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唐清河微微皱起眉来。

    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爹娘对于姐姐特别苛刻,在银钱上尤甚。哪怕他平时不在意吃穿,也知道长姐每次吃的都是他们吃剩下的东西,哪怕是过年都没有上过桌子。

    至于穿,他记忆中的大姐没有穿过鲜亮的衣衫,首饰更是一件都没有。

    说起来,姐弟三人之间,最辛苦的人是大姐。很早他就知道双亲很偏心,但身为既得利益者,他从来没有过问。

    理由都是现成的,他还小嘛,自己都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哪顾得了别人

    “娘,如果不给工钱,你就忙不过来,客人不高兴,咱们的客栈生意越来越差。”

    蒋慧心沉默下来。

    换作没有被讹诈之前,如果唐明山也愿意的话,她是可以给一点银子的。可现在不同,家里的现银全部花光,唐明山那么重的伤还需要喝药,平时又要食补,哪里有闲钱给小丫

    “反正你们姐弟三人帮家里干活是应该的,不管是谁,不管做了多少,我都不会付工钱。”

    蒋慧心挥了挥手:“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反正尽力干,做多少算多少。如果客人要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怎么能行”唐清河有些急:“好多客人都是回头客,若把他们气走了,生意还怎么做”

    听了这话,蒋慧心心头有些怪异,她抬眼认认真真看面前的儿子:“你担忧家里的生意”

    唐清河对上母亲眼神,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我也是唐家人,自然希望客栈越来越好。”

    蒋慧心怀疑他是怕客栈开不下去,落到他手中时只剩下一栋空房子……不过,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并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家里缺人手,只能这样。”蒋慧心那些话虽然没问出口,可心里是越来越烦躁,挥了挥手道:“实在忙不过来的话,我会去请个大娘回来帮忙。”

    两日后,张痦子又来了。

    一大早蒋慧心出去买菜,天才蒙蒙亮,开门就有一个人摔了进来,她顿时吓一跳,险些尖叫出声。

    “别喊。”

    蒋慧心听到是熟悉的声音,立刻就住了口。可当她回忆起面前的声音属于谁时,更想尖叫了。

    “你又来做甚”话问出口,才想起自家还欠着人银子,她立即强调:“家里的存银都全部给你了,剩下的那点给客人买菜都不够,我还去找邻居借了一些周转。不信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我管你有没有银子花,别跟我耍无赖。”张痦子扶着门框站起身,满身的酒气呵呵冷笑道:“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保证能治好我身子的大夫,人家要三十两,我把我自己的积蓄加上去都还差十三两……你们手头再紧张,也得先把这笔药费给我补上。”

    蒋慧心苦了脸:“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把唐明山给我叫出来。”张痦子不耐烦道:“跟你一个女人纠缠,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你又不当家。”

    蒋慧心苦笑:“他又受伤了,连床都下不来。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就是来要银子的。”张痦子冷笑:“若是你们家不给,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别伤害我儿子。”蒋慧心焦急不已:“这件事情与他无关,我们家也不是想赖账,回头有了银子一定先把你的还上。”

    “你们把这房子卖掉就什么都有了。”张痦子摸着下巴:“那大夫说是三十两治好,但里面有十两银子是我自己贴的,那是我娶媳妇要用的聘礼,回头你们也得给我凑上。这房子能值个几十两……”

    “不行!”蒋慧心一口回绝:“这是唐家祖上传下来的。”

    张痦子看着越来越亮的天光,催促道:“大夫还等着我送银子呢,赶紧让唐明山出来,总要给个说法啊!”

    这条街上白日挺热闹的,哪怕这会儿天还没亮,也有不少铺子在准备白天要用的东西,路上不说人来人往,也总有人路过,两人在门口纠缠,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些和唐家离得近的生意人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赶过来帮忙。

    “慧心,你们在说什么”

    “张痦子怎么又来了”

    张痦子振振有词:“他们家欠我银子。我这伤是他们找人打的,现在有人要三十两银子,保证能治好,结果他们家不认账!我让唐明山出来给个说法。”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楼上:“你们家昨天有客人住吧这大早上的,要是大吵大闹扰人清梦,你说他们会不会生气”

    看张痦子作势要喊,蒋慧心吓得头皮发麻:“我去给你叫人。”

    唐明山还没睡醒,他有起床气,被喊醒后刚想发作,就听到了妻子的话。

    得知张痦子又在门口要银子,还想把楼上的客人吵醒,唐明山剩余的那点困意瞬间就消失了:“岂有此理!”

    蒋慧心真的很怕生意做不下去,全家都指着这客栈过活呢,三个儿女的亲事也会受客栈影响。她越想越怕,眼泪滴滴往下落:“他爹,你想想法子啊!”

    “哭什么,有点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唐明山满心烦躁:“都怪小丫!”

    蒋慧心哭声一顿,欲言又止。

    这事怎么能怪小丫呢

    唐明山一开始就不该找那种混账欺负小丫!

    她这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催促道:“你快穿衣,我让人来抬你出去。不然,他真把客人吵醒,回头咱们家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楚云梨觉浅,听到有人来找麻烦,她立刻就精神了。出门时刚好碰到了唐清河,她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往前走。

    “姐姐。”唐清河追了上来:“你动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就算要教训人,也没必要将人伤得这么重。那种混混就跟麦芽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现在你说该怎么收场”

    楚云梨不想搭理他,可听他这话里话外将所有的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推,实在忍不了了,回头道:“有人要欺辱我,我只是把人打伤,没把人打死都已经是手下留情。至于爹娘为何要受他胁迫,对他予取予求,这事你该去问问他们。”

    唐清河哑然,随即又追了两步:“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他和爹暗地里有来往,故意将人打伤,然后将麻烦引到爹身上……”

    “是!”楚云梨打断他:“这个回答你满意吗问完了吗”

    唐清河愤然道:“大姐,我是为一家人着想,所以才多说了几句。这麻烦本来就是你引来的,你还好意思生气。”

    楚云梨强调:“麻烦是你爹引来的。”

    唐清河听着这话怪异,忍不住道:“那也是你爹。”

    “只是你们兄妹俩的爹。”楚云梨满脸的嘲讽:“你仔细想想,他对我的态度像是对亲生女儿吗”

    唐清河一愣,爹好像确实偏心太过了点,也只有姐姐不是他亲生这一个解释。

    事实上,因为父亲对待他们姐弟几个截然不同的态度,外面有许多人都在说闲话。唐清河也听了一些,他自己私底下打听过,确定大姐是在夫妻二人成亲一年多之后才生下来的。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那你爹是谁”

    楚云梨摇摇头:“娘不肯说。”

    唐清河:“……”不肯说

    如果真的是亲生,大姐敢问这种话,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如今是娘不肯说……也就是大姐的亲生父亲真的另有其人。

    他被这消息给震得半天反应不过来。

    门口处,张痦子非得上午就要拿到十五两银。

    唐明山要是有,很愿意拿出来将他打发了,可唐明山是真的没有!

    至于卖楼……这是一家子安身立命之本,事关的儿子和女儿的亲事。这么说吧,只要这个楼在,儿子能够找一个做生意的岳父,女儿也能嫁入商户之家。若是没了楼,再想和做生意的人家结亲就挺艰难,结亲了也是唐家高攀,在亲家面前根本就直不起腰。

    唐明山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实在糊弄不过去,终于松了口:“我去给你借。”

    张痦子不肯进门,就在门口赖着。他如此,看热闹的人也不走,蒋慧心看在眼里,只觉得胸口都在疼。

    楚云梨趁乱出了门,她不想去厨房中做饭……蒋慧心忙得团团乱转,厨房里面一大堆东西没收拾,做饭都不方便。

    她将小丫想吃的小食买了几样,随便在路旁找个茶楼坐着。盘算着一会儿再多转一转,天黑了再回去,忽然听到隔壁桌有人在闲聊。

    “这人的一生不走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如何。就比如我隔壁家的女儿,小时候在家里得人疼爱,嫁出去刚一年就生了男娃,那户人家挺富裕的,她都不用出去干活,只在家里和婆婆带孩子就行。逢年过节拿回娘家的礼物都是我们周围头一份,像我们这种人家,她算是嫁得好的。奈何生的孩子看着好好的,结果三岁了还不会走路,也不会喊人。找了不少大夫来看,都说那孩子是傻的。今年都十五了,最近在忙着找媳妇呢,说愿意花二十两银子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只要能生下孩子,会单独给姑娘十两银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惊讶地张大了嘴:“三十两就生个孩子”

    一开始说话的人点头:“是呢,还准许姑娘另嫁,只要把孩子留下就行。”

    “这要是豁得出去,岂不是白捡几十两银子”

    楚云梨只当是闲话听了,没把这事跟自己扯上关系,她吃完了小食,又去外头转了转,在午后时回了家。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张痦子也不见了踪影。看到她进门,蒋慧心扯出了一抹笑容:“小丫,你去哪了”

    她没有不高兴,只是随口一问。

    “随便走走。”楚云梨想到什么,道:“我的银子花完了,再给我点。”

    蒋慧心微愣了一下,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这些你先拿着花。”

    不对劲!

    楚云梨眯起眼:“你会这么大方”

    蒋慧心颇有些不自在,勉强笑了笑:“你是我女儿,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苛待你,过去那些年不闻不问,也是被逼无奈。”

    她或许一开始没法改变小丫的处境,但却从来没有试图救过女儿。若是她有在唐明山面前夸女儿的好,哪怕只是多提醒唐明山几次小丫干的那些活,表明这个大女儿对客栈的重要,小丫绝不会这么惨。

    楚云梨拿到铜板,就准备回房,刚走一步就听见蒋慧心道:“今日为了借银子,我回了娘家一趟,你外祖母打听到了一门婚事……”

    她有些迟疑。

    楚云梨好奇问:“是哪家”

    “我还不知道。”蒋慧心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说了大概的情形,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反正凭你的身手,无论嫁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还要身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婚事

    眼看女儿满脸疑惑,蒋慧心不好多说:“今日客人不多,我特意多买了一条鱼,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再说。”

    过去那么多年,小丫从来就没有坐在桌子上正经吃过一顿饭。蒋慧心的邀请,愈发显得怪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楚云梨也并不害怕就是。她回房后睡了一觉,起来时天已经黄昏,起身就从窗户看见院子里蒋慧心现在摆饭,而唐明山已经在坐。

    唐明山养了几天的伤,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今日他似乎心情不错,还扬声和蒋慧心说笑。

    “小丫,吃饭了。”

    唐清河兄妹两人不在,楚云梨也不客气,上桌就吃。反正小丫辛苦了那么多年,吃一顿饭而已,本就是应得的。

    吃饭时,蒋慧心还帮她夹了一大块鱼腹:“这里的肉嫩,刺也少。”

    楚云梨似笑非笑:“有话直说,你对我这么好,好像要把我拉去卖了似的。”

    “是这样,你是大姑娘了,该相看婚事。”蒋慧心沉吟了下:“你明天起早一点,换上新买的衣衫,首饰也带上。稍后我拿些脂粉过来教你,明天你记得涂……我起早一点过来帮你涂。”

    “这么慎重,那婚事特别好”楚云梨瞄了一眼从头到尾不说话的男人:“对了,今天是怎么将张痦子打发走的”

    蒋慧心沉默了下:“他给了我们三天时间筹银子。”

    唐明山出声:“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总归你是姓了唐,也是跟着我长大的,那你就该报恩!这婚事我确实从中拿了些好处,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总不能真的让张痦子伤害清河……说难听点,你要是手下留情,不把人伤得那么重,咱们家不会有这倒霉事,也不会用你夫家给的聘礼。”

    楚云梨明白了,冷笑道:“你又把我卖了,准备拿卖我的银子来堵张痦子的嘴”

    “这婚事不会捆你一辈子,你只要嫁出去,咱们之间就两清。”唐明山再次强调:“我也不想这样。”

    “我不嫁!”楚云梨一口回绝:“你欠银不关我事,还是那话,胆敢逼我,我一定会让你们丧事办在喜事前面。”

    语罢,起身去后面洗漱。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蒋慧心眼泪汪汪:“他爹,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唐明山揉了揉眉心:“先拿到聘银打发了张痦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翌日,天才蒙蒙亮,就已经有人在外头敲楚云梨的房门。

    “小丫,不能再睡了,我来给你上妆。”

    楚云梨懒得搭理。

    蒋慧心等了半晌,没听见屋中有动静,从窗户翻了进去推床上的女儿。

    “我说了不要逼我。”楚云梨一把掐住她的手腕。

    手腕上疼痛传来,蒋慧心脸色都变了,哭着道:“小丫,我求求你……我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你恨,我给你跪下还不行么”

    楚云梨掐着她的手,她想跪也跪不下去。

    蒋慧心呜呜哭得伤心:“这婚事必须定,否则咱们家就完了。你爹说了,哪怕你今天不在,这婚事同样要定下来。”

    简单来说,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可真是亲娘。”楚云梨满脸嘲讽,问:“什么样的人家,给多少聘礼”

    蒋慧心擦了擦泪:“听你外祖母说,给十八两聘礼,等你过门生下儿子,会单独给你十两。若你想改嫁,人家也不拦着。说到底,他们要的只是孩子。小丫,你只要委屈两年,拿着银子再找个好人,之后就能自在了……我知道这事不厚道,谁让你命苦呢”

    楚云梨越听越觉得这亲事熟悉,没想到昨天才听说的事落自己头上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唐清河的声音:“娘,客人到了。”

    蒋慧心擦了擦眼泪:“来不及上妆了,你打扮一下。”

    语罢,急匆匆出了门。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两个女人寒暄的声音。上辈子小丫没有这门婚事,她性情一直都没变,没有对唐明山动手,便也没出现被张痦子拦路的事。她一得知定亲,就是被唐明山以十两银子的聘礼定给了张痦子,后来被张痦子另找的男人给打死。

    楚云梨从窗户看到了所谓的客人,那是一个挺年轻的妇人,看着三十岁都不到,肌肤白皙,五官秀美,此刻捧着茶言笑晏晏,顺着蒋慧心手指的方向往这边望来。

    躲是躲不掉的,若是一直不出面,兴许还会被唐明山直接定下亲事。楚云梨披衣起身,缓步踏入院子。

    妇人秦氏眼神上下打量,微微蹙眉:“这有点太瘦了。”

    蒋慧心有些急:“她是很勤快的,从早干到晚,所以胖不起来。别看她瘦,身体特别好,从小到大一次药都没喝过,生病了都能自己痊愈。你是我娘家嫂嫂的亲戚,我相信嫂嫂,所以才愿意把女儿交给你。”

    秦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并不敢太挑剔,道:“回头我就将聘礼送到你娘家,婚期……就定这个月二十吧。”

    楚云梨上前一步:“夫人且慢,我不嫁。”

    闻言,秦氏摆了摆手:“你们自家商量,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勉强。”

    竟然就这么走了。

    楚云梨明白,秦氏不是没有看出她的不甘愿,不过是认为她一个姑娘家绝对敌不过长辈,不管愿不愿意,只要长辈答应了,就得乖乖上花轿。

    事实上,许多姑娘确实是这样稀里糊涂嫁人的。

    秦氏不讲理,他们家总有讲理的人。若是都讲不通,那他们家总要面子。楚云梨洗漱过后,直接跑去昨天的茶楼坐了坐,很快就得知了秦氏夫家所在。

    她一点没耽搁,直接往那条街去。

    茶楼中有人注意到了楚云梨,看她去的方向,急忙跑到唐家报信:“慧心,小丫好像去刘家了。”

    报信的是蒋慧心娘家的堂嫂,小丫很少去外祖家,所以楚云梨压根就不知道茶楼中有一个认识小丫的人。

    蒋慧心吓一跳:“真的”随即跺了跺脚,摘下护衣就跑:“这丫头要气死我。”

    刚好有马车过来,她也顾不上问价,拦了就上。

    楚云梨敲开了刘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普通人的长相,胡子拉碴的,穿着一身绸衫:“你找谁”

    楚云梨透过缝隙,看到了院子里蹲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身下湿了一片,还有蔓延的趋势。秦氏屋中奔来,一脸无奈:“宝啊,你怎么又拉了”

    这边楚云梨还没答话,蒋慧心的马车到了,她跳下来正想训斥女儿,一眼看到了门后的男人,瞬间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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