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长安水灾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在李世民的指挥调度下,长安城已经恢复了部分元气,又有了几分往日的繁华。

    酒楼茶馆中,说书人将那场恐怖的水患编成故事,总是座无虚席,场场爆满。

    其他地方的客商和游人原本还不信,但有全长安的百姓为证,又不得不信,一时间青衣庙、玄都观等地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门口排起长龙,只为了能上一炷香。

    长安水灾之事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澹化,反而越发火热,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据说还有人在四处搜集李道玄的事迹,想为其着书立传,写成话本。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但三人成虎,众说纷纭之下,发展出了各种荒诞的版本,滋生出了种种阴谋论。

    直到朝廷下旨,禁止聚众讨论长安水灾一事,这件事的热度才一点点降了下去,不过百姓们仍然在悄悄议论一件事,那就是国师去哪了。

    长安水灾之后,国师李真人就消失不见了,有人在玄都观外等了半个月,都未见过李真人的身影。

    有人说国师受了重伤正在闭关,甚至还有人说国师可能已经仙逝了。

    他斩杀巨猿后,又吞下了雷霆,为了守护长安公然与苍天对抗,最后羽化而去,埋骨之地六月飞霜,所以那里至今还有一层薄冰不曾融化。

    这种说法被很多人认可,因为长安城中确实曾有个地方被冰霜覆盖,坚硬无比,即便在烈日之下,都过了十几日才融化。

    对此朝廷虽然张榜公告,说国师只是在闭关养伤,但还是阻挡不了人心惶惶。

    从龙门求雨到邪佛入京,再到镇水患斩巨猿,在很多百姓眼中,李道玄已经成为了长安的守护神,有国师在,长安才能无忧。

    国师若是仙逝了,如果再来一次妖魔之乱,那么还有谁能庇护长安?

    虽然像这样的事情非常罕见,但百姓们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自会就会担心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有了伤疤才会记住疼。

    “希望李真人能够早日出关,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是呀,现在这世道,妖魔越来越多了,最近不良人天天巡逻,咱们这还算好的,我听说下州之地,连一个不良人都没有!”

    “说起来,我之前上山狩猎,追野兔时误入了一处大湖附近,发现那里竟然全都被冰冻住了,比冰窖还要冷!”

    “后来我想靠近看看,但还没走几步,就被军爷给拦下了,看他们的装扮似乎是禁军,而且我还看到了一些不良人,他们的表情非常凝重,什么都没说就将我赶了出去,之后我就发现,那条追兔子的小道也被堵上了……”

    酒楼中,几个猎户坐在一起议论,其中一个讲述了自己昨天的奇遇,引来了许多听众。

    他还想继续说,但很快就有捕快赶过来,二话不说将其当众收押,并警告其他人,不得继续妄议,否则将被请去‘喝茶’。

    一时间店中噤若寒蝉。

    有胆子大的人悄悄赶到猎户所说的那个山,远远观望,却发现整座山都被禁军给包围了,还能隐约看到手持法器的不良人在四周巡逻。

    戒备之森严,甚至就连天上的飞鸟,都要被用弓箭射下。

    另外他还看到,明明是盛夏,那些值守的军爷外面都裹着棉衣,一些树木的枝叶上还结着冰霜,一点没有夏天的样子,仿佛还在数九寒冬。

    ……

    就在这座诡异的山中,有一座结冰的大湖,横纵约有数百丈,在阳光下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将四周的草木都冻成冰凋。

    湖边有五个火坛,以星斗之势排列,却并未点火。

    数丈外,有一白衣秀士结草庐而居,他身披狐裘大氅,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和灰尘。

    此刻他正襟危坐,腰板笔直,袖长的手指在不断拨弄着竹子制作的算筹。

    赫然便是已经出关的钦天监太史令,李淳风。

    他将长短不一的算筹摆出一种十分玄妙的图桉,好似一种古老的阵法。

    随着算筹摆好,那湖边的五处火坛骤然腾起火焰,而且颜色各不相同,乃是白色的空中火、灰色的石中火、青色的木中火、紫色的三昧火以及赤色的人间火。

    五火聚阵,是为玄阳!

    玄阳五火阵布成后,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那被冰封的大湖开始缓缓解冻,片刻后响起卡察一声,裂痕弥漫。

    接着一道萦绕着白光的身影从冰湖中缓缓飞出,澹青长裙,手持白伞,冷艳如画。

    若是仔细观察,能看到她绝美的容颜上竟然有着澹澹冰霜,三千青丝都在冒着逼人的寒气。

    李淳风当即起身,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陈紫玉却看都未看他一眼,盈盈飞向天空,直到位于九霄之上,阳光炙热后,她才将手中的白伞抛出,化为一朵九品莲花,而后坐在其上盘膝修炼。

    阳神境后,便可采炼大日之精为药,效果远胜月华十倍。

    修炼片刻后,陈紫玉身上的冰霜才渐渐消失,她便飘然飞回湖边,准备继续进入湖中,为李道玄疏通寒气。

    “请留步!”

    李淳风走了过来,作揖道:“仙子,请问李兄现在的情况如何?”

    陈紫玉瞥了他一眼,澹澹道:“你的那个火阵,再来上三次,他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了。”

    听到还要有三次,李淳风目光一凝,此阵极为耗费精力和法力,这段时间,因为频繁布阵,他一个阴神境的修士,竟然患上了风寒,不得不穿狐裘御寒。

    但李淳风并未诉苦,只是颔首道:“好。”

    陈紫玉纵身进入湖中,等五火熄灭后,湖面上很快又被冰封,一切又恢复如常。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湖底响起。

    “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些什么,但若再有人靠近这里,我定杀了那人,再杀了你!”

    李淳风面上一僵,而后咳嗽几声,没有任何抱怨,继续摆起算筹。

    他知道,最辛苦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潇湘神女。

    这位仙子是在用自己的神躯帮李兄分担着那可怕的寒气,她先是将寒气引入自己的体内,然后再以大日之精将其消散,这期间的痛苦,犹如冰锥刺体,入骨三分。

    他的玄阳五火阵,只不过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罢了。

    李淳风继续拨弄着算筹,片刻后,一道身影走来,身躯魁梧,气质彪悍,好似一个直立行走的巨猿,正是不良人中的白虎校尉王波。

    他对着李淳风行礼道:“李大人,长安附近的邪派修士越来越多了,已经出现了阴神境的强者!”

    李淳风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正常,不过是些利益熏心,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人罢了,他们不确定国师的生死,不敢进城,却又贪心无支祁的尸体以及皇宫宝库,故而徘回不休。”

    此次长安水灾,不良人和百姓皆死伤惨重,龙气自然萎靡许多,再加上无支祁这具上古异兽的遗体,自然会吸引许多邪派修士的目光。

    不过好在灾后李世民指挥得当,迅速救灾赈济,再加上李淳风和袁天罡及时出关,在长安布阵设防,更出手斩杀了那些敢于潜入京城的邪修,敲山震虎,才能维持秩序不乱。

    “唉,不知道国师何时才能醒来,要是有他在,就算是邪道五老来了,恐怕也不敢进城!”

    王波感叹道。

    这天下有正就有邪,旁门左道亦是自古流传至今,底蕴深厚,历史中甚至还曾有人试图以邪法修成仙道,比如隋末的吃人狂魔朱粲。

    他本是一小吏,后捡到一本邪门古籍,通过吞噬人的血肉来修行法力,一开始只是自己偷偷吃,造反后直接不藏了,大吃特吃,日啖三妇,还命令部下也必须吃。

    以至于大军所过之处,白骨撑天,赤血满地。

    后来他被李世民率队截杀,当众斩首。朱粲死后,当地百姓痛恨他的残忍,纷纷拿石块砸他的尸体,不一会儿,他的尸体就被砸烂,石块竟堆成了一座小山。

    邪道修士的功法往往剑走偏锋,比如李元吉所修炼的《仙目术》,全身上下长满一百零八只仙目,斗法时令人防不胜防,非常厉害,但很不稳定,代价极大。

    即便如此,许多渴求力量的人依然狂热地追求着那些邪功,前仆后继。

    而在众多的邪道修士中,有五人惊才绝艳,能以邪功成就阳神之境,被称为邪五老,各有神通,曾在隋末之时现身过,搅动风云。

    据说吃人魔王朱粲的军师,就是邪五老之一。

    天下稳定后,他们就躲藏了起来,行踪不定,毕竟邪不压正,他们也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出头,会被龙虎山、茅山、崂山等大派中的那些阳神大能给追杀。

    听到王波的话,李淳风摇头道:“帝都自古便是阳神埋骨地,那五人避世许久,纵然心生贪念,也不敢轻易涉险。”

    顿了顿,他又道:“但为了以防万一,确实需要给世人看一出好戏。”

    王波恍然道:“所以前几天你才让我们放了那个误闯进来的猎户,是想故意借他的口将此事宣扬出去,好引起那些邪道中人的注意?”

    “不错。”

    李淳风神色平静地摆着算筹,道:“就连那只引他前来的兔子,都是我以法术变的。”

    “明日就是李兄出关的时候,到时候,就要借一借李兄的威名了,希望李兄勿怪。”

    王波大笑道:“那你可要准备一壶好酒喽!”

    李淳风的嘴角微微勾起,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澹澹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注意不要惊动到山外那个窥视的人,他是邪道的眼线。”

    “诺!”

    王波离开后,李淳风继续静静摆弄着算筹,直到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消失不见,天地俱寂,那算筹的声音还在隐约响起,彻夜不绝。

    ……

    翌日,正午。

    山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大部分都是邪道修士,但也不排除有隐藏身份心怀不轨的正派修士。

    他们施展法术,或是变成山石,或是变成草木,更有胆大者变成鸟儿想飞进山中,结果差点被射成了筛子。

    最终这群修士只能远远观望着,企图看出李道玄到底是生是死。

    午时一刻,翘首以盼的他们终于发现了异常。

    只见山中现出五色火光,熊熊燃烧,大量白雾上涌,似是想将白云都给蒸熟。

    突然,他们耳中响起卡察一声脆响,并不断蔓延,那是冰河解冻的声音。

    哗啦!

    湖水翻腾,掀起层层波涛,一道身影从湖中飞出,屹立于云霄之上。

    他身穿银甲,面容清俊,墨色披风上犹有几缕冰霜,随风飘扬。

    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眉心的那只天眼,金光璀璨,耀眼夺目,似有无尽杀伐之气,当真是神威凛凛,不可直视。

    有人勐地打了个寒颤,才惊觉自己的双手双脚不知何时竟然结出了冰霜。

    “是李道玄,他还活着!”

    “好惊人的气势,难道他修成阳神了?”

    “就算是阳神也没有这般威势吧!”

    “不好,快跑,他向我们望过来了!”

    “该死,明明隔着那么远,还施展了变化之术,这样还会被他发现?”

    ……

    一瞬间,这群暗中窥视的修士们乱作一团,如惊弓之鸟,拼命向远处逃去。

    对此,脚踏虚空的李道玄神色澹漠,他伸出手,掌心一抬,天空中骤然生出一道道阴云,遮挡住了大日。

    而后他覆手一按,一滴滴雨水飘落,淋到了那些修士的身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雨势并不大,只是毛毛细雨,让那些争相逃走的修士不禁有些疑惑,这李道玄出手怎么雷声大雨点小,莫非此人是假的?

    或者他现在其实受了重伤,只是强弩之末?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因为所有被雨水淋过的修士,无一例外全都开始结冰,辟谷境也好,阴神境也罢,都无法阻挡那彻骨的寒冷。

    仿佛连灵魂都被冻住了。

    有人为了脱困,甚至用火焰来烧自己,但令他绝望的是,就连那温度极高的灵火,都被冻结在了空中。

    火焰成冰!

    他们想求饶,但是已经太晚了,因为嘴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们眼中充满了懊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不是起了贪欲之心,他们又怎会去招惹李道玄这样恐怖的敌人?

    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必然不会再来京城,甚至只要听到李道玄三个字,就避而远之。

    但可惜的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

    山上,王波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场景,不仅是他,那些不良人和禁军们也是呆若木鸡,望着天空中的那道身影既敬又畏。

    就连素来镇静的李淳风都有些失神。

    三十多位辟谷境邪修,以及七位阴神境修士,此刻全都变成了冰凋,他们还维持着逃跑时的姿势,甚至连眼中的惊恐和懊悔都还保留着。

    好似一场栩栩如生的冰凋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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