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导点了点头,又低头去看剧本了,但没有问和上一个同样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当演员?”

    “我想体验不同角色不同的人生。”苏子未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想被发现、被看到、被欣赏,成就角色的同时也成就我自己。”

    导演又问:“那你觉得遥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子未说道:“遥月看起来像是一个勇敢又敢爱敢恨的人,但实际上他只敢爱,而不敢恨。他骨子里渴望爱,也渴望被爱,是一个疯狂又感性的人。”

    说完这话,他停顿了下来,却见编剧倒是有些意外惊喜地抬起了头,还对着他点了点头。但陈导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想要参与遥月仙人的人生?是他哪一点跟你很像?还是哪一点吸引了你呢?”

    “都有吧,也不止这两个原因。”苏子未说道,“欣赏他乐观从容,也理解他郁郁不得。”

    “你欣赏他,那你能接受他所遭遇的这个结局吗?”

    “能,”苏子未点点头,“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导演似乎对提问有些停不下来,别人都只有两三个问题,到苏子未这,却变得异常得多。她又问道:“那在你看来,为什么他会为了玉楼牺牲自己?”

    “第一次读,我觉得是因为爱,”苏子未诚实道,“但后来我想,如果只是因为爱,未免过于浅薄,他眼看师姐下凡七次,次次无可挽留,爱而不得,故而绝望。”

    “最后一个问题,”导演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一些,“你的声音和外貌有些不太相符,你会不会担心这会影响你的演艺生涯,或者,有没有想过人音分离,选择找合适的配音演员?”

    “没有,”苏子未几乎没怎么思考,“可能这样说显得有些自大了,但我觉得音色不能决定一个演员的上限和下限,我相信它不会影响我的表演。”

    他回答完,并没有去看导演。陈导只是点点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在写些什么,一个工作人员见状本来要递上抽取的卡片,却被陈导制止了。

    “行,”导演翻了翻面前的剧本,看上去是相当随意地将其翻到了最后一页,就在苏子未开始回忆自己勾画出来那几个比较重要的片段的时候,导演说道,“最后的最后,遥月不得不与玉楼告别,即使是最爱的人,也终有诀别的一天。给你一分钟的准备时间,一分钟后准时开始你的表演。”

    陈导抬头时,眼里带着一抹不明的笑意看向苏子未。

    和玉楼诀别,他们给的剧本片段里根本没有这段,苏子未别说台词了,连剧情的具体走向他都不知道!但他大概知道原著里写到,这段是遥月仙人把自己最后散尽修为给了即将死去的男主徐长戍,然后在师姐面前化作一缕白烟,灰飞烟灭了。

    苏子未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角色。

    “准备好了吗?”陈导问道。

    “嗯,”苏子未睁开眼,“可以开始了。”

    灯光落在苏子未身上,那一瞬间苏子未觉得自己脑袋都在放空,这不是剧本中所呈现的片段,对于这一段里两人的状态、对话、肢体语言,他只能靠自己对遥月的认知和想象来展现,对比起前几个竞争对手,这个的难度比他们的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

    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他听见负责人在一旁喊了声atin,仿佛一个开关,他站在灯光下,像被自己所操纵的傀儡,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又好像每一个动作都是无知无觉。

    顷刻间,他好像看到了遥月仙人落下的一滴泪。

    一滴泪,两滴泪,缓缓从遥月的脸上滑落。他黯然的看着玉楼抱着快要死去的徐长戍疯狂的喊着,而他站在一边,双手都在颤抖。怎么办呢,如果不救徐长戍,师姐会痛苦一辈子。

    “师姐……师姐。”遥月跪在玉楼旁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呢?四海八荒,总是会有一个人将你这样放在心上,只要你愿意笑,他便满足了。”

    玉楼抬头看向遥月。

    “你可知这万年之间,遇到你我才好似活过一次。”

    遥月松开师姐,站了起来。玉楼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向来欢乐的遥月此刻居然落了泪,可即便是落泪,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错爱如月,盈亏不满。”遥月缓缓说道,“师姐,若你开心,便一切都值得了。”

    即使是最爱的人,也会有诀别的那一天。

    八岁那年天寒地冻的冬天,从超市出来时满心欢喜的自己,熟悉的斑马线,汽车鸣笛的声音,急速刹车时刺耳的摩擦声,人来人往充满刺鼻消毒水味的医院,惨白的墙壁,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单。

    现实和过去、故事和现实,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像细细密密的线,绕成绳,织成网,把他困在里面。

    爱一个人,愿意为他生,也愿意为他死,哪怕结局是灰飞烟灭也在所不辞。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原来我们的结局,是再也不见。”

    这感觉像是有一双手,揭开他回忆的伤口,还要问他会不会痛。

    当然会痛。他眼眶和鼻腔无可抑制地泛起酸,双手微微颤抖,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都染上了哭腔。

    他很想抓住母亲的手,问她你可不可以不走。

    他闭上眼,落尽最后一滴眼泪,也留下了两人相见时,一直不变的那抹笑容。

    直到导演喊停了三分钟过后,沉浸在遥月情感世界里的苏子未才缓了过来。他哭得难过,一直蹲在地上捂着脸,最后工作人员给他递上了纸巾。

    “不错,我喜欢共情能力强的演员。”编剧跟陈导点了点头,见陈导没说话,他又走过来说道,“这段剧本里没有,好像是原著里的台词?”

    “是的,”苏子未揉了揉鼻子,“看剧本以后我又把原著读了一遍。”

    编剧笑道:“读了一遍就记得这些台词了,挺好。那行吧,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们通知你。”

    苏子未鞠了个躬:“好,谢谢各位老师,老师辛苦了。”

    走出房间时谭雨青并不在,倒是ada姐过来问了两句:“感觉怎么样?我还蛮期待能和你合作的!”

    感谢过ada后,苏子未还跟她交换了个微信。

    走出试镜的酒店,苏子未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不管这次有没有过,都给他的演艺生涯带来了一个新的体验。看着街边到处有经纪人和助理来接的演员,苏子未却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买上一个双层雪糕,吃完以后开开心心地回家撸猫。

    打算慢慢悠悠地溜达一会再坐公交回家,苏子未戴起耳机,沿着酒店往南边的路一直走着,打算多走几个站当锻炼身体。然而对这一带并不熟悉的他,也根本不知道他走的那个方向根本没有公交站,因为前面是开发区,全都是工地。

    工地飘落的灰尘在苏子未的感官里就像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猝不及防地被他吸进了喉腔。

    那一瞬间,苏子未有一种一口气爬了十层楼中间还不带歇似的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当他意识到自己要转身离开这片工地时似乎已经晚了,哮喘发作总是来得那么突然。他一边拼死的用力呼吸着,一边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他根本没办法低头去看包,只是手足无措地在包里翻找着他的倍氯米松。

    但是包里扔了一堆刚才试镜剧组发的小糕点还有剧本和名单册子什么的,一时半会苏子未居然没捞出他的药。

    情急之间,他已然出现了窒息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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