未长缈对视一眼,想不到二人苦心积虑的想骗黎慕江饮酒,这下倒好,黎慕江竟自己先入彀中,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不过,江笑书却注意到黎慕江的眉宇间,似乎隐含着许多情绪——有淡淡的愁、些微的忧、更多的则是犹豫与迟疑……

    不一会儿,上菜了,全是整个雍州最负盛名的美味佳肴——香烂味醇的葫芦鸡,色味俱佳的子阳蒸盆子,绵柔暖齿的温拌腰丝,还有糟肉、奶汤锅子鱼、三皮丝……琳琅满目,每一道都甘脂肥浓,令人垂涎三尺。

    黎慕江拿过一个海碗斟满了酒,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随后她撇了眼江笑书:

    “喂,你难道想赖我的酒?”

    江笑书嘿嘿一笑,也斟了一大碗,一饮而尽。

    未长缈见二人谈笑之间便各饮了一大碗酒,黎慕江的酒量她早悉知,可江笑书竟也十分海量,这倒大出其所料:

    “好哇,江笑书,你还说什么马马虎虎,我看你倒像个终日混迹酒肆的大酒鬼。”

    江笑书挑挑眉:

    “说了舍命陪君子,自然不敢怠慢了。”

    一旁的黎慕江见自己不过离去一盏茶的工夫,江笑书与未长缈二人竟像是已相识多年一般谈笑风生,不禁十分惊奇:

    “你们二人倒是很聊得来。我还生怕缈儿会对你有看法,闹得不愉快呢,现在看来,我担心倒是多余了。”

    她可不知道,这短短一盏茶的工夫,江笑书与未长缈二人如做梦般经历了大打出手——罢手言和——称兄道弟这三个阶段,只当二人一直便十分和睦。

    “哪里哪里,未姑娘一团和气、平易近人,又怎么会对我有看法呢?你多虑了……”

    黎慕江可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与“一团和气、平易近人”半点儿不沾边,就好像自己说的“谦逊有礼”和江笑书毫无关联一般,只好不理会这种鬼话。她酒碗一抬,说道:

    “再喝!”

    江笑书二话不说,又是一饮而尽,未长缈也紧跟其后。

    黎慕江不说话,只管自顾自饮酒,江笑书与未长缈也跟着喝,短短一炷香的工夫,竟每人都喝了有十余碗酒。

    江笑书见黎慕江神色自若,一丝醉态也无,心想这小妞儿当真是海量,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令她喝醉?

    他对未长缈使了个眼色,未长缈点点头,便举起酒碗,对黎慕江道:

    “姊姊,你初来长安,我单独敬你一碗。”

    “缈儿有心了。”黎慕江笑笑,又是一饮而尽。

    “姊姊,恭喜你长得更漂亮了。”“姊姊,恭喜你武功大进。”“姊姊,恭喜你……”随后,未长缈又用各种不同的理由,劝了黎慕江近十碗,黎慕江倒也不以为意,酒到杯干,直如喝水一般。

    “哎呀,姊姊,我不成啦。”未长缈边说,边在桌下朝江笑书使个手势,江笑书立即会意,抬起酒碗,对黎慕江道:

    “黎姑娘,我来陪你喝。”

    黎慕江放下酒碗,问道:

    “你的劝酒词是什么?不会是祝我早生贵子吧?”

    方才未长缈劝酒时,什么“喜结良缘”、“白头偕老”都用上了,黎慕江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好生莫名其妙,故而有此一问。

    江笑书思索片刻,心念电闪之间,已有计较,他点了点头,便举起酒碗:

    “一碗,敬黎姑娘风急路遥未伤怀。”

    风急路遥未伤怀,黎慕江思及自己境遇,脸色一变,又抬头看了江笑书一眼,只见江笑书面带微笑,举着酒碗等自己干杯,她默默与江笑书干了一碗,只见江笑书又斟满了酒:

    “这一碗,敬你人若盛荷远病灾。”

    人若盛荷远病灾,黎慕江眼前有些许迷离——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一片片盛放的荷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若真能如这荷花般,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只管自己盛放,该有多好啊?

    “谢谢。”黎慕江目光朦胧,低声回答道。

    “喂,你难道想赖我的酒?”江笑书学着黎慕江方才的语气,笑着打趣道。

    黎慕江轻轻晃了晃脑袋,她感觉面前的桌子还有酒碗似乎在动,略一摸索才将酒碗端在手中,说来也怪,酒碗入手,竟连自己的手也随着一块儿晃动起来——她却不知自己已喝了能灌倒十个大汉那样多的酒,此刻几乎要醉倒了。

    江笑书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量了酒碗一眼,便又举起酒碗:

    “这一碗,敬这杯中明月伴君侧。”

    杯中明月伴君侧,黎慕江此刻酒劲上涌,脸颊已微微绯红,她举起自己的酒碗,盯着碗中看了半天,不解的嚅嗫道:

    “哪、哪有明月?”

    “你来我这儿,”江笑书招呼道:

    “来这窗边,月亮不就在你身侧了?”

    黎慕江撑着桌子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再打量自己的酒碗,果然看见一轮皎洁的月亮映在其中。

    “看见了吧?”江笑书问道。

    “看见了,可是——”黎慕江双颊绯红,抬头用醉眼打量着江笑书:

    “可是,此刻在我身侧的不是你么?”

    成了!江笑书心中暗喜——黎慕江若未喝醉,哪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同时他也心下暗喜:

    “风急路遥未伤怀,人若盛荷远病灾,杯中明月伴君侧。下一句老子可无论如何都编不出来了,你这小妞儿醉得倒是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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