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长吁一口气,解了腰间的佩刀,随意地盘膝坐下。

    木下舞默默走近,乖巧地坐在其身边。

    “阿舞,辛苦你了。”

    “只不过是打昏那个池田鸟太郎,然后再把他扛进地窖而已,并不费劲儿。”

    青登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指这个。”

    “长时间地监视清河八郎,一定很不容易吧?”

    “实在是辛苦你了。”

    青登刚一语毕,木下舞就不假思索地轻启朱唇。

    从她的嘴型来看,她应该是想说:青登,你言重了!对我来说,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话临出头之际,她似乎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事情,顿了一顿,扑闪了几下美目,颊间缓缓浮上打坏心眼般的狡黠笑意。

    “唔……这个嘛……每当清河八郎出门,我都要及时地跟上去。”

    “既要保证不跟丢对方,还要不让对方发现,确实是挺辛苦的。”

    说着,木下舞以手作扇,往自己的脸蛋扇风,露出一脸“啊,我累坏了”的“虚弱”表情。

    “与其干巴巴地道谢,倒不如给我一些实质性的奖励。”

    青登听罢,不禁莞尔:

    “哦?你想要什么奖励?”

    “唔姆……这、这个嘛……”

    木下舞支支吾吾,目光四处游移,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此副模样,简直就是“欲言又止”的最佳诠释。

    青登饶有兴趣地打量木下舞刻下的神态举止。

    身为木下舞的老相好,他怎会不清楚对方想说些什么?

    冷不丁的,青登倏地探出手去,一把按住木下舞的腰眼,然后以时轻时重的力道,娴熟地揉捏起来。

    霎时,木下舞如遭雷击一般,全身猛然僵住。

    紧接着,她的四肢百骸缓缓地放松下来。

    一并松弛下来的,还有她的面部线条。

    只见她轻阖双目,紧抿朱唇,强忍着不叫出声来,神情有如沐浴过后般清爽。

    青登前不久才惊奇地发现——木下舞很喜欢被捏腰,特别是腰眼的那一小块儿部位。

    据她本人亲口所述:一旦腰眼被揉捏,脑袋就会嗡嗡的,全身酥酥麻麻的,鸡皮疙瘩争相隆起,有种异样的舒适感。

    知晓此事后,青登也乐于利用她的此项“弱点”来作为二人的日常亲昵互动之一。

    经过长时间的、一点点的尝试,青登已经掌握了能让木下舞感到最舒适的力度和手法。

    在天赋“巧手+5”的加持下,青登可太擅长按摩了!

    要力度有力度,要灵巧有灵巧。

    于是乎,一来二去之下,木下舞被青登的按摩手法所深深折服。

    她隔三岔五的就会来找青登索要按摩服务。

    此时此刻,木下舞的意识已快被强烈的舒适感所淹没。

    为了获得更佳的体验,她索性俯趴在榻榻米上,以交叠的双臂来垫住下巴,像极了催促主人快来给其顺毛的猫咪。

    青登见状,默默地坐正身子,换上一丝不苟的严正姿态。

    于公于私,木下舞都有资格接受丰厚的犒赏。

    自打派木下舞去监视清河八郎后,她便忠实且尽责地履行职能,牢牢监视着清河八郎的一举一动。

    她不愧是精通身法与潜行的女忍者。

    直至今日,清河八郎仍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小算盘早就被青登给看穿了,更不知道自己始终处于“被监视”、“被跟踪”的状态。

    多亏了木下舞的有能,青登才得以掌握清河八郎的底细,进而得知他已与土佐勤王党结为同盟。

    劳苦功高,因此她向青登讨要“按摩服务”,实不为过。

    只可惜,木下舞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擅长收集情报,其能力也终究是有限度的。

    她能够掌握“双方已经结成同盟”的情报,但是对于双方合作的具体细节,比如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就在刚才,为了展现自己弃暗投明的诚意,池田鸟太郎向青登透露了武市半平太的作战计划:派遣冈田以藏,对新选组的队长们展开斩首行动!削弱青登的势力!待青登被孤立后,再群起而攻之!

    不得不说,武市半平太的这项计划实在狠毒!

    虽然他们即使杀光了新选组的列位队长,也未必能打败青登。

    但是……总司等人若死了,那对青登的打击可不小!

    他们不仅是青登的爱人、挚友,更是新选组的栋梁。

    少了他们的辅佐,新选组将会有即刻倾覆的风险!

    他们若死了,对青登的打击可不是用“锥心泣血”一词就能概括得了的!

    藤堂平助的遇袭,使青登意识到:是时候起用“鼹鼠”了!

    收集情报的最高效的手法,就是安插内奸——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派出身手高强的忍者,潜入敌方的重要设置,盗取情报……这种事情不能说没有,但是确实极少发生。

    先不论上哪儿去找这种可以随意潜入敌方设施的厉害忍者,哪家势力会闲得没事将他们的重要情报随时挂在嘴边或是写在纸上?

    木下舞的监视对象,可不局限于清河八郎。

    清河八郎的亲信们亦在她的监视范围之内。

    青登调来了木下舞所上呈的清河八郎的亲信们的详细资料,经过层层遴选,最终选定目标——就你了!池田鸟太郎!

    他之所以看中池田鸟太郎,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池田鸟太郎是清河八郎的核心亲信。

    早在清河八郎于文久元年(1861)创立倒幕组织虎尾会的时候,池田鸟太郎就在其麾下效命了,故而深受清河八郎的信任。

    就凭他的身份地位,很容易接触到核心的机密情报。

    其次,池田鸟太郎并非淡泊名利的高洁之人。

    根据木下舞所提供的报告,池田鸟太郎是一个很喜欢吃喝玩乐的人,对金钱有着不小的贪欲。

    最终让青登拍板选定池田鸟太郎的关键因素,便是他的感情生活——他爱上了岛原的一位名叫“日和”的游女。

    就凭他那可怜巴巴的收入,莫说是给对方赎身了,就连普通的指名费都负担不起。

    每天晚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给点走。

    在江户时代,那些名气极盛的游女虽受万千舔狗的追捧,但她们实际上只是高昂的商品罢了。

    你只要给游女赎身,不管该游女的意愿如何,她都只能跟着你走。

    是要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还是单纯地将她安置在家中,当作养眼的花瓶来对待,全凭你的意愿。

    当然,能否看住游女,不让她逃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种为钱财所困的人,是最容易拉拢的!

    就这样,青登盯上了池田鸟太郎。

    于是就有了今夜的“以巨额钱财来收买池田鸟太郎”的这一幕。

    这个时候,趴伏在榻榻米上、默默地享受按摩的木下舞,忽地对青登问道:

    “青登,如果那个池田鸟太郎之后向你提供了清河八郎和土佐勤王党的重要情报,你真的会遵守约定,拨付一万二千两金给他,并且帮他取得长崎的户籍吗?”

    她一边说,一边侧过脑袋,朝青登投去探究的目光。

    她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看样子,对于青登所许下的一万二千两金的巨额报酬,她很是介意。

    池田鸟太郎除了要求加钱以外,还要求在事成之后,帮他和日和置办长崎地区的户籍。

    长崎——地处九州大岛,日本的西南角落。

    看样子,他应该是想在坑完清河八郎和土佐勤王党之后,直接躲得远远的,避免遭人报复,就此远离纷扰,过上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

    对于池田鸟太郎的这一要求,青登爽快地点头答应。

    而今的青登在幕府也算是小有地位。

    如果是在他藩的领地,他或许力有未逮。

    可只要是在幕府的天领范围内,甭管是哪块地方的户籍,仅需往该地修书一封,该地的代官就会忙不迭地帮青登办成此事。

    【注·代官:日本中古时代掌管军、政、农、工的中下层官吏,可理解为地方的基层官吏】

    对青登而言,这点小事不过只是张一张口,费上几颗唾沫星子,举手之劳罢了。

    木下舞前脚刚说完,后脚青登就不厌其烦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当然!”

    “他若能如约立下大功,我所答应他的各项条件都会逐一办到!”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他拿到长崎的户籍。”

    “一万二千两金,一两都不会少他。”

    “‘诚信’与‘收买’是不可分离的双生子。”

    “假使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从今往后还有谁会为我卖命?”

    木下舞听罢,沉默了片刻。

    未及,她鼓起双颊,嘟起嘴唇:

    “青登,我还是觉得给那个家伙拨付一万二千两金的报酬,实在是太浪费了……”

    望着闹情绪的木下舞,青登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舞,这点钱财根本就无关紧要,小钱罢了。”

    “若能顺利毁灭土佐勤王党,所得之收益又岂是区区的万金所能比拟的?”

    青登所言,并非吹牛皮。

    一万二千两金——对于一般家庭而言,这或许是一笔难以奢想的天文数字。

    可是对于业已拥有3000将兵、掌握了稳定的财源,并且每年还能获得幕府的2万两金的打款的新选组来说,这确实只是一笔小钱。

    木下舞又沉默了一会儿。

    俄而,她再度开口:

    “青登,既然眼下已经确定土佐勤王党欲图对我们不利,那我们又何需去收集证据呢?”

    “直接调集大军,封锁土佐藩邸,将他们围而歼之,不就得了?”

    “就凭他们的那点战力,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她话音刚落,就立即遭受青登的驳斥。

    “阿舞,那可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换上认真、严肃的口吻。

    “轻视道义,崇尚武力,只要有武力就能万事大吉——这样的想法,可要不得啊。”

    “自恃武勇,最终败亡的最典型案例,莫过于项羽了。”

    “想当年,项羽何其勇猛?”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他击溃了秦军,平定了齐鲁大地的反叛,打得刘邦丢盔弃甲,连儿子和女儿都不要了。”

    “可最终呢?”

    “他打了一辈子的胜仗,结果却兵败垓下,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悲惨下场。”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项羽不遵守道义,迷信自己的力量,以为光靠武力就能削平天下,永保自己的霸王之位。”

    “反观他的对手刘邦,则深谙道义的力量。”

    “项羽不断地赢,可是朋友却越来越少,敌人则越来越多。”

    “刘邦不停地输,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少,朋友则越来越多。”

    “刘邦可以输个十回八回,而项羽却连一回也输不起。”

    “类似的例子,还有法国的拿破仑。”

    “拿破仑与项羽一样,身负过人的军事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他不断地打仗,不断地取胜,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多,最终兵败滑铁卢。”

    “他和项羽是一类人,他们永远都要赢,他们也一直在赢,但他们总有一天会失败的,届时就是他们万劫不复的日子。”

    “我们可不能效仿项羽和拿破仑。”

    “我们愈是强大,就愈是要遵守道义,不可以强凌弱。”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获得比单纯的‘武力’还要强大的力量。”

    “诚然,我们眼下已经确定土佐勤王党欲图对我们不利。”

    “但是,在拿不出铁证的情况下就擅自兴兵攻灭土佐勤王党,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不论是在何时何地,我们都要秉持‘出师有名’的基本原则,决不能意气用事。”

    “一点一滴地积攒‘人心’与‘道义’。”

    “总有一天,不断累积的‘人心’与‘道义’将会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压倒天下不臣!”

    木下舞似懂非懂地聆听着。

    “唔姆……好不甘心啊……”

    她轻咬贝齿,俏脸上浮现愤懑的色彩。

    “明知谁是凶手,却不能施以还击……”

    青登微微一笑,伸手轻抚木下舞的头发。

    “阿舞,再忍一下吧,那群跳梁小丑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语毕的同一瞬间,青登的神情被强烈的冷酷所支配。

    ……

    ……

    时下的京都,简直就是火药桶!

    那些引人瞩目的大新闻一个连着一个出现,令人喘不过气来。

    7月20日,朝廷向外宣布:天皇将行幸大和神武天皇陵和春日大社。

    同一时间,市井里疯传着这样一则消息:尊攘派将趁这机会劫持天皇!火烧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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