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王恭宣布起兵清君侧,讨伐司马尚之兄弟和江州刺史王愉。

    巡江营的存在如梗在喉,王恭起兵之初便命刘牢之派水师驱赶巡江营。

    统率水师的是辅国将军刘牢之之子刘敬宣,他被父亲叫回后没有再回建康城,在北府军中任前军司马。

    得知依水镇被北府水师围困,巡江监卢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恐性命不保。

    急召刘衷相问逃命的小船是否备好,才知刘衷已尽起巡江营将士,五艘战舰在江面排开,与北府水师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刘敬宣站在船首,身上淡青色葛衫被江风吹得飘飘飞起,黑漆纱冠下淡红面皮,双目有神,眺望着对面巡江营江船。

    百步外的巡江营水师,将江面封住,虽然船只的数量、将士的人数都不及北府水师,但旌旗烈烈、军容整肃,丝毫不次于北府水师。

    刘敬宣听父亲不止一次地提起过杨安玄,这只组建不过年余的水师能有如此威势,杨安玄居功甚伟。

    父亲征战数十年,见过的将领多如繁星,能被他看重的没有几人,但从父亲嘴中听到杨安玄才智过人、骁勇善战,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虽然出身将门,刘敬宣却是文武兼修,他知道杨安玄的名字是因为《小窗幽句》,读来唇齿留芳。

    刘敬宣早就有心结识,等他从京口前往建康,杨安玄却从建康去了京口,后来又去了洛阳,现在已是汝南太守了。

    “刘司马,可要下令攻击。”身旁的校尉拱手禀道,打断了刘敬宣的暇思。

    刘敬宣没有穿戎装,手上拿着羽扇,出发之前他便想好了破敌之策。

    摇了摇手中羽扇,刘敬宣问道:“巡江从事卢壮可在依水镇中”

    “据依水镇上的探子回报,卢从事被困在巡江衙中。”

    刘敬宣道:“我等是起兵请君侧,并非反叛,能不动刀枪尽量免伤和气。你让人驾一叶小舟,愚要前往巡江监拜见卢从事。”

    半个时辰后,卢壮面色惨白地登上刘衷的朦冲舰,下令让出巡江营,带着巡江营五百将士逆流而上,前往靖安镇暂避。

    到达靖安镇后,卢壮让巡江营驻扎于此,自己却不敢停留,带着几名随从直奔建康,说是禀报朝庭叛军动向。

    刘衷、周由、钱磊等悲愤莫名,不战而逃是巡江营的耻辱,可恨卢从事不是杨将军。

    水路已畅,王恭命帐下督颜延统军三千前往竹里,做出进攻建康之态。

    七月二十日,豫州刺史庾楷在历阳宣布起军清君侧,响应王恭。

    七月二十六日,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州司马、南郡相杨佺期率水师五千为先锋,南郡公、广州刺史桓玄统五千兵马紧随其后,殷仲堪亲率两万兵马为中军,开始东进。

    王恭、庾楷、殷仲堪三家联合起军,最先动身的却是最远的荆州兵马。

    颜延前往竹里之后便按兵不动,在王恭看来,只要做了起兵之势,朝庭很快就会妥协,依照自己所请处置王愉和司马尚之兄弟。

    等尘埃落定,自己说动王珣、谢琰,在外通过殷仲堪、庾楷威逼朝庭请自己进京辅政,达成一生所望。

    庾楷同样无心起兵,他要的是会稽王收回成命,将四郡归还给豫州。他在豫州为刺史,克扣军中粮饷、变卖辎重、驱使军兵为其奔走,豫州兵马战力极弱,能不战尽量不战。

    …………

    王恭起军的奏疏递至建康,虽然早有预料,但鞋子落地还是让人惊惶不安。

    司马道子看着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面无人色地问道:“诸卿,王恭与殷仲堪、庾楷联合起军,该如何是好”

    侍中司马元显愤声道:“去年王恭起兵谋逆,朝庭顺从了他的心意,没有追究他的罪责,才种下今日之祸。王恭的野心没有满足的时候,去年是讨伐王国宝,今年要讨伐谯王,若是一味顺他心意,明年他要讨伐大王如何回应”

    车胤应声道:“司马侍中所言甚是,不能一味顺应王恭,朝庭要派人前去训斥,勒令其退兵。”

    江绩慨声道:“王恭身为人臣,一再起兵作乱,不可估息,朝庭应兴兵讨伐。”

    众臣异口同声要讨伐王恭,可是司马道子却知道朝庭缺兵少将,不是叛军的对手。

    心乱如麻、头痛欲裂,司马道子道:“讨伐王恭之事交予侍中、征虏将军司马元显。孤有些头痛,先回府歇息,有事速报孤知。”

    会稽王把头埋进沙子,回王府饮酒消愁去了。

    司马元显得了委任,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将这些天在府中与张法顺商议的计谋一一抛将出来,中军出守竹里、石头城等要塞,从三吴募兵等等措施信手拈来,引得王珣、谢琰、车胤等人频频点头。

    谢琰叹道:“世子殿下年岁虽轻,但果敢聪锐,有晋明帝神武之风,吾等不如也。此为朝庭幸事,可喜可贺。”

    讨逆和平叛的大战徐徐拉开了帷幕。

    因为事先收到杨安玄的通报,朝庭事先有过准备,建康周围的要处都被中军驻守,朝中官员以及城中百姓也未像上次王恭出兵那样惊惶失措,司马道子见儿子有条不紊地将兵马布署到位,也恢复了些信心。

    想到庾楷曾是自己亲信,司马道子决定送去亲笔信,派庾楷好友袁清劝说庾楷回心转意。

    在信中,司马道子回忆了两人当年的交情,“往年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宁可忘邪”。

    见到庾楷后,袁清劝道:“庾兄,王恭一旦掌权,必定以你为反复小人,恐怕到时荣华富贵得不到,身家性命反倒不保。”

    庾楷料定朝庭无法抵挡三家联军,怒道:“先帝驾崩之时,王恭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愚率军抵达京师,王恭才不敢轻举妄动。”

    “去年王恭兴兵,愚整兵以待,随时准备支持相王,可是相王迫于王恭之势,杀王国宝王绪自保,自那以后,谁还敢为相王效力。若他日王恭要相王杀庾某全家一百余口,庾某可不愿伏首就诛。”

    袁清无奈,只好回京返报,称庾楷已经决意反叛,正在积极备战,让司马道子早做预防。

    …………

    八月十九日,杨安玄收到五兵部的急件,让他率军南下做出攻打历阳之势,牵制庾楷大军。

    汝南郡不到二千兵马,带足辎重南下到达历阳估计要有大半个月时间,劳师远征,等赶到历阳已是疲惫之师,不堪一战。

    杨安玄拧眉思索,出兵是肯定要出的,这场兵变盛宴,若不从中分一杯羹,那自己枉为穿越人。

    兵贵神速,此次出征仅带五百轻骑南下,不带粮草,加快行军速度。

    至于补给,夏粮已入库,大军所食用便从沿途官府索要,事后让朝庭从税赋中扣除。

    眼下秋高气爽,轻骑一日至少可突进二百里,应该在五至七天内可以到达历阳城外。

    命令传至军营,众军磨拳擦掌,原来的安玄军更是纷纷请战,蒯恩、阴绩等人为谁去谁留争得不可开交。

    杨安玄把安排出征的事丢给了赵田,赵田是最先追随他的人,处事公正,军中诸人对他很信服。

    万事俱备,只等西平应家提供的军械到来。应家答应在八月底之前提供百把砍刀、百杆长枪还有两万只箭只。

    军中配置的是皮甲,铁甲至少要校尉以上才能配备。杨安玄从秦人手中要到一百具“甲骑具装”,却发现多数战马具装之后跑不了数里,更谈不上作战。

    囊中无钱,加上秦、燕、代等国对良马控制很严,即使有钱也难以大规模地买进,杨安玄暂时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铁甲不能放着生锈,重新组建郡军后,杨安玄拿出铁甲分给营中屯长以上的将官。

    自古以来朝庭对铠甲控制极严,私藏铠甲是重罪,西汉名将周亚夫就因为买盔甲欲做陪葬品而丧命牢中。

    像李世民那样打造一只三千玄甲军纵横沙场是杨安玄的梦想,眼下只能是梦想。

    八月二十七日,杨佺期率水师五千出现在湓城(),江州刺史王愉正在府中宴客,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带着随从出南城逃往临川郡。

    杨佺期和随后到来的桓玄不费吹灰之力夺取了江州(九江)。王愉是桓玄的姐夫,得知他落荒而逃,桓玄大笑,派麾下猛将吴甫之前去追击,叮嘱不可伤及性命。二十九日,吴甫之于临川郡生擒王愉回返。

    荆州兵马取江州,庾楷大喜,率两万豫州兵马于当利口渡江,占据重镇牛渚,派遣部将段方北上占据慈湖,威逼建康南部。

    到达慈湖后,庾楷志得意满,没有进军,他在等待北府军和荆州军到位,届时北府军从北,荆州军由西,豫州军往南,三面合围建康,司马道子只能出降。

    九月二日,朝庭以司马道子加黄钺,坐镇中枢;司马元显为征讨都督,率前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与桓不才、毛泰、高素等人北上占据竹里,迎战北府军;命右卫将军、吴郡内史王恺率两万从三吴新募之兵北上曲阿,牵制京口兵马;谯王司马尚之兄弟南下牛渚,攻击豫州兵马。

    九月三日,杨安玄玄五百轻骑渡过淮水,走弋阳过安丰,于九月七日通过合肥,距离历阳尚有二百余里。

    探马将消息陆续送来,谯王司马尚之兄弟于慈湖、牛渚、当利口接连大败豫州军,庾楷见势不妙,逃回历阳城中。

    杨安玄召阴绩、蒯恩、孟龙符等人商议,庾楷败亡在即,若被谯王司马尚之先破历阳城,那他们兼程赶来便只能喝口剩汤了。

    “明日卯时动身,赶在亥时前能到达历阳城下,看看能否趁夜混进城中。”阴绩建议道。

    孟龙符摇摇头,道:“一日疾行三百里,即便能赶到历阳城也是人困马乏,依愚所见还是分成两日,这样还可在历阳城外休整一下,保持战力。”

    杨安玄紧盯着案上地图,思谋良久道:“愚赞成阴绩的意见,夜长梦多,要早些到达历阳城寻找战机。”

    九月八日,戌正时分,杨安玄所率的轻骑赶至历阳城西五里外,疲惫不堪。

    天色已暗,杨安玄下令众军下马歇息,阴绩自告奋勇前去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阴绩带来历阳城城门紧闭,城墙之上防守森严,没有看到朝庭兵马的消息。

    以五百轻骑攻城是不可能,杨安玄想等天亮之后,看看能否以奉命前来的名义混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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