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龙煌台。

    杨恕祖正愁眉苦脸的坐在一张椅子前,瞅着眼前修建了将近一层多的龙煌台,没有一点高兴的模样。

    他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龙煌台修建了这许多天,虽然看起来进度不慢,可是他比谁都明白,一个月的工期,怕是不太好完工。

    资金的问题,好在杨氏门阀一族财大气粗,总是能补着缺口,勉力支撑。

    如今摆在他眼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人手太缺少了。工匠缺,劳工更缺。偌大的工程现场,加上他统共不超过三十个人。

    杨恕祖本人还是个门外汉,若论诗词歌赋,他还算的上行家,可是这龙煌台的图纸,自从交在他手上第一天,他日日看,夜夜想,最终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这龙煌台修了一层多点,他全都是蒙瞪转向的,他自己都怀疑这一层多的工程到底是怎么捣鼓出来的。

    图纸看不懂,慢慢看,总能研究出个七七八八,资金有杨氏一族支撑,他也暂时可以不用操心。

    人手短缺,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不是他不想招人,整个龙台工匠和劳工他划拉个遍,应招的寥寥无几。

    哪怕是自己把酬劳提升到有史以来最高,还是无济于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恕祖的脑袋眼见的大了三圈。

    因为这件事,他没少往不好堂跑,找了苏凌不知道多少次。

    苏凌最初告诉他,扩大招人范围,做好相关登记。

    他记了一半,只记得扩大招人范围,龙台方圆近百里,都能看到他招人的告示。

    可叹的是,就这样,劳工招了几个,工匠新招收人数还是鸭蛋。

    这龙煌台的图纸也缺德,越往上层,工艺图纸越发复杂,没有专门的工匠,全靠他一人瞎蒙,这台子建好了,一阵风都能刮榻了去。

    无奈他只能继续去找苏凌想办法。

    刚开始一天两趟,还算正常。

    后来一天跑八趟,不好堂的门槛都快被他踢烂了。

    苏凌只能苦笑以对,言说招不来人,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也不会撒豆成兵的法术,要是会他做个法什么的总也应应急。

    再后来架不住这老哥找他的频率太过疯狂,苏凌只得让杜恒去门口守着,远远的见杨恕祖来了,苏凌就躲出去。

    杨恕祖没有办法,只能唉声叹气的再回来。

    好在这天气正让苏凌说中了,总也未曾下过一滴雨雪。

    杨恕祖正自唉声叹气,手中的茶喝着也不怎么香了。

    他正自发愁,却见一个小工头模样的精明壮汉朝着自己乐呵呵的走了过来。

    这人向杨恕祖先施了一礼,随即笑道:“杨大监,眼下龙煌台不过十日已然起了一层多了,这进度也算赶得上,为何杨大监仍旧如此愁眉不展呢”

    杨恕祖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倒有些印象,这人名叫何四,是他第一批招人时,招来的,除了他自己,他还带来了五个人,如今在这里做得还算不错。

    杨恕祖这才叹了口气道:“何四啊,你是不知道吧,咱们现在就这几十号人,这龙煌台是个大工事,越往后建造,难度越大,咱们这点人手可是不够瞧的啊。”

    何四点点头,嘿嘿一笑道:“大监可是因为人手不足发愁么”

    杨恕祖点点头道:“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呢”

    何四朝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的也在这行当混了好多年了,眼下手里还有些许人手,不过呢,他们都是穷苦出身,现在兵荒马乱的,失了户籍凭证,不知道大监敢不敢用啊......”

    杨恕祖闻言,眼前一亮,忙道:“何四你说的是真的么有多少人手”

    何四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头道:“有一百来人,不过可都没有户籍凭证,说白了都是些流民,小的见他们可怜,就都养着,有些杂活,让他们随便做些,权当救济他们了。”

    说着他又一笑道:“我也是看大监有些为难,这才实言相告,但也知道没有户籍凭证,大监总是不招的......”

    杨恕祖却一拍大腿道:“你这个何四,有这么多人怎么不早说,这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至于没有户籍凭证,我可是此处的匠作大监,我给工部那些人知会一声,通融通融,倒也无妨啊!”

    何四闻言,这才一躬笑道:“大监此言当真,若真若此,却是极好的,我带那些苦哈哈谢过大监了。”

    杨恕祖一摆手道:“甭废话了,人呢,你现在就去召集他们,给我带过来,喏这是进宫的凭证,带过来马上上工,今天不够一天了,本官也给他们算一天的工钱如何”

    何四闻言忙点头笑道:“大监办事干脆利落,小的这就出宫召集他们前来。”

    何四拿了进宫的凭证便告辞去了。

    杨恕祖这才一扫愁云,一边品着茶,一边等着人来。

    一百多人,这下人手紧缺的问题,顷刻之间便解决了,一劳永逸,还救济了流民,本官的官声还能再拔高一番。

    杨恕祖心中高兴,竟哼起了小曲来。

    杨恕祖这边等着,左等不来,右等不见。

    刚开始他还悠然自得,到后来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

    只得一边焦急的踱着步子,一边朝着工事大门前不断张望。

    眼看日头便要偏西了,仍旧不见何四的影子。

    杨恕祖心急如焚,以为着必然出了什么岔子,何四和那些人不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这进宫的凭证,还在他的身上,万一......

    杨恕祖越想越不安,就差自己出宫寻找了。

    就在杨恕祖惴惴不安,胡思乱想之时,猛地看见龙煌台工事远处一群粗衣人在何四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过来了。

    粗粗看去,人数果真不少,约有一百多号。

    这一百多号人,虽然穿的有些破旧,但人人倒也精壮。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很守规矩,四人一列,整整齐齐,皆低着头,安静的向这边走来。

    杨恕祖这才大声唤道:“何四,这厢来!”

    何四老远看到杨恕祖正喊着自己,忙对人群道:“加快速度,先去见过大监!”

    队伍速度加快,不一时便来到了杨恕祖身边,何四赶紧行礼道:“哎呀呀,大监等急了吧,这一百来人不好集中,因而耽搁到现在,杨大监宽恕则个。”

    杨恕祖忙一摆手道:“凑齐了就好,便是他们么”

    何四点点头道:“杨大监,这些人都是毛手毛脚的流民,要不大人先训个话,然后让他们赶紧干活。对了,这里面还有十个工匠。”

    杨恕祖闻言,更是大喜,一拍何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这便更好了,何四!等着龙煌台/完工,本官会好好抬举你的!”

    何四满脸是笑,忙一躬道谢。

    杨恕祖恢复了神气,迈着方步,端着上官威严,走到这一百人近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眼下这个工事,乃是天子亲自下的旨意,修建的龙煌台,是为了一月后的大晋百年盛会龙煌诗会准备的场地,诸位能够参与修建,却是三生有幸的大事情!本官向来不可扣工钱酬劳,而且还比其他地方给的多,给的及时,只要大家好好干,一门心思的为天子出力,酬劳奖赏自然少不了大家的!”

    这百余人闻言,皆呼啦啦的跪下,口中全是称赞杨恕祖为官为民的话语。

    杨恕祖心里痛快,这才让他们都起来,又问了何四哪十人是工匠,何四一一指引了。

    杨恕祖这才吩咐这一百余人归何四统一管理,让他们下去立即投入工事建造中。然后又把十名工匠留下。

    何四见杨恕祖说完,这才领了这些人下去。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龙煌台顿时有了热火朝天的气象。

    杨恕祖喜不自胜,又将图纸摊开,让这十名工匠看了。

    这十名工匠真就有些本事,看了图纸,各抒己见。

    真就比杨恕祖这个门外汉有见地。

    杨恕祖喜出望外,吩咐了他们到各处监督建造,这才觉得高枕无忧,拧了鸭子腿,又闭眼哼曲品茶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初春夜晚的风还是十分冷的。

    杨恕祖被一阵风吹得只打哆嗦,不由得又紧了紧衣领。

    便在这时,何四笑着走了过来。

    杨恕祖十分亲切的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俨然将何四看成了自己的心腹道:“来,这边坐了,这里还有些茶水,你自己倒了喝!”

    何四也不客气,谢过坐了,倒了一卮茶喝了,更是赞不绝口。

    他见杨恕祖冻得缩头缩脖,这才嘿嘿一笑道:“大监,您可是官身子,这大晋的官员们,现在可都在自己家里,想来不知道抱着哪房小妾风流快活,满室春暖呢,大人何必在这里受冻吃苦呢”

    杨恕祖口打唉声道:“何四啊,你有所不知,你以为本官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守着只是这龙煌台可是大事,无论天子还是司空都十分重视,我更是这里的匠作大监,我不守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微微一笑道:“小的自然知道杨大人一片公心为国,可是这龙煌台修建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对吧,后面可还有将近一个月呢,难不成大人一直守在这里吹冷风不成”

    杨恕祖一笑道:“只要龙煌台能顺利完工,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何四这才压低声音道:“大人,天色已黑,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却是寒冷难捱的,这里也没什么大事,眼下工匠和劳力均充足,更不是之前缺人的时候。小的的意思是,不如大人现在回去,暖衾红帐,不比这里强上许多,更可以缓缓乏,小的在这里替大人盯着,料想半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啊”

    杨恕祖闻言,心思被这何四说的活络了。

    他已然从龙煌台开工之日到现在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了,眼下也真的累的不行。

    偏巧自己更是个文弱书生,何曾吃过这般苦。

    只是他仍有些不放心道:“你自己在这里,能行么”

    何四一拍胸脯道:“杨大人把心放肚子里就是,小的修建各类宫室建筑也不是头一次了,再说了,这一百多人也是小的找来了,小的在这里守着,万无一失。”

    杨恕祖又想了一阵,这才道:“如此,好吧,我回去一晚上,明早早来,今日便要辛苦你了!”

    何四嘿嘿一笑道:“大人哪里话来,杨氏一族,乃是天下名阀,能为您出力,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

    杨恕祖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何四胸脯拍的山响,打了包票。

    杨恕祖这才心安,又等了一阵,等天完全大黑了,这才在夜幕的掩映之下,离了皇宫,回府去了。

    何四有样学样,拧了鸭子腿,往椅子上一靠,一边喝茶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夜色深沉,寒风更冷些许。

    今晚的夜色似乎比往常的更暗了不少。

    龙煌台的几杆高蜡灯,似乎都有些驱不散浓重的黑暗。

    何四缓缓睁眼。

    两道寒光自眼中射出。

    他不动声色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龙煌台周遭仍旧热火朝天的赶工,无人注意他。

    他这才身形一闪,闪进了黑夜暗影之中。

    过了片刻,龙煌台后面不远的暗处,忽的响起几声微弱的呼哨。

    分散在各处做工的新来的一百个劳工,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在黑夜的掩映下迅速朝着呼哨处聚集。

    龙煌台暗处,何四正站在那里。

    那呼哨便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着装跟之前全然不同。

    一身紫衣,宽大的衣袍随着冷风不断飘荡。

    那一百余人无声无息的聚集在他的身边。

    这些人皆是神情冷峻,眼放寒光。

    何四粗粗的点了下人数,这才沉声道:“留下五十人继续在明处做工,剩余的人跟我走!”

    这一百人闻言,无声无息的分散开来。

    却说何四,领着五十余人,悄然来到材料独轮货车前,何四一指道:“一人推一辆,随我来!”

    五十余人齐齐动手,各推了独轮车,何四领着朝着龙煌台去了。

    他们推着独轮车,大摇大摆的来到龙煌台下。

    龙煌台前,还有一些以前招的劳工正在埋头赶工。

    何四朝着这五十余人一使眼色。

    但见这五十余人将独轮车放在一边,朝着这些劳工走去。

    皆十分熟稔的跟这些劳工勾肩搭背,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伙计,这大冷的天,你们做工这么辛苦,我们今日刚到,你们撤下休息吧,我们替你们干活,今夜赶工的酬劳,还算在你们头上。”

    ............

    有这好事,哪个不愿意。

    不一会儿,龙煌台工事前,只剩下了何四和这五十余人。

    何四不动声色的使了使眼色。

    但见一半人推了这独轮车,围着龙煌台四周不动声色的转起了圈子。

    剩余一半人跟着何四飞身跳上龙煌台,又小心翼翼的朝四下张望一番。

    确认安全之后,他们身形皆是一闪,再次出现之时,以何四为首已然出现在龙煌台底座处。

    有人走到何四近前道:“何头儿,机关在何处,您可记得清楚么”

    何四一笑道:“我自然记得,这怎么会忘呢......”

    他不再耽搁,忽的俯下身去,用手在地面上轻轻的拍打起来。

    拍了一阵,他忽然停下,用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听,这才一笑道:“就是这里了。”

    说罢,他探出右手,朝着方才耳朵听得地方,轻轻的按了两下。

    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过后,众人眼前原本看起来平整的地面,忽的向左右两边移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处四尺见方的洞穴映入所有人的眼前。

    洞穴/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何四一指这洞穴入口道:“教主好算计,果然是此处,诸位兄弟,跟紧我,咱们下去......”

    说罢紫影一闪,当先纵身跃入。

    黑暗顿时将他的身影吞噬。

    那几十人不再耽搁,皆闪身朝那洞穴中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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