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小徒弟那一番话,唇角勾了一下,快步走进屋内。

    “西儿回来了。”顾氏第一个先发现秦流西,惊喜地叫出声。

    王氏满脸喜色,张口却是声音哽咽,道:“西儿,你回来就好,你祖母她……”

    滕昭已经让开位置,等秦流西坐下扶脉时,道:“毛大夫已经施过针了。”

    “嗯。”

    秦流西双指按着老太太的脉象,微微侧头看着她的脸,道:“喂过参汤了?”

    “刚喂下。”

    “怎么弄的?摔了?”秦流西看老太太的脸有些淤青和擦伤,分明是摔在地上摩擦了才会弄成这样。

    王氏斜着谢氏:“你自己说。”

    谢氏身子抖了一下,看了毛大夫一眼,毛大夫装作没看见,也没说要走。

    秦流西在这里呢,他不得趁机观摩一下会诊和偷师?

    谢氏气得很,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劲?

    秦流西已经看了过来,谢氏立即道:“是老太太出恭时蹲得久了,我想着给她取些水洗洗,岂料我才转身没走几步,她就栽下去了,我不是故意的。”

    恭桶都是坐的,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离了人,尤其是一个犯过卒中的体弱老人,本来蹲坐的时间长了,双腿麻痹,血液不流通,体力也跟不上,头脑发晕,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倒。

    而老人摔倒可大可小,骨头脆的,摔骨折是有的,再严重的,直接摔了去长生天,特别是那些本就是有基础病,比如犯过卒中心梗之类的老人,所以这样的老人,身边更离不得人。

    看看谢氏,就转过身走几步的功夫,老太太就这般人事不醒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想到,你们相信我的吧?”谢氏哆嗦着唇说。

    她就怕老太太没了,都赖在她身上,到时候直不起腰是轻的,还得落个苛待婆母害死她的名声,那时候这个不孝的名声就能锤死她,连带着子女都要受牵连,要是秦伯光得知了,怕是直接一纸休书就让她滚蛋。

    秦流西嗤笑:“老太太这身子骨一刻都离不了人,你既然陪着出恭,又不在身边守着,这是要盼她早点死么?”

    谢氏脸色刷白,声音尖利:“你胡说,我是最盼着老太太长寿的人,我也只是转个身的功夫……”

    “托你的福,转个身的功夫,人就倒了,好不了了。”秦流西冷笑:“老太太本就犯过卒中,你们还敢这样疏忽,心里不盼,行径也是那个意思了。”

    被侄女把脸皮都撕下来了,别说谢氏,就是顾氏和王氏都有点无地自容。

    “西儿,你祖母她醒不来了?”王氏问。

    秦流西说道:“不好说,气机沉缓,生机孱弱,血涌上头。她该是蹲坐太久,血液不流通,猛然起来,血冲上头,天旋地转就倒下去了。”

    她拿下荷包,对滕昭道:“取金针吧。”

    滕昭接过,翻出金针打开。

    秦流西净了手,擦干后取穴消毒,一边道:“我先以金针刺穴,使她头冲涌上去堵塞的血管疏通,能不能醒……”她迟疑了一下,道:“看命吧。”

    滕昭看了她一眼,再看老太太。

    这明明已经有淡淡的死气了,师父难道要逆天命?

    金针刺穴,对秦流西倒不难,不过顷刻间,老太太的头就扎了好几根金针,连手臂上,足部也扎上了。

    毛大夫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也不明白这些取穴都有什么讲究,但是看老太太气息越发的平缓,而金针尾部轻颤时,秦流西的脸色却有些白了。

    这是用了内劲催动金针带动气机在经脉运行。

    一刻钟后,针尾渐渐不再颤动,秦流西额上全是密汗,岐黄用帕子上前给她擦拭了一下,眼里全是心痛。

    主子是使了大力了。

    用真气内劲催动金针,等于以飞针在经络流转,所过之处,经络自通。

    主子做的足够了。

    岐黄看向脸色青白的老太太,心想您老人家这辈子,其实最大的福运是得了这么一个孙女,而主子为你们做的,也已然足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此后她什么都不做,不再看秦家人一眼,功过簿上也不会有她的错处。

    因为这份因果,已全然结清。

    秦流西起了针,探了探脉,道:“每日灌一碗参汤吧。”

    能吊一天是一天,老太太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对秦家那些男儿回来的执念有多大了。

    秦流西对毛大夫拱拱手:“经方我自己开就行,这次劳烦你了,三婶,送毛大夫出府吧。”

    “是。”

    毛大夫却是问:“你开的经方,能保命?”

    秦流西淡漠地道:“您心里也明白,她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强撑罢了。老病,无救!”

    所以只能数日子。

    毛大夫叹了一口气。

    王氏她们都听明白了,脸色越发的寡白无措。

    待毛大夫离开,王氏吞了吞口水,问:“西儿,你祖母还能有多少时间?”

    “摔倒之前,明年应该有望,如今,不好说了,该准备的都可以准备起来了。”她语气冷漠,让所有人,包括后头进来的秦明月几人都浑身冰寒。

    祖母她竟然真的到了这地步了?

    谢氏骇得双眼一翻,就厥了过去,她要完了。

    秦流西烦得很,对滕昭道:“扎她一针弄醒。”

    滕昭取了一根针毫不留情地在谢氏人中扎了一下。

    谢氏幽幽醒来,嗷的一声往老太太那边扑了过去:“娘啊,媳妇对不住您呐,老天爷啊,你不如把我带走,让我替了母亲受过吧。”

    秦流西挖了挖耳朵,道:“她本就不好,你再一扑一压,直接送她上路,相信老太太会很乐意把你带走的。”

    谢氏一僵。

    秦流西没开经方,对王氏道:“经方我不开了,我院子药斋还有些药材,我整理好了送过来熬就行,老太太这边,留一个人守着就行。脸上擦伤的药,我会让岐黄送过来。”

    她说完,就看了老太太一眼,带着滕昭和岐黄走了。

    谢氏:“她,她……”

    王氏冷漠地看向她:“别她了,你还是想想将来怎么跟爹和二叔他们交代吧。”

    谢氏跌坐在地,后脊发寒,冷汗很快就泌出,是啊,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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