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跑了。

    这是刘馥跌跌撞撞跑回来告诉小皇帝的。

    刘馥说因为蒯良应对失措使得大将军看出了端倪,然后头也不回的从南面跑了。

    而自知犯下大错的蒯良也跑了。

    当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头晕目眩。

    此时,他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汉室完了。”

    小皇帝的实力和何进差距太大了。何进自己光直属于幕府的营兵就有五千,然后南、北二军又受其节制,更可怕的是,他可以随时从何太后那里弄到诏书。

    在汉家的传统中,太后的懿旨也具有不次于皇帝的权威。

    对于刘馥说的话,钟繇不怎么信,但无论刘馥说的真假,现在的结果就是何进跑了,蒯良也跑了,那中间的细节还重要吗?

    这个时候,刚刚杀完吴匡那些幕府吏士的陈到带着执金吾走了过来。

    陈到拎着半拉头,看到一众幕府的文吏皆已俯首就擒,而自己的主公以及皇帝却依旧眉头紧锁。

    正当陈到靠过来的时候,有一个侍郎突然呵斥了一句:

    “混账,你一身血腥气,也敢靠近圣上?还不退下。”

    这话惹恼了边上的张飞,只见张飞直接一把将此人拎起,骂道:

    “贼孙,是你们将何进给弄跑了,也想将气撒在咱们头上?也不看看乃公是谁?”

    说着就将这人一把甩飞。

    而这个时候陈到才反应过来,人群中少了一个人,那就是何进。

    当张飞甩飞了一个侍郎的时候,前面的小皇帝眼色晦暗,不满之色一闪而逝,却将将被刘备看到了。

    于是刘备忙出列,问陈到:

    “阿到,寺外的幕府残党都解决了吗?”

    陈到单膝下跪,然后捧着王匡残破的头禀告:

    “不辱使命。”

    刘备特意看了一眼小皇帝,见其嫌弃之色跃在脸上,于是忙问:

    “阿到,你在外面没见到何进吗?”

    陈到想了一下,不太确定,于是摇了摇头。

    刘备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面上还是刚刚的颜色,他对小皇帝劝说:

    “陛下,我们兵分两路。由钟公带人查扫白马寺,我带着执金吾去往雍门追。他要是真的跑出寺了,必然是往京都方向跑。但其人形单影只,又无车舆,如何能走的远?我即刻出发,必然能追上何进!”

    此时小皇帝已经六神无主,听到这个话,下意识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边兵分两路,一外一内,追索何进。

    而我们的大将军,现在到了哪里呢?

    ……

    出乎所有人预料,何进竟然已到了雍门外。

    此刻,他一身狼藉,坐在一骡车上,满脸激动的对前头赶车的老叟道:

    “何公,你随我入城,我要感谢你。”

    那个叫何公的老叟不过就是京都一个搜集薪柴贩卖的小贩,这会听到何进的话,毫不在意:

    “咱们都是京都人,你落了难,老叟能坐视不理?再且说了,左右不过是捎你一路,算什么大事,还感谢呢?你我同宗,这事说多了就见外。”

    说着何公就要赶车走人,却不妨何进一把在后面拽着何公的衣袖,非常认真道:

    “何公,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顶天的大事。你别走,我的家奴很快就来,我一定要报答你。”

    被何进拉扯着,何公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很快顺着人群,他们走到了雍门下,这时候何进突然大声嚷嚷:

    “即鹿无虞,不得其获。”

    附近的人都有点奇怪,不知道这个坐在薪柴骡车上的邋遢汉子为何突然说出这一句奇怪话。

    但随着这一声嚷嚷,城门楼上探出了一个头,向下扫了一眼,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再然后,从城内开出一支铁甲兵,他们直接将雍门外的人驱赶一空,然后将骡车给团团包围。

    就在何公吓得要下跪的时候,对面排出三员猛将,他们在看清了柴车上的何进,不约而同下跪高呼:

    “末将见过大将军。”

    何进哈哈大笑,再忍不住道:

    “好,好,好。你们做的好。”

    拜在何进面前的三人分别是伍孚、范曾、许凉三校尉。

    何进扫了一眼,没见到伍宕,遂问:

    “伍宕人呢?”

    伍孚主动解释:

    “大将军,现在城内形势复杂,我们担心在我们走后,有人铤而走险对幕府不利,所以就让伍宕戍守幕府。”

    何进点头,此刻他为自己的提前决策无比庆幸。

    正是他留了一手,让四校尉将兵守在雍门,才给了他翻盘的机会。

    这时,他才忍不住望着西面的白马寺,语气森然道:

    “好侄,这一次轮到舅舅来找你了。你可千万不要跑啊。”

    于是,何进指着已经懵了的何公,吩咐道:

    “你们先将我恩公送入府内,等我回来。你们带了多少人?”

    伍孚抱拳回道:

    “幕府吏士四千皆候在雍门道上,只等大将军下令。”

    于是,何进再不耽搁,艰难翻上了一匹战马,继而接过马鞭,直指白马寺:

    “逆贼在白马寺挟持陛下,诸君随我铲除逆贼,匡扶汉室!”

    伍孚等人大惊,继而齐刷刷的回道:

    “喏!”

    于是,片刻后,雍门外尘埃大起,幕府吏士旌旗飘动,直向白马寺。

    ……

    半个时辰后,白马寺,这座古刹已成了杀场。

    寺门紧闭,北宫兵们在寺庙墙头上不断撒放着箭矢,寺庙外不断有人哀嚎中箭。

    但对面也在放箭,从城外的箭矢不断射落在寺内,不时有僧侣和宫娥中箭倒地。他们蜷缩藏在台阶下,瑟瑟发抖。

    在寺庙外,不时有人在高喊:

    “尔等食幕府膏食,穿幕府锦衣,就是要用命现在。现在大将军有令,凡先破白马寺者,封列侯!赐千金!”

    随着这声落下,外面的攻击烈度可见的猛烈了起来。

    而不久,外面又开始喊:

    “大将军有令,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大小,悉数留用。”

    但守在白马寺的都是小皇帝的北宫兵,如何会听这番话,依旧咬牙在墙头上坚持。

    眼见着语言蛊惑没用,对面开始真正发狠。

    各种撞击声,一下下打在了寺内人的心头,一下比一下颤抖。

    突然,随着一声吱呀声传来,然后白马寺的大门就这样被崩开了。

    天地先是一静,继而寺外山呼海啸。

    于是,幕府吏士们如潮涌入寺内。所见者皆杀,一人不留。

    从石台阶上,红艳艳的鲜血一路渗下,那秋日的石榴树上硕果累累,石榴受不住秋天的欢迎,直接裂出了微笑,露出了里面饱满的果实。

    但在白马寺中,这些往日的珍馐却再也吸引不了人的注意。因为他们都在用手中的刀剑宣泄着他们最原始的暴力。

    生命在刀剑下凋零,此刻没有人能逃过这最后的审判。

    其实,当幕府的吏士们再不顾及小皇帝的安危,开始密集射箭的时候,结果就注定了。

    在寺门洞开的时候,公卿们护着小皇帝撤退到了白马寺最高处的天王殿内。

    此前这里刚刚举行着迎佛会,那白洁的玉佛犹在摆在那里。

    但转眼间,这里就成了小皇帝和公卿们最后的庇护所。

    当他们退到天王殿的时候,一些人已经吓傻了,就要从天王殿冲出。但很快就被别人推倒在地。

    各种声音纷纷传来,有继续反抗的:

    “大家不要怕,援兵就在路上,只要守住这道门,我们就一定能赢。”

    说这话的应该是小皇帝的常侍伴读们,因为他们自知死路一条。

    其实此刻依然有转机,现在小皇帝的权威还是很强的,大部分的幕府吏士们实际上就是之前从前线编练出来的,他们对于汉室相当忠诚。

    这也是此前何进依旧假借小皇帝的名义来进军白马寺的原因。

    如果这时候,小皇帝有勇气打开天王殿的大门,走到下方幕府吏士的人群里,不说让这些人倒戈一击吧,至少也能让何进投鼠忌器。

    但可惜,在这最重要的时刻,小皇帝已经慌了神了。他左找右找都找不到钟繇,他就像丢了魂一样,蜷缩在神台下,紧闭双眼。

    此刻,刘辩退缩了,他没有振臂一呼的勇气,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努力藏在角落里,只当睡一觉,噩梦就全部消失了。

    看来深宫里的苗,注定长不成参天大树啊。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死亡离这些公卿们越来越近。

    体面的公卿们再顾不得体面,纷纷大骂:

    “这都是那些幸进小人作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要躲在这里。来人,与我开门,我们要回家。”

    于是,这些人纷纷鼓噪,要开门跑出去。都到这个时候,这些人还是这么幼稚。

    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重,终于最后的天王殿大门也被撞开了。

    之后,一群甲兵冲了进来,然后何进就躺在一个步辇上被抬了进来。

    何进一进来,就看见吓得躲在案台下的小皇帝,他嘲讽又痛恨道:

    “刘辩,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的权位是谁为你巩固的?你刘家的天下是谁给你稳住的?我何进为你做那么多?图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的儿子,我唯一的侄子?但你回报我的是什么?”

    接着何进杜鹃啼血,哀鸣道:

    “我是前算万算,千防万防,还是想不到要杀我的竟然会是你?即便是刘协那小子要杀我,我也好过一点。但你……”

    何进手指着小皇帝,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了口,只是无力垂下,淡淡道:

    “就这样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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