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不知道另外一个位面,张辽是如何带着八百骑在逍遥津打出横扫十万的战绩的。

    但在这处无名的河滩地,他却只带着五十甲骑就击碎了敌军两千骑的士气。

    这并不神话,因为这处狭窄的河滩地,压根就容不下多少骑士并排,所以在张冲面前每一次不过是三五骑。

    而这对于张冲来说,那就是信手拨开的事。

    此时,随着华雄的战死,敌军开始了混乱。前方在败退,后方在犹疑不敢前,只有最后面的部队依旧在顶着冲。

    但就是这些人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并没有多少犹豫就掉拨马头,向后面狂奔了。

    这些人落后好掉头,但那些其他位置的凉州骑士就苦了,他们眼见着空间越来越狭窄,甚至这个时候从侧面的台塬上还冲下了百多甲骑。

    两面一冲,这些凉州骑士的士气顿时崩解。

    不少人因为后面堵住了,只能跳下了战马,然后试图从大河那边涉渡。

    但除了少部分善游者可以侥幸游到对岸,大部分的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更加让这些凉州人雪上加霜的是,侧上方的台塬,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这肯定不是自己的友军。

    而果然,随着无数面“徐”、“李”、“奚”、“马”等旗帜的出现,越来越多的泰山军突骑冲下了坡。

    两刻后,剩下的凉州军全线崩溃,除了一开始战死和溺亡者,余两千多骑向着泰山军投降了。

    一场意外的河滩骑战就这样落幕了。

    ……

    张冲坐在一匹死马上,静静地享受着河风的吹拂。

    蔡确带着张辽走了过来,他看见王上还在那坐着,并没有避入帷幕里,忙吓了一跳。

    他马上对周边那几个横撞将训斥:

    “你们干什么吃的,我就去喊了个人,你们就这样懈怠?王上刚大战,如何能让他吹风。”

    说着,蔡确就要给张冲拉上帷幕,但却被张冲给制止了,他是清楚自己情况的,那卸甲风对寻常武士是杀人不见血,但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

    刚刚那顿厮杀对张冲的体能消耗的不轻,他这会吹点河风倒也给发烫的肌肤降降温。

    这时候张冲看见张辽要说些什么,直接摇头,说道:

    “我喜欢这种感觉。人和人的关系挺复杂的,不是说不愿意相处,有时候就是你疑他,他疑你,然后弄得生分、怀疑。但战场就很好,什么关系在这血场里过一圈都烟消云散。因为在这里,一切都是最过命的交情,也是最彻底的信任。”

    于是张辽默默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时候,已经打扫完战场的李虎、徐晃、奚胜三人走了过来,其他几名骑将正组织新的阵型,要尽快离开这片狭窄的河滩地。

    李虎走近,对张冲道:

    “王上,我们刚拷问了情报,这支关西兵是来自华阴的段煨部的,这只是前部突骑,后面据说还有主力步骑万人。”

    徐晃乘机问道:

    “王上,打不打?”

    这边奚慎倒是手捻着他那蒜发,沉吟道:

    “可能咱们想打还打不到。这次敌军有不少突骑突围了出去,所以用不了多久那段煨就能知道,到时候他还不缩回华阴?”

    李虎皱着眉道:

    “咱们要不直接去打华阴得了。华阴为长安门户,一旦拿下,日后咱们要灭关西就容易了。”

    李虎这话,徐晃也在点头,但他也想过,所以担忧道:

    “要是敌军那万人步骑退入华阴,咱们可能也不容易拿下。再加上,咱们不是要回师东进吗?赵云那边的控鹤军要顶住十倍于己的敌军,不可不谓艰难的。”

    徐晃的话让李虎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和华阴相比,那赵云显然是更重要的。

    但这个时候奚慎又补了一句:

    “有一点我们不能不考虑的,那就是万一段煨那老儿不退呢?反而急速往这里奔驰,到时候我们一旦东进了,那陕县可就保不住了。而一旦陕县保不住,下一次咱们再想攻过来,就只能在崤函通道上打烂仗了。”

    奚慎的话让李虎很不满,他骂了句:

    “怎么好话坏话都是你来说的,那你说咋办?是留在这里打那段煨,还是直接东进?”

    奚慎闭口不说了。

    而这边张冲则也在思考。

    他看众将都发表了看法后,就起身,说道:

    “不用惦记这个惦记那个,不要忘记了咱们目标是什么。现在的重点是东面,是那袁绍。一切战术都是要为这个核心目的去服务的,一旦脱离了这个,打了再大的仗,占了再大的地盘,也是空的。”

    随后张冲又说了个事:

    “此战俘虏的两千骑是个麻烦事,你们各部都吸纳一批愿意走的,不愿意跟我们的,都放了吧。”

    李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努力争取道:

    “王上,这批凉州兵战力颇高,其中有一批苍头军更是战技精湛。咱们就这样放了,下次再为我敌,又是一场苦战。”

    张冲横了一眼李虎,但还是松口道: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自己能拉多少就拉多少,拉不了的就都放了。”

    但奚慎插了句:

    “王上,这些乱兵要是放了,怕是要为乱地方啊。”

    张冲嗤笑一声:

    “还为乱地方?没了兵刃的武士,也只是农夫的猎物。”

    听了这句话,奚慎若有所思,然后不再多言。

    很快,各部就按照张冲的指示开始清点俘口,最后得了五百三十八人。

    之所以人数不多,倒不是那些俘口各个都心恋关西,而是泰山军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当中大多数人都因其他人检举,手上有地方上的血案,所以被拒绝了。

    也幸好这些人驻军地是在华阴,不然这个人数还要更少呢。

    之后,各部分别消化了一点,然后就随各军主向着东面的陕县奔去。

    在那里,泰山军八千骑并战马一万匹又接收了一批粮秣,之后城也不入,就随大纛向东疾驰了。

    在陕县,杨众有点傻眼,感觉自己被架在那了。

    但船都跳了,也不能再跳回去吧,不然肯定是要翻船的。于是其人也只能祈祷那泰山军能出师大捷,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

    张冲带着八千突骑,再加上那缴获的两千多匹战马,总计万骑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在陕县以东的涧水河谷地内奔驰着。

    这等庞大的行军压根就遮挡不住,附近山谷、塬台上的土豪坞壁,远远就看见了这样一支规模空前的骑军,瑟瑟发抖。

    他们不用去确认这支骑军属于谁,就是属于关西的,那些兵子也会随意的劫掠他们。

    所以在他们紧闭坞壁,瑟瑟发抖,祈祷这些人能放过自家坞壁的时候,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军看都不看这些土壁,就向着东面的渑池冲去。

    从陕县到渑池全程道路大概是一百二十里,但其中道路崎岖,虽有直道但依旧让泰山军奔了一日一夜。

    等张冲他们看到那渑池的城池时,那已经是五月十八日的晨日了。

    张冲他们是五月十三日抵达陕县对岸的大阳的,十六日渡河并击破华雄部,随后在陕县休整,十七日出发,十八日抵达渑池。

    而这个时候呢?郭汜和刘备二军已经攻破了铁门戍。

    此时的渑池只有刘备留守在城内的三千巴兵,主将为甘宁。

    而当城头上的守军敲起警钟的时候,甘宁刚好在军营调教一批吏士。

    在听得警钟大作,甘宁带着扈兵立即奔上了城头,而只是往外面一看,甘宁就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浓浓的晨雾中,数不清的人马影影绰绰,再加上那些树立的矛矟,就好像渑池城外一夜之间就长出了一片森林。

    因为浓雾的缘故,甘宁不能确定外面是敌是友。

    是自己人的话,那人马也太多了,难道是董太师将全关西的骑军都调度到这里了?但也没有任何军报传递啊。

    要是敌人的话,自己的后方可是郭汜、段煨两军,敌人怎么出现的?

    但忽然,甘宁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心里一个咯噔,但面上他还是保持着平静。

    他对守在西城的沈弥道:

    “有让人出去查看过是哪一部的吗?”

    沈弥摇了摇头,担忧道:

    “还看什么看,这就是泰山军。”

    这下子,反倒是甘宁惊讶了,他疑惑道:

    “老沈,你是如何确定这个的?”

    再然后,甘宁就见到沈弥举起一面黄缎子,忧心忡忡的递给了自己。

    甘宁赶紧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字,正为:

    “降!”

    这下子,甘宁放弃了一切幻想,与沈弥相顾无言。

    半天后,甘宁叹道:

    “将各营都调度过来吧,一会我带人出城邀战。”

    沈弥没有问甘宁这是什么原因,因为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他们不将这些泰山骑牵制在渑池城下,那东面的刘备就要完蛋。

    至于郭汜?其人从来不在甘宁等人的考虑之中。

    但就在甘宁准备下城的时候,沈弥还是将甘宁喊住了,他想代替甘宁出城作战。

    但看着甘宁的眼神,沈弥到底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只能顿了顿,最后说了句:

    “老甘,等你回来喝酒。”

    甘宁展颜一笑,随后就转身下了城。

    等他到了西城甬道的时候,城内的一个千人营已经整装待发了。

    刘备在益州做了很多事,其中一个就是和当时汉中的天师道张鲁相善,所以张鲁利用了他在巴地的影响力,特意为刘备招募了大概三千人的巴人、氐人、板楯。

    这些人本就是艰难环境中锻炼出的勇士,又被刘备的心胸和魅力所折服,所以常为刘备奔走,为其解烦。

    此刻,甘宁看着这些赤着脚的巴人武士,同样用巴人的语言说道:

    “主公现在在东面,而现在城外出现了规模众多的敌骑。这些人现在并不知道我军主力已向东,所以我们必须要扮出主力摸样,出城邀战,不然主公他们必然危险。所以这一次的任务非常危险,你们当中有不愿意出城的可以告诉我,我不为难他。”

    而众人听了甘宁的话后,其反应和甘宁预料的一样,那就是没反应。

    默默点了点头,甘宁走到了最前,从自己的锦帆营手里接过了一领铃铛,随后就系在了自己的刀环上。

    而他后面五百的锦帆甲士也各个如甘宁做派,也将铃铛系在的刀环上。于是,一时间,整片甬道都响彻着叮叮当当的铜铃声。

    而这些铜铃声也彷佛冲淡了赴死的悲壮,倒有一种莫名的欢乐。

    随后,前面的门壁缓缓打开,望着那越发亮堂的城外,甘宁动容的唱着一首歌:

    “日上三更哟,离家去。”

    “扛刀挂铃哟,割脑皮。”

    “锦帆白浪哟,分金银。”

    “巴人好汉呦,分恩义。”

    “龟孙莫跑咯,不杀你。”

    “日下偏西咯,搂妇姨。”

    说完,甘宁哈哈大笑,接着是五百锦帆老人同样痛快大笑。

    这首歌是他们在汉水江面上纵横啸聚的时候所唱,凡是这条江面上见到那锦帆,听见那铜铃,闻得此歌谣,无不落帆乞活。

    正如这首歌说唱的,你老实就不杀你,而但凡敢反抗,就是千刀万剐。

    于是,当甘宁等锦帆人唱着这首歌时,恍惚间他们都回到了过去,那真是恣意快活啊。

    门洞越开越快,甘宁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等到城门完全洞开时,他已经扛着环首刀冲到了城外。

    可此刻,城外迷雾散去,那一排排树立的竟然真的就是树枝,压根不是什么矛矟。

    而再看旷野,又哪里有什么骑军的身影。除了那数不清的马粪堆在那,其他一切都和梦一样。

    于是,甘宁无力的放下了环首刀,铜铃清脆的碰撞着,他回首望向东方,喃喃道:

    “主公,甘宁该怎么办?”

    可无人能答。

    而此刻,距离渑池三十里外的铁门戍内,刘备收到了前线郭汜的第四封军报。

    和此前连绵不绝的炫耀武功不同,这一次郭汜极为谦卑,他恳请刘备看在皇汉的份上,拉一把兄弟。

    原来,郭汜那边遭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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