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失口否认的左那子,总司露出一脸姨母笑的表情。

    “左那子小姐,撒谎可不好哦。”

    她以温柔的语气,说出让左那子娇躯再度僵住的话语。

    左那子收紧交叠在身前的双手,静不下心般转头张望,一度作势要离开,但还是换了个想法地清了清嗓子:

    “橘君是我的好友,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左那子的眼眸里浮现满是凛然色彩的英气。

    “若无橘君的舍命搭救,我恐怕早死在讨夷组的刀下了。”

    “人活于世,仁义为先。”

    “但凡是心存良知的人,都知道‘一饭之恩必偿,滴水之恩必报’的道理。”

    “更何况我还是武家之女。”

    “我宁死也不做忘恩负义的失节之人。”

    “所以,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我都不能置橘君于不顾!”

    左那子的这一席话,说得好不康慨激昂。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在讲大话。

    左那子的性格本就如此,对人对己都很严格。

    她以古老士道里的“八德”,即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来严格要求自己,不仅内在要与圣人看齐,就连外在也要尽善尽美。

    比如说:吃饭也好、看书也罢,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左那子都绝不会显露出弯腰驼背的不雅姿态。

    这也是左那子的气质为什么会那么好的一大重要原因——她连细节处都做到了最极致、最完美。

    她确实是那种宁可咬舌自尽,也绝不愿丢失气节的坚贞之人。

    总司微笑着,静静地把左那子的康慨陈词听到最后。

    末了,她以一种相当有韵味的表情,笔直地与左那子四目相对。

    “……左那子小姐,你和橘君的感情真好啊。”

    “我……”

    左那子一时语塞,发出带着些许紧张感的声音。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她的眉宇间还是跳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慌乱。

    片刻后,她像是回过神似的端正站姿,以一种仿佛想搪塞着什么的态度,快声道:

    “橘君和我的感情……的确还算不错。”

    “我与他的交情虽不算长,但也算是与他一同经历过不少风雨。”

    “但不管怎样,橘君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还算合得来的朋友,以及曾救过我一条命的恩人——仅此而已。”

    这时,左那子感受到掺着笑意的视线。

    她定睛一看,只见那抹“姨母笑”,再度浮现在总司的脸上。

    “冲田君,你笑什么?”

    “没什么。”

    总司不改脸上笑意地轻轻摇了摇头。

    “就只是由衷地感受到你与橘君的感情,真的很要好而已。”

    总司此时的笑颜……让左那子很是在意。

    并非是令她感觉不舒服。

    而是让她有一种……仿佛被总司看穿了什么的怪异感受。

    正当她轻启朱唇,欲图再说些什么时,总司突然挺步向前,走到左那子的身旁。

    “走吧,左那子小姐,我们回去吧!”

    说罢,总司仰起脑袋,冲左那子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望着面前这张近在迟尺的阳光笑脸,左那子将本已涌至嘴边的话语咽回肚中,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发出无奈的轻叹。

    左那子有一则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小秘密——她很不擅长应付总司。

    这里的“不擅长应付”,并不是讨厌总司。

    简单来说,就是总司待人实在是太真诚了。

    真诚得每次要与她对话时,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真诚得每次要对她撒谎时,都会怯懦地想要别开视线。

    这时,左那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被总司笔直注视的当下,自己竟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我为什么要在冲田君的面前心孤意怯啊……!

    一念至此,左那子一口气地连做了数个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将内心的骚动平复下来……

    ……

    总司和左那子并肩回到试卫馆的厅房。

    还未进厅,她们便远远地听见土方、千叶重太郎等人的讨论声。

    “斋藤、永仓,你们俩明天负责奥田町,可以吗?”

    “嗯。”

    “包在我的身上!”

    “原田、山南,你们俩明天就负责三上町。”

    “明白。”

    “好咧!土方先生,明天我和山南先生一定会搜遍三上町的每一处角落的!”

    ……

    厅房内,土方、千叶重太郎等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江户地图的四周,一边表情肃穆地相互讨论,一边以毛笔在地图上涂画着什么。

    列席者里,除了试卫馆、小千叶剑馆的人以外,还有左那子的四堂哥:千叶多门四郎;以及因为周围几乎没有自己很熟的人,所以正举止拘谨、表情紧张地坐在厅房一角的怕生少女:木下舞。

    青登“失踪”后,试卫馆、小千叶剑馆、千事屋等各个与青登有着不浅交情的人或势力,自发地以各自的手段四处寻找青登。

    在这个没有摄像监控和大数据搜索的时代里,找寻失踪人口无非就只有一招——摸排走访。

    既然大伙儿目前有着共同的目标,那么走到一起、互相合作,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各行其是,倒不如联合在一起。

    彼此间互帮互助、共享情报的话,无疑能极大地提高搜寻效率。

    于是,在试卫馆等人的主动牵头、联系下,那支被土方岁三一手拉起的“撑橘联盟”再度活跃。

    只不过,他们此次的目标从“捞青登出狱”,变更为“找到失踪的青登”。

    白天时分头前往江户各地,寻找青登。

    夜晚时则在试卫馆集合,汇报各自今日的收获,并详细分配明天的“搜索任务”。

    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成效,避免陷入“浪费人力”的窘境,什么人每天搜索什么地方,这些都有周密的安排。

    顺便一提,小千叶剑馆的高徒、与青登交情匪浅的山南敬助,以及曾为青登部属的藤堂平助,也来帮忙了。

    前来帮忙的人里,还有玄武馆的现任馆主、北辰一刀流宗家二代目掌门人:千叶道三郎,以及玄武馆的现任师范代:千叶多门四郎。

    平心而论,出于很少到玄武馆走动的缘故,青登跟千叶道三郎和千叶多门四郎都不是很熟。

    不过,即便如此,这俩兄弟还是出于道义,向“撑橘联盟”伸出了实质的援手。

    千叶家族的鼎力助阵,可谓是帮上大忙了。

    自面世以来,北辰一刀流便以骇人的速度在日本剑术界“攻城掠地”。

    仅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便成长了无可动摇的“日本第一剑术流派”。

    遍观当前的全日本,北辰一刀流门下的弟子压倒性地多。

    往江户街头扔一块砖,能砸中3、4个北辰一刀流的剑士——这句话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是当下日本剑术界的真实写照。

    北辰一刀流的宗家玄武馆与分家小千叶剑馆都设在江户,出于此故,北辰一刀流在江户有着超然的地位与影响力。

    其余地方不敢说,可唯独在江户,千叶家族有着相当恐怖的人脉。

    此前捞青登出狱时,千叶定吉一声令下,全江户所有北辰一刀流的剑馆立即云集响应,联名上书幕府,给了世人一点小小的“千叶震撼”。

    而近日,这份“震撼”,再度上演。

    帮手的数量,自然是越多越好。

    于是,千叶重太郎、千叶道三郎、左那子等人近日不间断地拜访与千叶家族交好的人,说服他们帮忙寻找青登。

    其中,又以千叶重太郎和左那子这俩兄妹出力最多、最为卖力。

    尽管八字都没有一撇,但千叶重太郎早在许久之前就已视青登为自己的半个妹夫。

    尤其是在前段日子,他隐约地察觉青登和左那子的互动,似乎略有点暧昧之后,他更是对青登青睐有加了。

    妹夫有难,他这个做哥哥的怎能无动于衷呢?!

    至于左那子……

    总司适才所说的“我听说你为了尽早找到橘君,每天过着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其实这句话并没有讲错。

    左那子近日的生活作息,基本就是“废寝忘食”一词的真实写照。

    每天至少有16个小时,都在外头为找到青登、为拉拢帮手而四处奔波。

    得亏她是从小就饱经锻炼的女武士,否则换作一般人早累垮了。

    每当有人问她为何要那么拼命时,她总以“橘君曾救过我的命,我现在只不过是在报恩而已”来搪塞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多亏了千叶重太郎、千叶道三郎、左那子等人的奔走,“撑橘联盟”的势力变大了不少。

    虽然咋一看人手充实了不少,但江户可是一座有着近二千个街町、百万人口的特大都市啊。

    众人的搜寻不可谓不认真,不可谓不努力。

    然截至目前为止,依旧一无所获……

    别说是找到青登了,连身形与青登相似的影子都没见一个。

    不过,纵使如此,除了被千叶家族临时拉拢来的帮手们之外,没有一人叫苦喊累,没有一人扬言退出。

    以总司、左那子、木下舞为首的众人,皆为找寻青登而义无反顾地贡献出自己的每一份心力。

    总司和左那子轻手轻脚地回到厅房后,坐回至各自的原位。

    说来也巧——左那子和木下舞的座位,恰好是毗邻着的。

    好闻的体香向木下舞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地侧移眼眸,看向归来的左那子。

    左那子感受到木下舞的视线,晚半分地转过脸来。

    二女的明亮美目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眼眸。

    “矮脚猫”与“高雅狐”对视……

    少顷,二女不约而同地双双挪开目光。

    左那子神色平澹。

    倒是木下舞的表情丰富一些,她在挪开目光的同时,以微不可察的弧度撇了撇朱唇。

    虽然时下正值“青登失踪不见”的紧张关头,但左那子与木下舞互看不顺眼的诡异关系依旧没有改变。

    为了防止尴尬,左那子竭力避免与身旁的红衣少女有任何的言语交流、肢体接触。

    她本打算就这么与对方各自为安、互不打扰。

    结果……

    “……千叶小姐,你的神色看起来很差啊,你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冷不丁的,一道细若蚊吟的女声,轻飘飘地钻进左那子的耳中。

    霎时,左那子的眼中挂起讶色。

    她转过头,朝木下舞投去惊疑不定的视线。

    只见这位突然发声关心左那子的红衣少女,正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

    若不是自己记得木下舞的声音,并且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否则左那子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的那句话,竟是出自素来与她不和的木下舞之口。

    她本想回复“不劳你挂心”,但在即将开口之际,她换了个想法。

    虽然自己不喜欢木下舞,但对方怎么说也是在出言关心她,如果回答得那么冷漠,未免太失礼了。

    于是,她立即改口道:

    “感谢关心,但我的身体状态还好,尚未到必须立刻休息的地步。”

    “……那就好。”

    左那子的话音甫一落下,木下舞便立即回应道:

    “你要多注意休息啊。”

    “……你也是。”

    左那子鬼使神差地这么回答道。

    木下舞:“……”

    左那子:“……”

    随后,二女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对方一眼。

    此时此刻,尽管死一般的沉默在她们的身上累积,但萦绕在她们之间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气氛,似是减澹了几分。

    ……

    ……

    总司和左那子回到厅房时,今夜的会议已行将结束。

    不消片刻,因口才良好而频繁接任“主持人”一职的土方,“呼”地长出一口气。

    “好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客套与推辞,在听到土方宣布今晚的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突然间,就在这个时候——

    冬冬冬!

    玄关的方向忽地传来敲门声。

    “嗯?”

    近藤勇挑眉。

    “都这个时间点了……谁啊……”

    他一边如此呢喃,一边快步走向玄关。

    因为本就准备离开试卫馆,所以左那子等人紧跟在近藤的身后,一起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来了!”

    近藤大喊一声,拉开房门。

    冰凉的空气顺着敞开的门缝泄进屋内。

    一并泄进屋内的,还有相当响亮、精神的问候声:

    “贵安!冒昧来访,望请见谅!”

    只见屋门外站着一名身形挺拔、气质卓越的中年人。

    他在朗声问候的同时,微微欠身,向近藤等人行了个不卑不亢的躬身礼。

    “呃……请问您是?”

    近藤以茫然的眼神,上下打量面前的陌生中年人。

    中年人直起腰,神采奕奕道:

    “在下宫川俊造!不知橘青登是否在这儿?”

    “宫川俊造?”

    这时,站在近藤身后的左那子发出低低的惊呼。

    “嗯?左那子,你认识这人吗?”

    一旁的千叶重太郎看了看中年人,接着又看了看左那子,面露狐疑。

    “嗯……算是吧。”

    左那子轻轻点头。

    她怎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呢?

    就在去年年末,她听青登介绍过此人,并随同青登一起从“清水一族”的手中救出此人的女婿大月常次。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此人似乎是橘隆之……也就是青登亡父的好友。

    “左那子?”

    在从千叶重太郎的口中听见“左那子”之名的同个瞬间,宫川俊造双眼一亮。

    “您就是千叶左那子吗?”、

    他目光炯炯地笔直注视左那子。

    “嗯,是的,我就是千叶左那子。”

    虽不知宫川俊造为何突然那么激动,但左那子还是轻点螓首,如实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左那子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见宫川俊造勐地埋低腰身,冲左那子行了个90度的大礼。

    “千叶小姐,关于年前的种种,我全都听小女说了。”

    “您和橘君的“救婿”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为了当面向你们表达最真挚的谢意,在下专程从奈良赶来江户!”

    ……

    ……

    此时此刻——

    江户,月宫神社——

    青登拖着睡得比猪还死的北原耕之介等人,闪身跨越月宫神社的重重鸟居。

    刚一踏进月宫神社的地界,便见到二重姐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他迎过来。

    “后辈!你总算是回来了!嗯?这些人是?你和人战斗了?没受伤吧?”

    八重紧张地问。

    “橘先生,您回来得正好。于笃大人找您,说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于你。”

    纱重镇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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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常豹歉,因为种种原因,今天又没有豹更8000+……

    明天豹豹子一定会豹更8000+的!(豹头痛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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