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建造好堑壕营房后,并没有立即选择进攻。

    他实际的兵力只有四千,与城内数万黄巾一比那是少的可怜。但他通过故布疑阵,成功使得城内的黄巾以为汉军的主力已经赶到。

    他在晚上偷偷将四千兵马潜出了寨,然后在天明的时候再返回,如是三日,城内的黄巾军们就看到每日都有数千兵马投入城外的汉军壁垒。那茂密如林的旗帜,谁又能说不是主力已到了呢?

    列人城内的黄巾心情摇曳之际,漳水下游上来一叶舟,那是来自大贤良师张角的谒者,送来了良师最新的檄文。

    在得知汉军从邯郸出动,向着漳水上的列人而来后,张角专门写下了这封檄书,鼓励青州黄巾全体道徒及吏士,在黄天的庇佑下你们一定能守住列人,守住河北地上天国的门户。汉军背后的苍天已经死去,而黄天正在笼罩世界,在这一天际转换的神圣时刻,众将士去用自己的死战来证明你们对黄天的忠诚吧。

    念完这封檄书,那谒者午食都没用,又急急忙忙的驾舟南下了。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再晚一点就走不了了。

    精神的鼓舞到底是有魔力的,有大贤良师这个黄天在人间的使者的祝福,青州黄巾的军气在肉眼可见的增长。

    与此同时,董卓故布疑阵,让麾下将士来回跑了三天,也不是白折腾的。他扮做主力的原因就是掩护真正的主力行动。

    在董卓出发没多久,卢植就带着主力两万,直接进攻了在邯郸东北面的黄巾军据点,曲梁。

    曲梁是大河的古河道边的一座小城,由河北黄巾小帅黄龙率兵五千驻守。黄巾驻守这里就是要和东面的列人互为犄角。

    换句话说,如果不打下曲梁,汉军直接进攻列人,那粮道补给线就会直接暴露在黄龙部的眼皮下。

    是以,卢植打算引蛇出洞。他先让董卓扮做主力直接到列人,引诱北面的黄龙部南下,然后卢植再从后面将其一网打尽,将曲梁这座威胁自己补给线的小城给拔掉。

    但谁知道引诱了半天,扮给了瞎子看。那黄龙部压根就不管青州黄巾死活,一兵都没出,只让同道之谊成了笑话。

    最后不得已,卢植只能直接进攻曲梁。

    在汉军突破曲梁城时,黄龙等一干军吏都喝得酩酊大醉。河北黄巾入城不过三月,就已经腐化到这个程度,不禁让为黄天战死的烈士们磋叹啊。

    城破后,黄龙等人被执到卢植面前,没等人家拷打就已经投降了,还将河北和青州黄巾的虚实一应说出。

    看来,这黄龙不是龙也就是算了,那好歹也是个蟒,是个蛇吧?谁成想就这个气节,直直就是条虫。

    黄龙是河北汉军俘虏的第一名黄巾军高级军吏。得益于黄龙的情报,卢植很快就知道此时驻守在列人的就是从青州北上的黄巾军,而且士气低落。

    知道这些情报后,卢植立马率军与董卓汇合,他决定速攻城内黄巾军。

    卢植的赶到,让列人城外的董卓大松一口气。别看他玩的一手增兵计,但也就是短时间还行,时间一长,城上的黄巾军只看炊烟的数量就能大概猜到汉军实际人数。

    而一旦让黄巾军知道城外的汉军只有四千,那他董卓就完蛋了。城内黄巾五万,他四千,他是能一个打十个还是怎的。

    卢植一赶到,饭都来不及吃,就带着高级军吏上了营地后的土坡。这土坡也是董卓令那些乡豪堆的,就是方便军中统帅好观阵。

    卢植看了一会就带人下去了,他决定立即向列人发动进攻。军副种拂也赞同,其人就是之前在濮阳津与泰山军大战的种劭的父亲,其子因为卢植的决策而战死,但种拂却不因私废公,仍然秉持公心支持卢植,这就是纯臣。

    卢植点了头,然后示意公孙瓒说,公孙瓒也和卢植一样建议立即攻打,这位白马校尉朗声道:

    之前我们于坡上观列人北城防备。城上的防御布局稀稀拉拉并不严密。我看他们还在加固工事,想增加城墙高度。但现在列人北城的高度只和寻常城邑一样,显然这座列人军塞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修缮。所以如果我们现在进攻,直接将***在北城的西面,我肯定,在日落之前就能拿下列人。

    虽然卢植、种拂、公孙瓒都先后持速攻之策,但董卓并不同意。

    他的意思是现在敌人士气不弱,也才围城,状态一定很好。此刻攻城,汉军必定伤亡惨重。所以董卓的态度就是先将列人围起来,先消耗贼内敌人的意志和储备,尔后再进攻。

    董卓的态度得到了军中大多数人的支持。能少死点人还是好的,不就是多围一围嘛,时间他们有的是。

    也是奇了怪了,素来不看重伤亡的董卓这会竟然在乎起来了,也不知道背后有什么猫腻。

    即便围攻论得到了军中大多数人的支持,但卢植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他乾纲独断,以汉室赐予他的旌节的权力,命令全军生火做饭,一个时辰后对列人发动进攻。

    一个时辰后,先一批被送上战场的是新附的豪势部曲,他们要用鲜血来交投名状。他们顶着城上的箭雨,扛着云梯飞奔到城下。然后各种金汁、热油、滚石从城头下不断砸下,城下的豪势兵们损失惨重。

    这就是打头阵的惨处,此时他们既没有冲车遮挡箭雨,黄巾军的储备也最充足。这些豪势兵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城头上的储备,没人觉得他们能攻上城头。

    豪势兵苦鏖了一阵,再承受不住伤亡,直接在城头崩溃了。然后立马就有一队扈兵从阵内冲出直接砍了这些逃兵,人头都挂在竹竿上传首全军了。

    汉军根本就没把这些和黄巾军暧昧的豪势部曲当成自己人,现在多死一点,后面还省得他们杀。

    豪势部曲被这么一通消耗后,汉军出场了。他们推着楯车有条不紊的开到城下,然后按各自编制分攻各个地段。汉军批甲士就这样在同袍的遮护下往城头上攻。

    但可惜,汉军的结局与之前的豪势兵们没有什么不同。青州黄巾如果摆开阵与汉军对攻,赢得可能性不大。但要是像这样守城,靠个人武勇和士气,那汉军就不够看了。

    这些来自青州北部地区的黔首们有的是气力,不断将落石退下,砸得汉军叫苦不迭。那甲衣能挡住箭矢,但可挡不住落石。

    就这样,汉军各部轮换进攻,纵有一二部伍冲上了城头,但还是被淹没在黄巾军的人海里。

    一个时辰后,铁色铁青的卢植下令鸣金收兵。

    望着狼狈逃走的汉军,列人城头欢呼一片。

    汉军战术调整的很快,在得知已经无法速攻下列城后,卢植果断下令对列城进行围困战。

    在夜色中,八百汉军携带着锄、铲、筐,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从营垒中摸出,在距离列人城不足五百步的距离开始挖造堑壕。

    军吏们用石灰撒好线,然后各士伍就开挖,然后将所有土都推在了汉军这面。到时候,城内黄巾如果想爬过堑壕,人在壕底,对面土又高,根本就爬不过来。

    那个夜晚,月明星稀,围着列人北段的地方,到处是挖堑壕的声音。

    第二日,等城头上的黄巾军睡眼惺忪时,就看到一条近千米的堑壕就从天而降出现在城外。

    之后的时间,汉军又顶着楼上稀松的箭矢又继续挖掘,随后三日,直接在列人北城外挖了三条堑壕,紧紧将列人包围着。

    城内的黄巾军曾组织过几次进攻,试图想填掉沟壑。但白日黄巾军刚填,

    那边汉军晚上又给挖了出来。

    最后,祭孙也下令让黄巾军出城挖堑壕,将土都堆在自己这面。这样,前有堑壕阻路,上有箭矢袭扰,汉军也没办法主动进攻了。

    十月四日,汉军在围困城内三日的情况下,军中有豫州籍军吏献上发石车图册助军攻城。

    十月十二日,汉军出动造好的八辆发石车,开始对列人城轰击。

    八辆发石车携万钧之力,如雷霆一般砸在列人城上。汉军上下充满了乐观情绪,有此利器下,列城必然化为齑粉。

    他们甚至在战前开起了博戏,赌列人能在这发石机下抵挡住多久。

    军中从来最好赌,任何由头都能成一场博戏,赌狗赌鸡赌老鼠都行,更不提赌敌人何事被灭了。所以这盘口一开,立马让汉军们闻风景从。他们用随身的战利品和军饷一博,甚至有拿割下的黄巾军的左耳一赌的,但马上被人骂了回去。

    人家骂道:

    辣娘,这东西几日后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从这就可看出,汉军们对于拿下列人城是多么胜券在握了。

    实际上也本该如此的。从春秋传下来的城墙都是版筑,总体上都是下宽上窄的结构。这种结构在面对从上到下的惯性冲击,非常脆弱。

    但汉军万万没想到,列人城尽管遭受着石块的撞击塌了几处,但整体城墙都还是完好。

    原来列人作为当年守卫邯郸的卫城,在建造一开始就采用的是宽厚度的双层版筑。发石机早在春秋时期就已使用,在战国的时候,已经使用的非常频繁了。当时重要的军堡都考虑到了发石机的情况,是以都会用双层版筑建造城墙。

    而那名豫州籍汉军献出的家传发石机就是战国时期遗留下的,所以肯定是砸不塌列人的。

    最后,汉军只能失望的看着列人城依旧矗立在漳水外,满满沮丧。

    在看对面城内的黄巾军,其情况却要比汉军想得要难。

    当清晨的薄雾刚散去,值守在城头上的黄巾军就发现对面汉军阵上出现了八架奇怪的东西,他们不敢怠慢,立马去喊自家吏长,但吏长们来看了,也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正在他们还讨论这些是什么东西呢?就看到有汉军正搬运的石块,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木机就将这些石头给发了出去。

    这直接就冲击了黄巾军吏士们的信念,皆以为是汉军的苍天在发怒。那巨石抛射到城头,先是发出穿过空气的尖叫,砸到城头上,又是雷鸣般的轰鸣,这可不就是苍天之怒吗?

    所以在发石机开砲的时候,列人城上跪了一片。

    这就是宗教,让你勇气倍增的,也会让你恐惧到极致。石块虽然没有砸塌青州黄巾的城墙却已经摧毁了他们的心防。

    一些石块因为发的比较远,直接落在了列人城内,将一只正在支援城头的小队砸给稀烂。这一血淋漓的惨状直接就呈现在众黄巾面前,冲击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这小队有一个半幸存了下来。半个的,是整个下半身都被砸成泥了,一时半会还没死,还努力扒着地,嗷嚎着众人救救他。

    而那个完整幸存下来的,整个面目也都被血肉给覆盖了,一堆不知是谁的血肉整个溅射在他的脸上。他丧魂一般看着刚刚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袍泽成了一堆血肉,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大哭大叫,嚎叫着:

    苍天发怒了,它在打雷,要杀了我们这些黄天信徒。

    一边喊,他还一边跑,嘴里不停:

    苍雷来了,快跑啊。所有人都要死的,桀桀桀你们都要死。

    然后一只箭就射了过来,正插在他的脖颈上,最后这人一副解脱

    的样子,死了。

    射箭的正是闻讯而来的祭孙。

    祭孙射死这位已经吓疯了的道徒,内心只有一阵哀伤。不是哀伤此人意志不坚胡言乱语,而是哀伤此人如此祸害军气,却没有一人来制止。

    祭孙望着周边的人,他们眼里都是躲闪、无助、恐惧,没有一丁点战心。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祭孙本就是北军军吏,知道有个东西叫发石机,他之前在兰台还见过图。这东西失传很久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

    看着众人丧魂的表情,祭孙苦想着安抚的办法。

    与此同时,城头上黄巾军惊慌失措的样子,也都被城外土坡上的卢植看到了。

    他若有所思,想到了破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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