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土鼓县,金氏壁。

    自娄忠与金丙一家分别已经过去五日了,没人知道这五日娄忠过得是什么日子,金氏壁被屠后,这里已成了鬼域,到处是无头的尸体,也没人收殓。

    后来,还是一个老军说这样下去会生疫气,上面才安排收殓。

    但所谓的收殓也不过就是在壁外挖了个坑,胡乱埋了。至于土盖的太薄,野狗随意刨几下就能啃噬残尸,这个他们就不管的。哪那么多讲究,埋了就行了。

    此刻娄忠照旧守在西面壁上站哨。身后鬼影森森,壁下野狗抢食,同什的弟兄在呼呼大睡,只有娄忠眼巴巴地看着西面群山。

    夜色中,这群山如恶龙盘踞于野,给人寒冷可怖,唯有壁上一角挂着的灯火能给娄忠一丝温暖。

    但比环境更让娄忠寒冷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收到泰山方的消息。

    五日已过,眼看着又是一个五日,五日再五日,现在我娄忠都已经在敌营中混到什长了。再过五日,能混到什么位置,他娄忠都不敢想。

    而就在娄忠在脑海中抱怨时,远处山林中晃过两束火光,娄忠一怔,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然后那两束火光又开始挥舞,整整十下,才黑掉。

    娄忠心中狂喜,终于将你们等来了。

    然后娄忠看了左右,见同伴们都在瞌睡,轻拿下灯火就对着远处摇晃了三次。他这边刚停。就听到身后有人问了句:

    “你在干什么?刚刚我好像看到那边有火光了?”

    背对着的娄忠此刻汗都躺下来了,他深吸口气,表演出惊惧的神色,回首对身后人说:

    “我~我好像看到了鬼火?”

    问话人是娄忠同一个屯的另一个什将,他来是要和娄忠换哨的。

    此刻听到娄忠的话,他汗毛直竖,问道:

    “鬼火?在哪里?”

    然后此人就顺着娄忠指着的方向,看向远处群山,只见阴暗的山林飘动着一簇簇萤火,鬼气森森,又听山风呼啸,像似鬼哭,立马就吓得没力气了。

    娄忠见这人胆懦,又加了句:

    “你说这会不会是泰山府君带着阴兵过境啊。”

    “啊!”

    在泰山附近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即每次泰山府君过境,凡遇者,良善者活,凶罪者死。

    所以一听是泰山府君过境,那人直接吓得委顿在地,他前几日不知做了多少恶事,那府君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泪流满涕的抱住娄忠,请他务必再替自己再值一哨,必有重谢。

    娄忠心下大喜,但面上却作难,说:

    “你怕我也怕啊!不行的,不行的。”

    说完,娄忠一个劲地抓着此人的环首刀。

    这什将也是个乡豪子弟,有点武勇,花重金买了他手上这把百辟刀。此刻见娄忠样子,哪还不懂,虽然心里不舍,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将手中百辟刀推向娄忠,还道:

    “兄弟,我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把刀权且给兄弟做个护生,待回去,我还另有重谢。”

    娄忠接过刀,直接拍着胸脯道:

    “行,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为兄弟守个夜算什么。你放心回去睡,这里就交给我吧。”

    然后这什将千恩万谢的回去了,再不愿意多呆一瞬。

    望着什将远去,娄忠拔出这百辟刀,悠悠道:

    “好刀,今晚月黑风高,正宜杀人。”

    然后就捅起自己那什的徒附。

    大伙惺忪地起来,以为是要换班了,就要埋着头回去睡个回笼,然后就见到自家什头堵在壁上,也不走,也不让。

    众人疑惑时,娄忠举着百辟刀,肃杀凛人,对众人道:

    “今晚,乃公带你们搏个富贵,你们敢不敢干。”

    这十人中和娄忠也熟悉了,其中一个就开玩笑道:

    “什头,啥富贵啊,不会是去抢仓吧?”

    但娄忠没笑,而是盯着自己手上百辟刀,不说话,一时空气凝重。

    那人也意识到不妙,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有一个和娄忠亲密的,耐不住了,直接问娄忠:

    “什头,要干啥你和咱们说。只要你不是故意带着咱们弟兄送死,这富贵如何不求?这世道,命才值几个钱?穷都不怕,还怕死?”

    见终于有个搭腔的,娄忠开始认真看着众人,道:

    “这事不难,外面现在有数万泰山兵,咱们一会只要下去劫了壁门,放泰山兵进来,这富贵就到手了。”

    “什头,你说的泰山兵,怕不就是山里的贼寇吧。”

    娄忠点头,开始许诺:

    “没错,事成之后,每人一金,一毫不少。”

    听到这话,众人再绷不住,纷纷说这买卖干了。

    娄忠见士气可用,率着全什的就下去了。

    他从来不担心这许诺兑现不了,要是今夜不成,那他们自然都是死的,那也没啥金要兑的。要是侥幸今夜立了大功,让泰山方的入了壁,他相信以张冲的气魄,何惜这十金呢?那张冲不给怎么办?不给那是张冲的问题,与他娄忠有和关系。

    就这样,被娄忠空手套白狼的手下们,热血沸腾地就下了壁,朝着壁门涌去。不怪乎他们激动,金一斤啊,这辈子做一笔这买卖都够了。人生能有几回搏,他们青州人最爱搏了。

    那边,壁门后的三个郡徒附也在睡觉,根本不知道正有人要拿他们脑袋换富贵呢。

    驻扎在金氏壁的这只兵是十三家乡豪兵,平日都是与人拥耕的货色,哪打过什么仗,这会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偷壁,是以毫无防备。

    等娄忠最后一个下来时,他手下几个已经开始剁那三门吏的脑袋了。他踹了那些个不知轻重的,骂道:

    “割个屁啊,这会先开壁啊。这人头才几个钱,一斤金不想要啊?”

    听了这话,众人才恍然,差点忘了正事,只怪他们割人头割习惯了,杀了人下意识就剁人脖子。

    就这样,几个人把门梁一抬,就开了壁。

    娄忠举着灯火向着远处一直摇晃,其实也怪他,他之前没和金丙讲清楚,这开壁后是要摇灯火多少下,所以这会他也忐忑,担心对面看不明白。

    但很快,黑暗中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他知道事成了。

    就着灯火,他一眼就看到领头的就是之前护金丙的那个红脸汉子,此时他持着一把环首刀,率着一彪人马飞奔而来。

    娄忠还要打招呼,那红脸巨汉就已经杀进了壁内,理都没理他。

    随后,身后就开始传来饶命哭嚎声,实在惨烈。

    娄忠心善,见不得认识五天的熟人们惨死,就带着手下几个护着壁门,让源源不断的泰山兵冲进来。

    望着鱼贯杀入的泰山兵,娄忠啧舌,这一次泰山方是来真的了,光这会,冲进去的怕不得有数百,而这后面还那么多。

    这一下,泰山方到底是来了多少人?

    如果张冲在的话,他会告诉娄忠,泰山兵这次倾巢而出,整整起大兵三千,只留了四个营头留守大砦。

    张冲此战就是要一战打到附近豪强闻泰山兵就胆寒,望泰山兵就溃散的地步。不如此,日复一日袭扰,他泰山方如何深固根本?

    和奉高的豪强一战后,俘了名士胡母班,后面以此为筹码与泰山郡谈判,想来能稳住泰山以西。

    而现在,张冲就要在金氏壁,再痛歼济南豪强,总之这一战,要为泰山,打出两年的太平。

    至于为啥只是两年?两年后都已经是甲子年了,到时候就不是让泰山太平了,这整个天下都要给他翻一遍土。

    张冲对此战的方略就是直插中央,消灭两边,必使得一兵不能逃脱。

    首先,以关羽为中路主将,率丁盛、李大目等主力屯,夜趋金氏壁下,按灯火与壁内的石崮山哨探取得联系。

    如能联系上,那就按原计划破壁。如不能,那他们就要自己套绳索上城。总之,张冲就一句话交给关羽:

    “云长,此战成败就赖君了。”

    关羽应诺,领兵一千,一马当先就杀入金氏壁,率先完成了他在石家军的首胜。

    然后就是立砦金氏壁西二里的军砦,此砦由杨茂为主将、以黑夫、典韦等为将,与关羽同时发起进攻。

    同样的,张冲给杨茂的也是一句话:

    “此战不惜力,勐攻、勐打、勐冲。必要让敌听到你大茂之名,就胆寒腿软。”

    最后张冲就带着剩下一千人,从小路潜匿,绕过西寨和金氏壁,直杀壁东的圩市,他要全歼此部军,这样才能将整个口袋给扎紧,不使得一兵逃窜。

    战斗随灯火而起,关羽这边杀入后,直如虎入群羊。那些本就不备的羸弱兵如何能当得住关羽。

    关羽遇着营帐就杀入,直接杀透了十八帐,他才遇到点反抗,但这些人反抗和没反抗又有何区别呢?最后还是一地狼藉。

    当关羽杀到中间一帐时,视野为之一扩,他已经杀透了整座前营盘,杀到了主将处了。

    而此刻在中帐的空旷场上,已经列队了数十名扈兵,皆顶盔掼甲,他们在两个兄弟的带领下,守着中军大帐。这二人正是高瑾、高瑜两兄弟。

    关羽内心一荡,知道遇到大鱼了,他再不迟疑,带着现在还紧跟着他的十来名刀楯手就杀了过去。

    那边李大目也从另一帐杀透了进来,刚来就见到青巾头的关羽刀刀要命,无人能挡其一招,心下激荡,也贾勇从另一边切入敌军。

    这边高瑾刚杀奔关羽,关羽就已经从其旁奔过,只用了一刀,就又继续向着内阵杀去。

    “好快的刀啊!”

    高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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