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书被这女子背负着在夜色中疾奔,可终究是背上负着一人,过不多时,江笑书就听见这女子呼吸逐渐粗重。

    而他却好像丝毫不担心后方的追兵即将到来,反而借着月光,好整以暇的打量起这女子来。

    虽然头戴大氅连帽而且脸部覆有面纱,令江笑书无法得见这女子的面容,可是刚刚那对英武飒气的剑眉和剑眉下明灿的柳叶眸,方才虽然只是略微瞥过几眼,此时却自然而然的清晰的浮现在江笑书的脑中。

    好似惊鸿一面,教人毕生难忘。

    此时那女子背对着江笑书,江笑书即便脸皮再厚,也不方便将脸凑到前面去看别人的容貌,于是江笑书便眯着眼,从后方打量这女子。

    即便是隔着大氅,江笑书仍是隐约能看出,她的肩背细窄,与她高挑的个子相得益彰,而江笑书被背负着,自然也感觉到,无论何时,这个女子都挺胸抬头、收背阔肩,除开仪态气质俱佳之外,似乎,还有几分倔强和坚韧?

    望着眼前她的背影,江笑书眼前忽的浮现出许多年前自己见过的一幅名画——

    画上的飞天,有的从天而降,一只手托着蟠桃,另一只手舞动飘带,裙袂飞扬,仿佛一位仙女来人间帮助穷苦的人们;有的倒挂在天空中,手中捧着洁白美丽的莲花,从天间把幸福送给人们;有的手抚扬琴,悠扬的琴声传来,让人心旷神怡;有的轻弹竖琴,婀娜多姿;有的弹着琵琶,身姿妩媚……

    画名《敦煌飞天》,拓自敦煌莫高窟中的一副最大的壁画。

    如此仪态,有若画中天女,华茂春松。

    江笑书看得有些入神,忽地坏笑着缩着头,伸出手指,一边细细的观察着那女子的反应,一边伸手在对方肩头和臂膀戳了戳,然后看着手做思索状,似乎是觉得刚刚的触感不太清晰,于是又戳了几下。

    那女子头微微一侧,鼻中发出一声“嗯?”。

    江笑书连忙道:

    “啊哈哈,姑娘你看前面这路,多么的……直,你快些跑,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到了。”

    “江笑书,你找不到话说了是吗?”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在下和漂亮的女孩子说话,便是说上三天三夜都没得完,又怎么会无言以对呢?”

    “你连我的容貌未见过,却口口声声说我是美女,岂非信口开河?”

    “不不不,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在下少时学过周易,懂得些阴阳五行之学,故而掐指一算,就算到我江笑书今日深夜会在这牡丹花海中遇见一位绝世美人,姑娘你说,这岂非有理有据的很?”

    “其实我长相很普通,看来你算的算卦之术也不过尔尔。”

    “诶。这可说不准,好看与否,得让陌生人来评说才是,自己和亲近之人说了都不做得准,比如我如此风流倜傥,可我京城那个发小儿,他还是说老子丑的像只猴儿。所以啊,姑娘不妨取下连帽,摘下面纱,让我来为姑娘的容貌做个准确的评价,你看可好?”

    “不好。”

    “那姑娘不肯让我一睹芳容,那芳名总可说与我听吧,毕竟咱们这一番也算是共历患难了,对吧?”

    那女子听见江笑书询问自己名字,似是有些走神,眼中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才道:

    “我叫黎慕江。”

    江笑书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李木匠?哦,我说呢,怪不得你肩头手臂那么紧致,敢情你是个木匠,天天推刨子的。”

    黎慕江忽地停下了脚步,一字一句的道:

    “黎明的黎,仰慕的慕,江河的江,黎慕江,不要拿这个名字开玩笑。还有,你方才说我肩头手臂怎么样?”

    江笑书发现自己说话露了馅,连忙打哈哈道:

    “哈哈哈,敢情你不是李木匠,而是黎慕江,真是个好名字,黎慕江姑娘,咱们快走吧,可别被后面的追兵追上了。”

    黎慕江这听见“追兵”二字,这才不再计较,嘀咕了句“无聊”后,才背着江笑书继续前行。

    又奔了一盏茶的时分,黎慕江体力渐渐不支,口中气喘吁吁,可是速度却依然不见减缓,只见她抬起脸庞,几滴香汗从额前渗出,她的眼神反倒又坚定了几分,一咬牙,又背着江笑书继续前行,速度反而快了几成。

    可是任谁也看得出来,她的体力已经逐渐不支了。

    这时黎慕江感觉江笑书又伸指头在自己背上戳了几下,她喘着气低喝道:

    “江笑书!你再动手动脚,我便立刻把你丢下去。”

    而江笑书却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道:

    “别跑了,你听。”

    黎慕江侧耳倾听,果然自后方道路上,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之声,离自己二人只有不到一里。

    江笑书道:

    “你体力已经快衰竭了,与其说再撑几里路被对方撵上无法抵抗,倒不如就在此处歇息片刻,养些精神和他们周旋。或者,黎姑娘你也可以把我留下,自己去长安城,说不定在下吉星高照,碰巧躲开了追兵呢?”

    黎慕江闻言站定,将软鞭解开把江笑书放下,问道:

    “你的伤是否严重?”

    江笑书本来都已经坐定了,闻言立刻跳起来捂着右臀道:

    “哎呦哎呦,当然严重啦。在你看来那一刀稀松平常,可是你却不知道,刀刃上附着了极深的劲力,若非我神功护体,只怕此时已性命难保了。嗯……若是黎姑娘能为在下敷药,我再回去静养半年,吃上个十斤八斤人参灵芝,说不定便能恢复了。”

    黎慕江听完,似是有些不信,她静静的注视着江笑书,江笑书连忙又大声呼痛。

    黎慕江回过头,抬头向天,闭眼喃喃而语,仿佛在盘算着什么,然后她似乎是下定决心似的点了下头,转头对江笑书道:

    “江笑书,无论你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伤情严重,你现在立刻就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或是直接回长安城,后面的追兵,我挡住他们一炷香的时间后,就得离去。这件大氅价值不菲,且先给你,算是我抵了你部分救命之恩,若是你我都能躲过此劫,他日相见,我黎慕江并非无义之人,定然另有回报。走罢!”

    说完,黎慕江摘下连帽,褪去大氅,将它抛给了江笑书,然后便转身面向后方,蓄势待发,静待敌人到来。

    可接过大氅,江笑书的目光却像他的脚一样,再也移不开了——

    万千青丝光可鉴人,比这子夜的夜色还要乌黑百倍,头发简单的束成了一个高马尾垂在颈边;而玉颈生香、白皙秀颀,自有别种风情;脸庞虽覆面纱无以得窥全貌,可是下颚颌骨线条明晰,分明是一张骨相端正的瓜子脸;腰肢虽纤细却饱含力量、双腿窈窕且修长笔直,足可当得“娉婷袅娜”四字;酥胸浑圆匀称,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微,不封不杀,恰到好处。

    黎慕江被包裹在一身素白丝绸制成的长衣中,夜色如水,微风如醉,她的妙曼身姿也若隐若现,江笑书捧着尚余一丝女子芳香的大氅,已是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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