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司莽得到信陵君传来的口信:已遣梁尉公子为使,前来援救;命他立即整顿军队,待梁尉公子一到,立即行动。信陵君再三叮嘱,由于情况复杂多变,使者到时,一定要动作迅速,迟恐不及!得到口信后,司莽就开始暗中收束辎重,安置伤病,等待使者到来。

    今天,各营和往常一样,擂鼓后点名,点名后早餐,早餐后本是队列训练,但各营开始拔营。魏军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擂鼓点名的时候已经说明,接应的魏军已经在百里之外,只要他们走出绛城,就可以与接应者汇合。

    伤病严重的士兵早已找到安置的家庭,留下一些钱粮。轻伤病者相互搀扶、鼓励着,于营中列队。飞奔进城中的营司、校率们也各自返回,前军各营拔营完毕后,立即出发。

    三乘革车从城中驰出,穿过各营营地,往南而去……

    前军拔营后,尉僚领着他们沿着山脚曲折南行。前行十余里,前方出现一座城池,尉僚让各营卷起旗帜,停止击鼓,就从城下快速通过。过城十里,在一处溪水流出的谷口边,尉僚下令设营。营地跨溪水,设在高地上,周围制高点都设了瞭望。至日晡时,后军赶到,带来了辎重。各营升火炊粥,围着火堆露宿一夜。次日,前军再起,沿山脚再行十余里,进入一道谷地;穿过谷地,眼前竟是一片水草肥美的小盆地。

    尉僚在进入盆地后十余里安营,这里有一条接近干涸的河流,山上依稀可见河道,几乎完全露出河床。

    后军还是在晡时前后到达。在士兵升火晚餐的工夫,司莽、尉僚和靳、曹二先生再次聚在一起,议论形势。曹先生十分肯定地道:“绛城无所觉也!彼紧闭城门,净街清乡。”

    司莽道:“若绛城不知,安邑必无所觉也。”

    尉僚道:“纵有所觉,亦不及也。”

    靳先生道:“此处水草丰美,田亩众多,山形环绕,实福地也。其有国都之?”

    尉僚道:“此处虽以山为城,然水流不丰,旱涝无常。且近晋,但有小国,必为晋所灭矣。而晋为拓疆土,必不肯自甘小处。”他指了指西北面的山峰道:“彼乃绛山也。越山而西,绛也,晋旧都也。彼有汾水之利,涑水难入其眼也。”

    靳先生道:“旧闻,顺涑而下,即安邑,是耶,非耶?”

    尉僚道:“然也。惟其距此百数十里也。”

    曹先生道:“奈何君上命吾等道轵道而入。”

    尉僚道:“汝以为道安邑将以何归?亦过轵道也。汝即入唐,不必再过安邑,以小道归于轵道,不亦可乎!”

    靳先生道:“臣但知道安邑而通轵道,未识他道。幸尉老知之。”

    尉僚道:“昔魏为晋臣,乃居安邑,守轵道,四至皆有图画,藏于库府。然岁月淹没,不为人知耳。尉府久守戎事,是以知之。”

    靳先生道:“微尉府,吾身无所处也。”

    第三天的路程要艰苦得多。沿山脚顺着涑水走了二十余里,尉僚带队折入一处山峪。尉僚亲自领着前队在前面开路,后面大队依次前行。千军万马把个山峪挤得满满的,足有十余里长。沿途虽有一些小聚邑,人都跑光了。大队并不停留,只在峪中穿行。

    峪中穿行比起山道来还要难行,虽然也不过二十余里,却走了多一倍的时间,直到太阳西下时,前队才与驻守横岭关的魏军接上头。

    横岭关是一个不大的关哨,平时只住着百来人。由于这里山高沟窄,几乎一人当关,万夫莫开。梁尉公子进入垣城后,就让当地驻军每天往横岭关方向派出哨探,打探消息。从商客口中得知,有大军正往这边来,梁尉公子立即往横岭关增派了五百人作为接应。这支部队下午到达,吃过晚餐后,就得到关前出现大队人马的消息。营司一面向垣城急报,一面派人前往巡哨,一面让众军做好戒备。

    哨探带来了尉僚,而营中有尉府的家臣。知道是要接应的部队来了,营司下令连夜打开关口,让魏军进入。每个营进来后,立即有人接洽,领着往山下走。

    虽然在山上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垣城,但下山的路依然漫长,尤其是摸黑走夜路;但如果不下山,这里几乎无法屯兵。一直到半夜,才将全部魏军的人和牲口全部移动到垣城外的营地,各营陆续升火休息。

    梁尉公子从一早起来,就一直在为接应魏军进行着各项准备。现在终于把魏军接到了,他先见到了尉僚,然后进入中营与司莽等见面,又拜见了信陵君的一众门客。梁尉公子转达了信陵君的指示:全军要以最快速度通过轵道,渡过黄河归国。

    司莽一行在外三个月,或宿营或露营,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到现在终于见到光明,故国就在眼前,不禁唏嘘。不过梁尉公子告诉他,前面还要过黄河,估计要花不少时间;而且马上就要春耕了,要尽快让众人回家,准备按时开耕。否则,万顷良田的损失,谁也承受不起。

    第二天,梁尉公子督促司莽率军前行,自己留下来,派出使臣前往绛和安邑,向他们通报,魏军已从小道归于轵道,原借道之议取消,此前派遣的使臣告谢而归。绛令还好,扶额称庆,让魏使回来了。安邑的秦使却表现出意外的愤慨,定要回垣城向梁尉公子讨个说法。魏使无奈,只得把他们又给带回来。

    一路进入横岭关,到达垣城,秦使询问魏军下落。梁尉公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了,没有时间和耐心和他多加解释,只说魏军已经别道归国;秦国之惠,魏当铭记,俟报之于来日!云云。

    秦使胡搅蛮缠,几个人要随梁尉公子回大梁问魏王,其余人则要回安邑,请梁尉公子派兵护送,因为沿途野兽出没,人少了不安心。梁尉公子同意带着几名秦使回大梁,其他人则令垣令找到垣城内的商旅,让他们和秦使组团回去。

    秦使出了山峪,特意找了一队前往唐、翼的商队,前往唐城。沿途果然发现魏军露营的痕迹,以及行军踩出的小道。一行人默记道路,到了唐城,再找了队商贾,组团回到安邑,从那里取水道返回咸阳。

    梁尉公子还未出轵道,就得到司莽派人回报说,由于黄河岸边的船只都被秦人征用,魏军目前只能暂住轵城。梁尉公子大惊,连忙兼程而进,赶往轵城。

    到轵城要通过轵关,而目前轵关内还拥堵着大批魏军。梁尉公子他们到了这里也只能下车,牵着马出关。好在协助守关的是尉僚,就在关城上向梁尉公子介绍了情况。

    轵道出来是一个箕形的山地,两面高山,只向东有一个出口,司莽他们曾经走过的洎水正好从这个箕口处下山,往东走行不远,就注入黄河。这个出口南北宽不足百里,北边有野王城,正当洎水;南边是孟津,渡过河就到了洛阳。

    秦军从太行东边下山,沿着太行东簏向西;魏军从太行西边下山,从西边一个峡谷中穿出来,两军正好在这里再次相遇。无论是野王,还是孟津,都不属于魏国,而是属于韩国。

    秦军在两天前就到了。渡过洎水费了点时间,现在都集中在野王至孟津的道路上。轵城突然出现大批魏军,引起秦军警惕,立即向轵城方向放出警戒,行军和渡河也停止了。

    梁尉公子道:“幸赖吾军有秦使,可以相托。”

    尉僚道:“何秦使犹未离耶?”

    梁尉公子道:“遣使而南,报以失道。安邑秦人甚怒,定要返大梁报于王。故携而归。不意乃能用之。”

    尉僚道:“公子携秦使而至,岂非天乎!信陵尉及公子门下皆往轵城,公子可速往访之,以释兵机。”

    尉僚还要留在轵关指挥大军出关,梁尉公子带着手下出关后,即驱车赶往轵城。从轵关到轵城还有五六十里的山道,梁尉公子到达城下时,城门已经关闭。梁尉公子叫开城门,乃得入城。

    轵城当太行孔径,周围颇有良田,十分富庶。城墙高大,守卫坚固,长期以来就是魏国的重要城池。秦军曾数次从河上侵扰,都只能在郊外劫掠些财物,未能打下城池。这里属广义上的南阳,秦国以前占领的少数城池,在与楚南阳交换后,已经全部退还给韩和魏。秦军在这里并无根据。司莽据有大城,又有重兵,所以虽然秦军摆出作战姿态,司莽也并不紧张,只是加强了警戒,城门每天还是正常开闭。但孟津被秦军占领,并控制了黄河上的渡船,自己归国的路线被打断。

    愁闷之间,忽闻梁尉公子到了,急忙迎入。一面命令造饭,一面向梁尉公子报告当面的形势。梁尉公子道:“吾军久疲多病,难耐久战。秦亦如之。方今之计,当尽早归国,以慰悬望;未可擅起战端,致士卒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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