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火起时,杨安远带着一千多部众潜伏在东面五里处的山坳中。

    诱敌深入、分而歼之是众人商议的计策,侦骑很快报信,秦军分为两部,一部被杨将军引入山中,一部分留下看守马匹。

    千匹战马,杨安远心动不已,他与杨安玄议定,得到的战利品对半分。

    自成军以来,安远营、安玄营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虽然安玄营的主将杨安玄不在,却依旧隐隐占据着上风。

    差距主要来自经费上的不足,杨安远知道三弟在阴家的生意分红源源不断地送至安玄营中,转化为将士们的吃食、辎重。

    孟津关谁都知道安玄营的伙食是最好的,便连三叔也时不时找借口到安玄营中打打牙祭。

    那些稀奇古怪的操练方法,杨安远原本对之嗤之以鼻,后来数次较技发现安玄营的将士整体素质超出安远军,才让安远军暗中也跟着学样。

    三弟前往建康,成了东宫侍读,杨安远收到娘的来信后熄了争夺之心。

    后来杨安玄前往京口,平定王廞之乱立功升任伏波将军,接着与北府军较技获胜,统率三千北府军前来救援洛阳。

    从三叔那里得知这些消息后,杨安远有些恍惚,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老三吗

    不过杨安远并不气馁,三弟的运气不错,自己若得机遇,一定不让他专美于前。

    看了看身边儿郎,安远军加上安玄军一部,有七百余人,严、裴两家部曲一千五百人,二千多人对阵看守马匹的五百秦军,应该有获胜的可能。

    “明虎,愚领严、裴两家部曲先冲杀一阵,吸引守军注意,你率安远军伺机发动,抢夺战马。”杨安远交待道。

    岑明虎沉声应道:“安远放心。”

    与杨安远朝夕相处三年多,两人情如兄弟,配合默契。

    岑明虎领着七百晋军绕路离开,杨安远与严恪和裴强商议了一阵,将一千五百人分成两部,杨安远与严恪引严家部曲佯攻,裴强带着裴家部曲在两里外的矮山上设伏。

    比起晋军,两家部曲的装备远远不如,皮甲少得可怜,弓也仅有五十来张,刀枪都不能人手一件。

    受安玄军掷矛队的启发,杨安远让人砍伐了不少竹子,将前端削尖,充装掷矛。

    安排妥当,杨安远带着严家部曲鼓躁而行,惊动了看守马匹的秦军。

    留守的秦军将领盖卫见来袭的兵马不成阵形,连兵器都乱七八糟,笑道:“这些逃走的流民当真不怕死,居然还敢来袭击大军。留下百人看护马匹,其他儿郎随本将斩下他们的头颅筑京观。”

    秦军擎出战刀“嗷嗷”直叫,催动座骑如同在牧场行猎,杨安玄让麾下将竹矛掷出后,带着众人转身就逃。

    秦军马快,盖卫冲在最前,平伸战刀,微微俯下身子,轻巧地削下一颗人头。惨叫起四处响起,转瞬之间十数人死于秦骑的刀下。

    杨安远策马徐行,见秦骑行凶,旋转马头朝盖卫冲去,马槊直刺向盖卫。

    盖卫目光一凝,带血的战刀往槊杆上一推,将马槊拨开。

    杨安远并不恋战,边战边走,片刻之间便来到裴强率人设伏的山坡之下。

    竹矛铺天盖地地掷来,吓得秦军纷纷勒马,有几个躲闪不及,被竹矛伤了战马,发出阵阵嘶鸣。

    退出十余丈远,盖卫定睛往山岗看去,依旧是些衣衫杂乱的流民。盖卫冷笑一声,道:“好大一座京观。儿郎们,杀!”

    秦骑散开,朝着矮岗杀去,盖卫看到那些流民脸上露出惊恐之意,心中越发笃定。

    离着还有七八丈远,杨安远一挥手,从这些流民身后冒出二百安远军,个个手持弓箭,箭雨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盖卫扫见这些持弓之人个个身着皮甲,暗道不好,这些人应该是晋军,中伏了。

    “退。”盖卫用刀拨打着箭雨,战马不敢掉头,倒退着下山速度缓慢,不少军兵、战马中箭倒地。

    好不容易退到山下,盖卫见晋军并未追击,而是在山头鼓躁,决定再攻一次。

    盖卫带着二百轻骑下马持盾,缓缓地朝山岗推进。

    箭雨被挡在盾墙之外,盖卫心中稍安,看来这些晋军也就这点本事了。

    紧接着石雨飞坠,逼得盖卫往后退下十余丈,暂避其锋。

    五里外,岑明虎已绕至秦军身后,数百匹战马被百名秦军看管着。

    相距不过百步,岑明虎带着麾下急冲过去,秦骑纷纷上马迎敌。

    手舞长刀,岑明虎勇不可挡,连劈三人,安远军和安玄军战力强悍,以多战少,秦骑纷纷坠马被杀,不少轻骑见事不妙,拨马逃离战场。

    岑明虎也不追赶,下令道:“会骑马之人赶紧上马,随愚前去援助杨将军。”

    安玄军有数十匹战马,平日会操练骑术,多数人会骑马,安远军会骑马的将士不多,凑了二百六七十人,岑明虎让其他人收拢战马,自己则带着骑上战马的将士朝盖伏杀去。

    听到身后马蹄声响,盖伏还以为是自己留着看守马匹的兵丁来援,待看清骑士身上穿着晋制皮甲,吓得魂飞天外。

    中了晋军的埋伏,腹背受敌,盖卫带着人从半山急冲而下。杨安远见头,高举马槊吼道:“追敌。”

    严、裴两家部曲跟在杨安远身后朝秦军杀去,这些天耳听目见家人、族人、乡人被秦军杀戮,个个胸中积满怨恨,借着冲锋步伐、嘶叫的叫声、挥舞的长矛发泄出来。

    盖卫上马,挥刀来战岑明虎,心慌气急之下,一个照面便被斩落马下。

    主将被杀,前后皆敌,其他秦骑大乱,不敢恋战,纷纷策马奔逃。

    …………

    石真且战且退,留下数十条性命在山中,终于逃了出来。

    正准备上马再战,却眼前成了一锅粥,无数晋军、流民在追杀秦骑,战马一匹也找不到了。

    石真头皮发炸,自己中了晋军的埋伏,再不逃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撒腿就跑,有小股的秦军发现了他,驰上前空出战马让他乘骑。石真让人树起大旗,逃窜的秦骑看到旌旗,逐渐前来汇合。

    杨安玄和杨安远合兵一处,见得了五百多匹战马,忙让会骑马的将士骑乘。

    五百多轻骑列队,杨安玄对着杨安远道:“二哥,可想再得些好处。”

    杨安远意气丰发地道:“杀敌。”

    五百余骑汇在一起,蹄声如雷,朝着二里外的秦骑冲去。

    石真正在清点人数,归队的仅有三百余人,其他人不知是死是逃。

    听到蹄声滚滚而来,石真不敢应战,传令道:“回偃师城。”

    追出五六里,秦军可能随时前来增援,杨安玄下令带着抢来的五百多匹战马、俘获的二十多名秦军以及从尸体身上剥下的皮甲等物,消失在大山之中。

    偃师城,石真垂头丧气地来见姚崇。姚崇得知失了五百多匹战马,伤亡了三百多将士,怒发冲冠。下令将石真绑在大堂外的柱上,亲手抽了他四十马鞭。

    穆平担忧地道:“齐公,按石真所说,这伙晋军至少在千数,战力强悍,不在我军之下。晋人夺了五百多匹战马,又有千余流民相助,熟悉地势,袭扰起来越发难以提防。齐公,夜长梦多,这偃师城怕不能久留了。”

    这十余天,偃师城外已经聚拢了十万百姓,而且驱赶来的晋人渐少。

    姚崇点点头道:“传令下去,明日卯正起程,回返洛阳城。”

    偃师县衙灯火通明,裴博和严安被请入大堂议事。

    姚崇冷着脸坐在正中,灯光之下高鼻垂下的阴影挂在嘴角,越显冷森。

    等裴博、严安满心忐忑地在众人身后站好,姚崇开口道:“裴公、严公,你们连夜通知下去,明日卯时大军开拔,前往洛阳城。”

    “齐公,太仓促了”,严安惊叫出声,道:“百姓根本来不及收拾东西。”

    裴博哀恳道:“齐公开恩,多缓两日,老朽一定让大伙随军出发,明日就走实在是来不赢啊。”

    “军令如山,不容更改,若有违抗,立斩不饶。”姚崇冷冷地道:“明日能走的便走,不能走的全部斩杀。”

    裴博和严安面无人色,踉跄地出了偃师城,召集族人连夜安排起程之事。

    偃师城外,怨声四起,哭声响亮,裴博、严安两人在帐中如坐针毡。

    县衙大堂,军司马穆平传达军令,“……啸龙率二百轻骑和二千兵丁先行,高晔、吕会、封林、慕容森你们四人各率一百轻骑、千名军兵押运晋人,愚和齐公率二千轻骑在后军。”

    石真缩在大堂最末,听到司马传令没有自己,连忙高声道:“齐公,末将愿立功赎罪,率侦骑寻找晋军下落。”

    姚崇没有理他,叮嘱道:“晋军约有千余人,加上千余流民在旁觊觎,大伙不可掉以轻心。”

    姚兴喜欢儒学,姚崇也跟一些汉族儒家学者学过经文,时不时冒出两句文词来。

    吕会与石真是好友,见石真被姚崇闲置,开口道:“齐公,石真与晋人交过手,知道晋军虚实,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就让他来回游弋,寻找晋军。”

    说实话,姚崇还是很喜欢石真,石真跟随他多年,战场上敢冲敢杀,性子稍嫌莽撞了些,不过用起来顺手。

    本想冷上一段时日再启用,既然吕会替他说情,姚崇便顺水推舟道:“石真降为队长,从后军拨出二百轻骑连同剩下的一千兵马,寻找晋军,戴罪立功。”

    瞪了一眼满面喜色的石真,姚崇喝骂道:“若是再有疏漏,你便去河套放马。”

    石真咧着嘴答应。

    降为队长算什么,上次在弘农郡自己屠了一个村子,也被降为队长,可是攻打上洛时立了功,又升了回来。只要有仗打,自己很快又会变成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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