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萧挽儿病亡,你们渤海飞卫吃了败仗,都怨不得别人,你却因此自甘堕落,那便是你的罪过了......”苏凌摇头道。

    “呵呵......若这真的天意,我自然也死心,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天意难违,而是人祸!人祸啊!......”谢必安悲愤的吼道。

    “人祸?难道萧挽儿的死,还有渤海飞卫的败亡,另有隐情?”苏凌惊道。

    “少年郎......故事很长,今日若再不说出来,我这一生,再无机会,且听我慢慢讲给你听......”谢必安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气道。

    “我接到军报之后,迅速的返回了渤海飞卫的军营,临行之前,我告诉挽儿和明三儿,让他们好好保重,等这场仗打完,我必会接他们娘俩儿到渤海团聚......我返回的第二日,鞠逸将军统帅三千飞卫,奔赴易州战场。”

    谢必安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那场惨烈的战争。

    “那一战,决定了整个北方大局的走向,如果主公沈济舟败,从此便会困守渤海,如果对方拓跋蠡败,则拓跋蠡将会称霸大晋北方,天下将再无人与之争锋......这是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争斗......易州军和我们在易州易水河畔,展开了殊死搏斗,战况极其惨烈......这一战,不仅是渤海飞卫创建以来最艰难的一战,更是整个北方当年最艰难的一战!”谢必安缓缓道。

    “可是,据我所知,最终的胜者是沈济舟啊,拓跋蠡全军覆没,一路败亡,最后困守易州,他见大势已去,遂上了易州幽歌台,杀妻杀子,最后自焚于台上,这一战后,沈济舟彻底的控制了整个大晋的北方五州啊......渤海飞卫怎么能在这一战中全军覆亡呢?”苏凌疑惑道。

    “那是战果,并不代表战争的过程......”谢必安道。

    “战争其实一直处于鏖战的焦灼局面,易水之畔,血染碧水,到处都是兵卒们的尸体......主公沈济舟战线太长,深入易州之境,前期还好,可是随着战事的焦灼,粮草成了大问题,到最后,若是不能在三日内一战决胜,整个局势将对我军不利......”谢必安道。

    “那一晚,雪已经下了五天了,天寒地冻,易水成冰,深夜之时,将军鞠逸找到我,说他要去主公帐中商议用兵之事,随后便冒着风雪去了......我与六位兄弟几乎等了一整夜,次日大雪纷扬之际,鞠逸将军才心事重重地返回,他告诉我们,主公决定,派我们三千飞卫趁易水结冰,涉过易水,直接与拓跋蠡的主力展开正面决战!”

    “三千飞卫,与拓跋蠡主力展开正面决战?那可是拓跋蠡全部的主力人马,少说也有数万甚至十数万人,你们三千飞卫就算再能打,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啊......这无异于送死啊!沈济舟是糊涂了么?”苏凌吃惊非小,大为不解道。

    谢必安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凌,赞赏道:“苏凌啊,天命归萧元彻......其实是有你这样的智计之人从旁佐助啊......你说得不错,鞠逸将军向我们宣布完这个消息,我们七大飞将也无一不疑惑,都说不能进军,这是在送死。可是鞠逸将军却长叹一声,说军令如山,他如何能违抗?不过,他告诉我们,令他欣慰的是,主公更另有吩咐,这几年间,他交给了鞠剡,也就是鞠逸将军兄弟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让他也效仿渤海飞卫,创建了一支骑兵,唤作,长戟卫!”

    “长戟卫!......原来是这样......”苏凌恍然道。

    “所以,长戟卫不过是效仿渤海飞卫,在我们渤海飞卫的眼中,他们,还差得远呢......”谢必安眼中满是不屑道。

    “鞠逸将军告诉我们,表面之上,是三千渤海飞卫正面与拓跋蠡决战,实则是由我们拖住他们这主力,给鞠剡的长戟卫创造机会和时间,他们好趁虚而入,绕过正面战场,直攻拓跋蠡的后方战场,最后形成前后合围之势,拓跋蠡必败!”谢必安道。

    “嘶——若此计真的能成,拓跋蠡死无葬身之地!”苏凌沉声道。

    “呵呵,计乃好计,人却各怀鬼胎,只有鞠逸将军坦坦荡荡啊!胜利是胜利了,但胜利是属于他们的,跟渤海飞卫无关......”谢必安苦笑道。

    “为何会这样?”苏凌眉头一蹙道。

    谢必安缓缓看了苏凌一眼道:“苏凌,我知你颇有智计,不妨猜猜看啊!”

    苏凌点了点头,暗暗思忖起来,片刻,他忽地饮了一口酒,将酒坛重重地朝地上一顿,朗声道:“我明白了,其中有诈!”

    “有诈?何以见得?”谢必安故意试探道。

    “很简单,渤海飞卫三千人建制,但皆是能征惯战的精锐骑兵,那长戟卫只是初创,在战场上毫无经验可言,就算人数比渤海飞卫多,但是即战力也不能与渤海飞卫相提并论......此计说破了,其实就是正面故布疑兵,然后主力声东击西,抄了那拓跋蠡的老巢......然而怪异的地方就在此处,既是正面疑兵,为何要主力渤海飞卫充任,正常讲,这疑兵该由长戟卫来做才是......所以,有诈!”苏凌不假思索地一口气道。

    “大才!少年郎......你的眼光很长远,想得也很深......只是可叹,我们七大飞将根本没有想到......鞠逸将军......或许想到了,可是他不得不执行,如他所言,军令如山,他不得不遵命!”谢必安一脸悲愤道。

    “第二日清晨,三千渤海飞卫冒雪集结,鞠逸将军的话鼓舞了所有人的心,至今想起来,言犹在耳。”

    谢必安缓缓的闭上眼睛,沉沉道:“为将为兵者,马革裹尸,九死不悔,弟兄们,建功立业,飞卫当仁不让,杀奔易水,踏平易州!”

    “当是时,群情激昂,擦拳磨掌......所有人都认为,渤海飞卫还会像昔日那样,一战而胜,荣光永铸!大军集结,冒雪朝易水进发......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是渤海飞卫三千将士最后的一次集结,最后的一次并肩作战!”谢必安闭上眼睛,泪水溢满丑陋的脸。

    “涉过易水,我们便遭遇了拓跋蠡的主力部队,两军便展开了激烈色厮杀,狼烟烽火,马鸣风啸......第一次冲锋,我三千飞卫便折损了十之二三,可是鞠逸将军却丝毫不退,指挥着我们继续冲锋!”

    “冲锋!”

    “冲锋!”

    “冲锋!”

    ............

    谢必安忽的振臂高呼,一遍又一遍的喊了起来,一遍比一遍悲壮!

    “一次一次的冲锋,三千飞卫几乎损失殆尽,而拓跋蠡的军队如滔滔洪水,越聚越多......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鞠逸将军和我们七大飞卫......我们都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一遍遍的询问鞠逸将军,鞠剡的后军为何还没有动静,这样下去,三千飞卫全局覆灭,将军和我们也将战死了!”

    “鞠逸将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他应该全都明白了......可是他却拔剑在手,大吼道,好儿郎,今日唯死而已,有何惧哉!”

    “好儿郎唯死而已,有何惧哉!”苏凌缓缓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由得肃然起敬。

    “鞠逸知必死之局,却奋不顾身,决然就死,大丈夫也!”林不浪也叹息道。

    “鞠逸将军集合七大飞卫,向汹涌而来的拓跋蠡的敌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当时我心中悲壮,也拍马舞枪,誓死相随......最终,我的六位飞将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我,也被十数个敌人围攻,勉力冲杀,难以脱身,后颈不知被谁狠狠一击,眼前一黑,从战马上跌落尘埃......”谢必安的脸上悲恸愈甚,泪如雨下。

    “我倒下那一刻,最后的一丝清明中,我看到鞠逸将军血染征袍,被十数个敌兵长枪贯穿身躯,犹死不倒......我想着挣扎着冲过去,可是做不到了......随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谢必安痛苦道。

    “唉,英雄末路......可歌可泣!”苏凌和林不浪皆摇头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锥心蚀骨的疼痛惊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间,我发现此时天色以黑,凄风冷雪,尸体如山,时时有失群战马,悲哀嘶鸣......我知道这一战结束了......鞠逸将军死了,曾经战无不胜的渤海飞卫,再也不复存在了......”谢必安声音瞬间苍老,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我挣扎着起身,我知道我还不能死,这场仗,所有的消息不知道主公沈济舟有没有得知,我必须挣扎着,用尽所有的力气返回大营报信!”谢必安一字一顿道。

    “寒夜冷雪,漫漫飘零,我在这寒夜雪地中拼了命地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大营......我缓缓地爬了进去,见到了一脸波澜不惊的主公沈济舟和志得意满,毫发无损的鞠剡,他们,还有那些所谓的谋臣,正在把酒言欢,似乎还在庆祝着什么,他们突然看见浑身浴血的我,满脸都是吃惊......那一刻,我肝胆俱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揪住那鞠剡,质问他为何不发兵去抄拓跋蠡的后路,为何不来救援我们......可是,他根本不回答我,甚至连沈济舟都面沉如水,言说渤海飞卫全军覆灭,给战局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其罪难恕。更命令左右守卫,将我拿下,锁进了死囚牢中!”谢必安眼神空洞,悲哀地道。

    “呵呵......图穷匕见,他们算到了你们都会死,却没算到你竟然活着回来了......谢必安啊,你不该回去的,你若走了,就此隐姓埋名,或许还能保全自己,你回去了,便是自投罗网啊!”苏凌叹息道。

    谢必安神情恍惚,并不接话,似乎自言自语道:“我被押入死牢,日夜喊冤,更喊着要求见主公......可是无人应答,更无人送饭食于我,饿了两日,终于有人前来见我......”

    “有人来了?我猜,定是鞠剡!”苏凌不假思索道。

    谢必安这才有了些反应,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鞠剡......我见是他,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更苦苦求他,让他去见主公,将所有的事情说明白,鞠逸将军忠烈英勇......可是,鞠剡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我,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一言不发。”

    “你这时还求他?谢必安,你真的糊涂啊......”苏凌摇头叹道。

    “后来,我五内俱焚,大声说,鞠逸将军是你的一母所生的亲兄长,如今他已死,只有你能替他洗刷不白之冤,替他正名,鞠剡,你若念兄弟之情,就赶紧去见主公......”谢必安忽地惨然一笑,自嘲道:“可笑愚蠢如我,我当时还幻想着鞠剡能去找沈济舟......”

    “终于,鞠剡将我推倒在地,一字一句冷冷地问我,他说,谢必安,你想死,还是想活?”

    谢必安惨笑一声道:“直到这时,我才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我按捺心情,问他何出此言。”

    “鞠剡一字一顿,他说,你若想死,本将军随时都能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你若想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他要你做什么?”苏凌问道。

    “他说,我现在带你去见主公,你要亲口告诉主公,鞠逸指挥失当,导致兵败如山倒,三千飞卫更是临阵变节,投降拓跋蠡,拓跋蠡假意纳降,却命令他们的人,将三千飞卫和鞠逸,还有你们七大飞将统统杀死!你拼命逃出来见主公,就是为了揭发鞠逸的罪行!”

    谢必安一脸绝望,声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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