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汲城到朝歌百余里,沿途布满了韩军军营,经过协商,公子纠也派出一营随芒申行动,协调与途中韩军的关系。

    次日天明,新垣衍再次用丰盛的早餐招待了芒申,并犒劳了随芒申出发的三个营的联军。食毕,芒申带着这三个营出发了。

    芒申是楚军主将,此次亲自前往一线,抵近指挥,风险很大,对作战的价值也很大,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岔子。所以那两名主将派出的部队,也都是自己的心腹精锐。由于沿途都是韩军的部队,所以行军时,韩军在前开路,楚军居中,魏军随后。开路的韩军是公子纠的心腹,虽然只是个营司,在军中也人脉广泛,派人一说,前面的军队立即腾出道路来,让他们通过。楚军一路抢劫,有很多牲口,楚军的军官一般都骑着马或牛,很是威风。站在道路两侧围观的韩军看了很是羡慕。

    随着道路的拓展,这支小部队很快就闪开大道,沿着黄河岸边急进。河岸与大道渐行渐远,终于两支部队再也不用交叉,小部队也加快了行军速度。天黑后,魏军找到了处城邑,供大军安歇。芒申拉着三名营司(楚国叫司马)四出查看地形,安排巡哨。晚上,四个人带着随从一起住在一个营地中,四个人轮流查岗、值守。

    次日晨起,简单吃了点糇粮,小部队又出发了。这一次,他们找了个向导,带着他们去顿丘。黄河岸边尽是湿地,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有一个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十分重要。有了向导,部队的行军速度再次加快,意外的发生也减少了。他们终于在黄昏前看到了远方的城池。

    魏军营司前去联络。顿丘只从城上缒下来一名小吏,把三个营带到三处乡邑,吩咐长老们安排食宿。魏军告诉县吏,大军将入城布防,县吏只推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但有公事,俟天明再说。无论营司如何威胁利诱,县吏也不松口。

    芒申见这名县吏好像很见过些世面,便问道:“吏何出身?”

    那县吏道:“微庶只在本乡,世为良民。”

    芒申道:“今魏、韩、楚三国联军,共援新中。韩军已入朝歌,楚军将入顿丘,凡城中军民,男子当战,女子当运,但有误者,皆斩!”

    县吏面色微变,但依然恭敬道:“必不敢误。”

    芒申察觉县吏心中仍有不服,但决定不去管他,今天先安稳过一夜,明天再说。又再问道:“秦军扰此乎?”

    县吏脸色又有一变,道:“秦军前锋距此不过三四十里,日有游哨至此。”

    芒申心中一动,但面色不变,问道:“秦军只在四十里外,彼将攻否?”

    县吏道:“未知其迹。”

    芒申道:“秦军虚实如何?”

    县吏道:“敝邑偏小,自保不睱,不知其虚实!”

    芒申道:“敢问尊号?”

    县吏道:“微末之人,未有氏名,将军但呼丘吏,即是抬举!”

    芒申道:“辛劳丘吏。旦日愿借吏吉言。”县吏礼辞而出。

    待县吏出去后,芒申即令随从道:“立遣精细暗随!”随从领会,立即出去派人。

    魏国营司诧道:”其人有疑乎?“

    芒申道:”其人见军威而不惧,固非乡人也。“

    魏国营司也警惕起来,问道:”计当奈何?“

    芒申道:”姑且俟之!但令营中镇静以待。“三名军官出去整顿各自的军队。

    没过多久,一名随从回来报告说:”果应公子之言,彼未入城,但向西而去。“

    芒申道:”但远远蹑之,勿得惊扰。“

    一直等到半夜,随从来报道:”彼为秦军伏道所擒,蹑者未敢再入,乃归!“芒申将那些追踪的人叫进来,问了问详细情况,让他们去休息。县吏过了大半夜才被伏道的秦兵所擒,计算时间,秦军应该来不及进袭自己,芒申与三名军官议论了 一番,也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

    次日聚军后,见另一县吏至。芒申似乎无意地问了句:”昨日使者何在?“

    那名县吏道:”夜归宴,至今未觉,乃令微庶侍候。“

    芒申也不多说,看着他各邑指挥长老安排早餐。餐食毕,芒申道:”愿入城拜见城主!“

    县吏道:”敝邑偏小,难入大军,愿将军勿怪。“

    芒申道:”但得一营入,非大军也。“

    县吏道:”军入城何为?“

    芒申道:”秦人将至,必也入城以固城守!“

    县吏神情变异不定,意欲不去,却又无可奈何。旁边的魏营司叱道:”军国大事,汝小吏何预焉!但引路前往,何必多言!“

    县吏出来看时,见三营皆立阵营前。芒申与三名营司各带随从百人在前;一声令下,一营楚军随后启动。一路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滚滚直往顿丘城来。

    行至半途,就听城上鼓声大作。待他们行到城下,只见城门紧闭,不等他们走近,城上射下箭来,拦住他们的去路。那名县吏高声叫道:“此乃楚将军,奉王命入城!”

    城上一人高叫道:“只得将军入城,焉得许多兵马?”

    魏营司对上喝道:“将军入城,将以战也。尔等妄阻,必误王事!速速开城!”

    城上那人回道:“吾等但知保境安民,不闻战事。王但有命,不敢违,惟不敢令外卒入城,恐害一城百姓!”

    魏营司问道:“尔乃何人?”

    那人道:“吾乃顿丘左营司!”

    魏营司道:“可请令、尉上城答话!”

    左营司道:“令、尉以城应会吾等,彼皆不愿见汝!”

    魏营司道:“有王节在,不出者,以逆论!”

    左营司道:“顿丘之民,不闻王命久矣,焉知真伪!”

    魏营司道:“顿丘令何在?速来接令!”

    却听城上一声令下,又有箭射下来。

    芒申大喝道:“顿丘叛魏,当攻之!有擒逆臣来降免,相拒者,屠!”

    魏营司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慌忙阻止道:“其中必有内情,愿将军宽恕。臣回报新垣将军,必有其道。慎勿急攻也。”

    芒申怒气不息,道:“汝遣使报将军,余众且往朝歌!秦军旦夕将至,非朝歌无以自保也。”带着自己的部队,掉头往朝歌方向而去。魏、韩两营司无奈,也只得下令各自部队跟着往朝歌而去。

    秦军所在的荡阴在朝歌正北大约五十里,顿丘则在朝歌东北方向大约五十里。顿丘的“丘”字,代表这里是一处山地。在黄河岸边,有一处山地十分可贵,在黄河泛溢时,它能将汹涌的洪水挡在自己脚下;而在河水退去时,又有肥沃的冲积土可供耕种。现在是冬春交际之时,黄河还在枯水期,这种优势还不是很明显;如果再过几十天,山下一片汪洋时,你就会发现,有个山丘居住多么幸运!

    顿丘就在这片丘陵山地的东边的山脚下。在它的西边,两山雄峙,中间有一道山坳。这片丘陵迤逦而北,高低起伏,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把河内的这块平原分成两部分。如果楚军占领这里,可以隐蔽地前出到荡阴的后方,甚至直指黄城、新中。

    芒申带着部队直出山坳,向西南方朝歌方向前进。在顿丘以南数里安营的魏、韩两营,则直接绕过山地,与楚军汇合。魏、韩两军均派出军使,前往汲城和朝歌报告。

    韩军已经进驻朝歌,但公子纠还在汲城。韩军营司仗着自己熟络的人脉关系,与朝歌城内的守将取得联系,芒申被允许停留在朝歌城东约二十里的一处山岗附近。由于担心遭到秦军袭击,芒申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刚刚午后就到达了指定区域。芒申看了看这里的地形,还比较满意。周围视野开阔,中骨的山岗虽然不高,但也足资坚守。山岗周围有数个邑里,可以屯兵。

    芒申指派好营地和哨位,天色尚早。他命士卒休息,自己带着一群随从到四面查看地形。北边,一座座山岗起伏不定,西边是雄伟的朝歌城,东边则可以望见奔腾的黄河,淇水从朝歌流出,向南注入黄河。韩军在朝歌内外,沿淇水两岸,安营扎寨。前锋大约前出朝歌约十里许。

    他派人回去,催促楚军迅速北上,与自己汇合。同时派出哨探,向顿丘方向探查,是否有秦军来袭。指令下达后,他坐在山顶一块石头上,沉默地思考着,直到夕阳西下。

    由于太行山巨大的山影,天暗得特别快。芒申回到营中,营中已经飘起粟粥的香气。

    楚人多食稻米,偶尔喝一喝粟粥。现在每天以粟粥为食,不少人胃肠有反应,腹胀、腹泻时有发生。芒申长期在大梁生活,对稻和粟并无偏爱。陪春申君入质咸阳,以粟粥为常;回到陈后,又饭稻羹鱼多年,适应性很强,这几天连喝几顿粟粥,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想着,如果能有几条鱼干吃就好了。

    夜里,新垣衍派了使者驾车过来,是一名魏室宗亲,与顿丘令尉有亲缘关系。新垣衍希望能凭着这层关系,叫开顿丘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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