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抖掉葫芦叶子上的露水,从底下找到一只肥硕的葫芦瓜,剥掉葫芦瓜上的残花,就把葫芦瓜放在一个小小的柳条篮子里。

    篮子里的蔬菜品种不少,有秋葵,有豆角,还有几个长相不太好,却显得水淋淋的辣椒,茄子长得很不错,外皮呈淡紫色,已经跟后世的茄子有几分相似了。就是黄瓜看着不太好吃,主要是刺太多,还硬,不削皮没法吃。

    再从地里拔一些菠薐菜,取一颗圆白菜,今天厨房里要用的蔬菜基本上就全了。

    一个光脑袋的小尼姑就站在寺庙围墙边的小溪,正蹲在那里用溪水洗脸,一只半大的小黑狗用牙齿咬着僧袍努力的向后拽,似乎很担心她掉进水里去。

    再远一点的地方,有四个年轻的小沙弥正盘膝沐浴在阳光下做早课,一人一蒲团一矮几,矮几上还放着书本,样子很虔诚,就是脑袋光光的,看着都充满了智慧。

    云锦背着一个小柳条筐,筐子里坐着一个三岁的婴孩,三只小小的羊羔寸步不移的跟着她,怎么看都好看。

    云初,温柔,狄仁杰带着各自的家人已经在广福寺里居住了半个月了,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他们也就渐渐的适应了寺庙里的生活。

    广福寺虽然有钱,物资却不多,没办法养活他们带来的庞大的队伍,于是,除过三家主人之外云初留下来了六个护卫,其余的掌柜,护卫就让他们回长安了。

    同时,也把云氏主人,温氏主人,狄氏主人削发为僧的消息给传了出去,至于这三家主人在哪里出家,怎么出家的,他们没有说,也没有必要说。

    该知道的都知道云初他们在哪里,不该知道的,为啥要多嘴告诉你?

    天气渐渐的凉了,这是云初给几个孩子做的最后一顿素凉面,这些孩子心头好似都憋着火呢,即便是到了秋凉时分了,内火依旧旺盛。

    云初从大锅里挑出煮熟的面条,径直丢在宽大的案板上,往上面浇一点熟菜籽油,往大锅里又丢了一把面煮着,就用手里的筷子快速地挑起煮熟的面条在案板上用力的摔打起来。

    没几下,熟菜油就浸润到了每一根面条上,云初的手腕稍微转一下,筷子上的面条也就旋转起来,等云初的手腕恢复正位的时候,那一把面条已经卷成盘丝状,整整齐齐的摆在案板上,宛若一朵盛开的菊花。

    吃凉面的要义在于面,加盐油泼辣子,醋,蒜,以及少量酱油的五味调和,一盘子凉面有这些东西本已经足够,不论是突出哪一种调料,基本上就能满足那一部分人的胃口,嗜辣的多辣椒,嗜酸的多放醋,嗜蒜的多放蒜也就是了,总体上的面的味道不变,与这几种味道都是天然契合。

    任何添加了黏糊糊卤子的凉面,在云初眼中都是垃圾。

    茄子炒辣椒看似是一道很普通的菜肴,但是,只要能掌握好两者味道的融合,那么,这就是一道百吃不厌的下饭菜,尤其是混合了辣椒味道的茄子往往会显得比辣椒更辣,只要吃了第一口,就会被这简单的厚味吸引,继而停不下来。

    云初瞅瞅刚刚炒好的四个素菜,考虑到孩子们还在长身体,不能吃的太素,就炒了二十个嫩黄的鸡蛋给他们补充一下营养。

    炒鸡蛋出锅之后,云初就随手敲一下挂在棚子梁柱上的钟,随即,做早课的,放羊的,洗脸的,瞎逛的食客就匆匆赶来了。

    有资格吃云初亲手做的饭的人不多,五个学生加上一儿一女,再就是温柔,狄仁杰了,至于今天赶来蹭饭的窥基大师,则属于偶然。

    本来虞修容跟崔瑶平时也能混的,只是这个时候有温柔,狄仁杰老婆在,她们也只好被云初无情的隔绝在外。

    吃饭呢是一个很私人的事情

    ,可是呢,想要吃的好,吃的香,吃的有格调,绝对属于厨师应该考量的范畴。

    窥基大师吃了一口云初帮他拌好的凉面就立刻爱上了这个东西,一口气吃光一盘子,就把盘子递给云初希望再来一盘子。

    这一次,云初给他重新装了面,却不再添加调料搅拌,五位的调和很重要,需要窥基大师自己掌握。

    太子本来已经到了广福寺附近,又被皇后召回去了。

    窥基看了云初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云初漠然道:既然他已经来了,就让出来,我今天做的面多,够吃的。

    话音刚落,云初就看到了一身劲装的李弘。

    他看起来似乎很委屈的样子,见到云初眼眶红红的,可能还有一些小脾气,见了云初也不说话,气鼓鼓的搬来一个凳子就坐在了李思的上首。

    云初按照李弘的喜欢的口味给他拌了一盘子凉面,还在上面加了一筷子辣椒炒茄子,见他低着头喘粗气,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快点吃。

    李弘吃了一口面条眼泪就下来了,瞅着云初道:我跟父皇求情,父皇说,离了你这个云屠户,李氏就要吃带毛的猪不成。

    母后还说,在师父离开长安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长安还不是好好的?可见,有没有师父都不重要,还说师父恃宠而骄,骄横跋扈到了皇家头上来了。

    云初笑道:这个世上本就是离开谁太阳都照常升起,陛下的话没有说错,我大唐人才济济,长安城的那点东西他们早就吃透了,有没有我确实没什么。

    而我个人呢,也觉得皇后说的话是对的,这些年下来,自持劳苦功高,确实有一些看不清楚我自己是啥人了。

    你回去之后就告诉陛下跟皇后,云初在自省。

    李弘惊诧的看着师父道:认错?这不是您的秉性啊。

    云初笑道:你知道个屁,这个时候啊,不遭受你父皇,母后打击的人,才是真正的倒霉蛋。

    李弘皱眉道:为何?如今,我父皇的权威如日中天,就连我母后也跟着威凌天下,这个时候跟我父皇母后对着干,必然招来横祸。

    云初指着他吃饭的盘子上的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缺口道:你知道好好的盘子为何一定要磕出这个缺口呢?

    李弘不解的道:天尚不全,这是太宗皇帝留下来的习惯。

    云初道:是啊,天尚不全,过于精美,完美的东西都不能长久这就是太宗当了很多年的皇帝之后领悟出来的道理。李弘道:就是因为我父皇,母后掌控了绝对的权力,师父才要剃发修行,暂避我父皇,母后的锋芒吗?

    云初笑着点点头,又给李弘夹一筷子清炒的莴笋道:快点吃吧,吃完了就尽早回去,别让皇后发现你偷偷离开了大队。

    李弘点点头,就狼吞虎咽起来,这孩子一气吃了三盘子凉面,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他来广福寺,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看看师父是不是真的不理睬他了,现在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就毫无牵挂的走了。

    送走了李弘,温柔就笑眯眯的道:他们真的知晓长安是怎么运转的吗?

    云初摊摊手道:你也听到了,皇帝说,离开了云屠户,他李家也吃不了带毛的猪,皇后说了,长安城有没有你我三人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的过一阵子闲云野鹤的生活好了。

    温柔道:好想回长安,亲眼看着那座城池是如何被他们糟蹋的百业凋零的。

    狄仁杰也在一边道:长安真的要崩溃了吗?

    云初点点头道:曲江的流水牌子是长安这潭湖水的活水源头,

    而这个牌子从一开始创立运行开始,仪仗的是我千金不换的诚实名声。

    这些年来,天知道我为了维持这个诚实守信的名声受了多少窝囊气。

    就是不知道接任的官员会不会眼红流水牌子的资金池。

    狄仁杰皱眉道:资金池里的资金全部都是参与交易的商贾提供的保证金,这可不是官府的钱,官府无权动用,一旦他们动用了,资金池就会迅速崩塌,随即,流水牌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云初舔舐一下嘴唇道:将近两百万贯的资金啊,连我这样的人很多时候都要忍不住动用一下里面的那些钱,更不要说继任的官员了,他们连百姓的赋税都敢提前收,更不要说资金池里那一大笔看似不动的钱财了。

    你刚才说的很好,这笔钱,确实不是官府的,可是呢,管理这笔钱的人却是官府。

    温柔大笑道:这就等于让黄狗看守一泡热腾腾的屎,让老鼠看守一碗香喷喷的灯油,他们如果能忍住老子把这颗光头割给你当球踢。

    只要他们,哪怕他们偷小小一口,资金池的信誉就会即刻崩塌,流水牌子再无信誉可言,会有无数的商贾亏损的血本无归,也会让无数的远道而来的商贾白白浪费一年的时间。

    到了那个时候,流水牌子将不再是一个赚钱的现金牛,而是一个亏钱的无底洞,就不知道把朱雀大街上的二十四尊铜牛赔进去之后,够不够填平这个黑洞的?

    云初摇头道:人们都被铜牛给镇住了,其实你仔细算一下就知道,一尊铜牛不过三万斤重,一贯钱就要重十二斤算下来,一尊铜牛不过价值两千五百贯,二十四尊铜牛不过是六万贯,你觉得六万贯能填一个上百万贯的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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