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东巡对地方上来说其实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不论是哪一个州府一夜之间就进来十几万人都是非常要命的一个事情。

    大唐州府的物产并不丰富,就像百姓之家过日子一样都是量入为出小心算计着才能继续活下去,一年到头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才能勉强糊口,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一倍的人口出来,这是要难死当家主妇的模样。

    当然,皇帝东巡之初,就把地方上原本要上缴的赋税钱粮都留在了本地,用来支应皇帝东巡路过本地的耗费。

    如果,皇帝在本地仅仅是路过还好,官府只需要黄土垫道,清水撒街就好了,可惜,皇帝在汴州驻跸了足足二十三天。

    在这二十三天中,地方官员们不但要经历一次八十级地震般的官场震动,地方上的富户们也因为莫名其妙陷入各种政治斗争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时候,再要求他们满足皇帝,勋贵,大臣以及军队的供应,实在是太难了。

    仅仅是这一次地方官府垫进去的耗费,十年以内,汴州地方官府的府库里,休想有一星半点的积存。

    不要说地方府库这一次被皇帝带着一群勋贵文武大臣们折腾了一个精光,就连百姓家里的鸡啊,猪啊,羊啊,狗啥的也被这群人吃了一个精光,也就是大唐严厉禁止宰杀耕牛,否则他们连百姓家里的牛都想吃。

    即便是这样,在厚利的驱使下,汴州城附近的百姓家里,还是跌死了好多头牛。

    所以,汴州城里的百姓,商家手里不缺钱,但是,粮食没了。

    也不是没有粮食,汴州大都督府是军州,身为军州,自然有一个非常大的府库,可惜,军州府库里的东西只能供军队使用,没有大战,轻易不会开启,就算汴州地方发生大规模灾荒,军州库房也不会打开,地方越乱,情势越是危急,军州库房就守卫的越是严密。

    李思手里有粮食,自从她敏锐的发现,洛阳城,长安城才是大唐粮食最便宜的地方之后,她就传令回长安,洛阳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开始向东方运粮食。

    说来可笑,这些粮食原本就来自于山东河北,现在再被李思运到山东,河北,天知道这笔帐到底是怎么算的,总之,参与运输粮食的好像都有利可图。

    至于谁才是那个倒霉催的倒霉鬼,李思一般不考虑。

    她不考虑,云初是一定要考虑的。

    他觉得,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钱都能赚的,有些钱赚了之后对子孙的消化道不利。

    自觉委屈的李思抬头看着云初道:“那些有钱人明明知道咱们手里有粮食,为何还要在本地购买粮食,而不是直接跟我们买?”

    云初看一眼李思道:“你以为呢。”

    李思怒气冲冲地道:“他们是故意的,就是想着把地方上的粮食都买走,宁可把钱给地方上,也不让我们赚钱。”

    云初又看一眼云瑾,云瑾道:“孩儿以为有人在针对思思。”

    云初面无表情地道:“谁在针对李思?”

    云瑾毫不掩饰的道:“皇后。”

    “为啥?”

    “因为李思手里的粮食太多了。”

    “为啥皇后不直接从李思手里拿粮食?”

    云瑾苦着脸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云初又把目光落在温欢的脸上,温欢小声道:“皇后手里的钱太多了,借给了李思一部分,她还需要把另一部分花出去,她的钱变成了物资,物资被她买光了,李思手里的钱就只能贷给合作社的百姓,不能用作它途。”

    云初嗯了一声继续看狄光嗣。

    狄光嗣吞咽一口口水道:“我觉得是皇帝,皇后在试探我们,看看我们手里握有大量的粮食,到底会以国家百姓为重,还是更加注重私利。”

    听完四个孩子的话,云初依旧面无表情,旁边的温柔跟狄仁杰却显得非常激动,还一脸感激的看着云初。

    他们两个也没有想到,四个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见识,虽然并不全对,可是,四个孩子通过七拼八凑之后,把事情的本来面目还原了一个七七八八。

    “伸出手来!”

    云初却显得很不满意。

    四个小的心虚的对视一眼,就闭着眼睛,畏畏缩缩的把左手伸出来。

    云初铁掌一般的手,就在四个孩子的手上依次拍了过去,啪啪啪啪,四声响动过后,四个小的一起惨叫起来,尤其以李思的叫声最大。

    于是,云初又拍了李思一巴掌。

    “这一次就放过你们,以后,要是还敢把英公说的话分成四截子拿来应付考校,就没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等云初教训完毕,恍然大悟的温柔跟狄仁杰就恶狠狠的看着自家的儿子,恨不得再冲上去揍一顿。

    痛的跳脚的李思叫唤的更大声了,还一边叫唤,一边往军帐外边溜达,于此同时,被自家老爹恶狠狠的眼神看的胆子发毛的温欢跟狄光嗣也跟着向外溜达。

    只有云瑾留在最后一脸刚强模样的准备为三个同伴舍命断后呢。

    云初三人眼看着李思跑了,温欢跑了,狄光嗣跑了,三人就把目光落在云瑾身上。

    温柔笑吟吟地道:“为何不跑?”

    云瑾耷拉着脑袋道:”我要是跟着跑了,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掉,父亲,孩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云初怒极反笑道:“看样子,你这是准备一个人抗了?”

    云瑾道:“主意是思思出的,孩儿没有反对,就是错了。”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现在他们三个都跑了,逃避了惩罚,你一个受四份罪,不觉得冤枉吗?”

    云瑾摇摇头道:“不冤枉,我有错。”

    温柔笑眯眯的道:“你现在要是学李思那样惨叫,今天这一顿罚就算过去了。”

    云瑾坚决的摇头道:“我不叫,伯父是想把他们三个引回来,我不叫。”

    说罢,还用双手捂住嘴巴,一脸的视死如归模样。

    狄仁杰瞅着军帐门口愤懑的道:“他们三个要是不回来,这顿罚才是真正的逃不掉。”

    话音刚落,三张惨白的小脸就出现在军帐口。

    见这三个小人儿颤颤巍巍的将红彤彤的左手再一次伸出来之后,温柔哈哈大笑道:“伯父做主,今天这一顿罚就免了。”

    李思眼睛一亮就快速的拉着云瑾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教训云瑾道:“你傻啊,干嘛不跑。”

    转眼间,四个小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狄仁杰满意的朝军帐口看一眼道:“事情办差了不要紧,人品不能有瑕。”

    云初冷哼一声道:“你们也太小看他们四个了,从头至尾,他们都在行随机应变之举,包括云瑾的主动断后。”

    温柔惊愕的道:“难道说我被算计了?”

    狄仁杰想了一下过程,拍拍脑袋道:“时机配合的太过于顺畅了。”

    云初瞅一眼温柔跟狄仁杰道:“以后你们的儿子参与家族争斗的时候,你们最好看着点,否则,哼哼哼……别说我没有把话说到头里。”

    温柔想想自己那个烂糟糟的大家族,吸一口凉气道:“算了,温欢还是如你说的那般自力更生比较好,虽然我也不喜欢家里那些人,可要是让温欢去祸祸,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狄仁杰也苦笑道:“小小年纪就掌握了成年人都没有掌握的办事技巧,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云初道:“所以,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放下身段,从人做起。”

    温柔点头道:“也对,小的时候开始学习自保之道,学会自保之道后,再学习如何良善,这个顺序是对的。”

    狄仁杰道:“你处罚他们是因为那个被殴打的很惨的里长?”

    云初点点头道:“最过分的地方在于,他们四个还有用之不竭的爪牙,如果云瑾当时真的用短剑伤了那个里长,也算是一时之怒,我都没有这么生气,真正让我生气的地方在于,他们三个在殴打那个里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人看。”

    温柔吧嗒吧嗒嘴巴道:“为啥我觉得挺好的?”

    云初瞪着温柔道:“你就是从小没有被教育好的典范,若是后来没有我们这群朋友,你说不得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恶人。”

    狄仁杰担忧的道:“为啥我觉得他们可能改不过来了。”

    云初道:“可以,只要他们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做好事,做善事,形成了身体的本能,就能约束住他们心头的那些野兽本能。

    春天里的小雨,夏日里的凉风,秋日里的果实,冬日的雪,以及人脸上的笑容,最能抚慰一个人,就像小婴孩饥饿了就会哭,不舒适了就会哭,是因为他们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从来没有饥饿,没有不舒适,所以,生出来之后呢,一旦感到饥饿,感到不舒适,他们的身体就会认为这是不对的,所以,才会哭。

    现在,这几个孩子已经学会了哭,那么,就该到品尝新的感受的时候了。”

    温柔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问题是我闺女也到开蒙的时候了,是不是……”

    云初摇摇头道:“休想,这四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已经太多了,再说了,这世上不能只有狼吧,怎么也该留一些牛羊,否则,全是狼的草原上,狼都会被饿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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