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百姓谈论的交点毫无疑问就是即将到来的万邦来朝,可今日张渊失踪的消息一下子就成为了茶楼酒肆里最热的话题。

    京城百姓大概是这世上最关心政治的人,同时他们往往也是不少谣言的始作俑者。内阁大臣突然失踪,自然为谣言提供了不少素材。

    有人说张渊是因为常常为民请命,顶撞天子所以被人暗中杀害了。

    也有人说张渊是一贯主张对外夷强硬,此番四方夷狄前来趁机杀之。

    更有人说张渊是道貌岸然之辈,每天嘴上说仁义道德,实则色之一笔,昨晚上半夜跑去七星街玩乐,可惜年纪大了不幸累死了……

    最后一种说法显然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所有了解张渊的人都知道这是在胡说。但这个谣言因为最为劲爆,附和百姓们最纯粹的喜好,所以流传最广。甚至已经有人跑去七星街各大青楼门口摆上洁白的菊花了……

    虽然谣言一般都会快速传播,但一大早内阁诸公都不知道这件事,不到中午就能传的满城风雨,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散布张渊失踪这件事。

    背后的主导者如今正坐在御书房的御座上,假装自己很焦急。一个上午,楚牧又是叹气又是不停询问甚至还激动的摔了好几个茶杯。

    这让内阁三公和诸位尚书都甚为紧张,同时也在琢磨到底是哪方势力敢在京城动张渊,以及后续可能产生的影响。

    直到下午,当御书房还没有收到消息的时候,民间又开始传闻张渊的最新动态,说他被关在南兴的大狱中。

    于是新的一轮谣言又开始了。

    有人说他道貌岸然,在南兴养了小老婆,大半夜跑去私会被抓了。

    也有人说张渊是老卖国贼,去南兴和夷狄接头被查获了。

    更有人说张渊是老色批,但又顾忌名声,所以跑去南兴逛窑子,结果喝大了跟人干了起来被抓了……

    百姓是最爱吃瓜的,张渊的谣言比说书先生嘴里的段子都精彩,这一天大街小巷不论是谁都在聊他的事。

    而此时御书房诸公也已经知道了张渊的下落,虽然谁也不知道张渊为何会大半夜跑去南兴,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这件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还偏偏结束不了。

    本来这种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张渊回来,找个场所让他自然的亮相,谣言不攻自破。

    可好死不死张渊不光是被下狱了,还被人打了,那张老脸已经开了花了,那要亮相了简直就是主动献丑。更别说现在张渊打死不出狱!

    窦鼎之是最为着急的,眼下各国使团就要到了,结果闹出了这种事情。而且他是最了解张渊这老头的,出了这种事张渊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张大人也是,这个时候了还闹什么,应当赶紧回来啊!已经满城风雨了!」高光义一如既往的叹了口气,先行说了一句其实可以不用说的话。….

    章法一脸愁容道:「臣已经下令将那南兴知县绑了,可张阁老就是不出狱,臣也不敢应将他架出来啊!」

    「臣看现在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请陛下下旨让张阁老速速来见,无论如何得让他快出狱啊!否则失了国家体面,夷狄知晓了就不好了!」袁复也装作着急的说道。

    「只怕夷狄已经知道了!」窦鼎之抚了抚胡须,道:「听说现在京城早就传开了,不少使团就在南兴,能不知道么?不过次辅说的在理,张渊说不出狱那是绝对不会轻易出狱的,只怕真得陛下下旨才行!」

    诸公一时间全部望向了沉默良久的皇帝,楚牧一脸严肃看着他们,轻轻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大家还是很认真的回答。

    「听

    闻张阁老还受了点伤,他年纪大了,应当赶紧回来让大夫诊治啊!」

    「堂堂内阁大臣一直在狱中待着,也不成体统啊!」

    「朝觐在即,这件事当速速谨慎处置,以免节外生枝,失了天朝体面啊!」

    楚牧很认真的听完他们的回答,但没有任何表情的又问道:「为什么?」

    大家也不明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皇帝还不了解么?

    「朕很奇怪,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回答朕,张阁老为什么会被下狱!」楚牧蹙眉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章法赶紧拱手道:「回陛下,说是一点小误会!」

    楚牧听闻冷冷的看着章法,看了许久让章法紧张不已。

    「刑部办桉都是这样的么?盘一个人斩首,罪名写一点小问题?可以么?」楚牧冷冷的问道。

    「自是不行,刑部办桉一向……」

    「那你怎么敢这么湖弄朕?是觉得张阁老被抓无所谓,还是觉得朕无所谓!」楚牧大喊道。

    御书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本来张渊已经找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发飙。

    「臣这就去查清楚!」章法拱手道。

    「那朕就在这里等着章尚书的答桉!」楚牧说着严肃的坐回了御座一言不发。

    高光义蹑足走到了窦鼎之身边,轻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啊!各国使团就要来了,今日不少事需要议呢!」

    窦鼎之蹙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茬。

    楚牧忽然发这么大脾气,而且怒斥了章法,让窦鼎之也有些不知所措!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楚牧似乎是故意发飙,而且大家都知道章法是他的人,楚牧斥责章法难道是在点自己?

    窦鼎之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自己该说两句,可还没等他开口,门口一位小太监拿着一沓文书进来交到了内阁诸公手中,袁复看了一眼,拱手道:「陛下,安国公西门守业即将抵京,请您示下该如何接待?」

    礼部尚书郑义一看次辅都上奏了,他也上前道:「陛下,臣昨日奉命接待了高美王,也有些情况要向您禀告!」….

    「工部也有一些情况要奏!」

    「户部核算出了朝觐的总体花费,请陛下御览!」

    各部尚书纷纷上前奏报,今日已经在御书房耗了大半天了,都着急自己的事能得到批示。

    可饶是大家着急,楚牧就像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安坐一言不发。

    楚牧的态度也很明显——在搞清楚张渊的事情之前我什么都不做!

    窦鼎之一看楚牧这态度也就不准备多说什么了!

    但你说楚牧真的什么都不做吧,他也不是。

    章法还没回来,毛愚急匆匆的跑进了御书房,正要拱手说话,高光义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皇帝不想说话,你别找不痛快。

    可毛愚想了想还是禀告说国史馆特别遣人来问,此次万国来朝兹事体大,载入史册必能扬天子之名。请示皇帝要不要国史馆专门抽出人来入宫记录朝觐的全过程。

    没曾想别的话不想说的楚牧,这时候倒是开口了,道:「此事甚大,让国史馆派人来御书房,朕要与其详聊!」

    没一会儿等候在宫外的国史馆博士便和一路小跑的章法一道来了御书房。

    「陛下,查查查……清楚了!张阁老为何被抓已经查清楚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章法赶紧汇报了昨天晚上张渊遇到南兴知县以及两人争论,张渊后来被下狱的全过程。

    窦鼎之高光义和袁复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仔细的听整个过程里有没有跟自己相关的事。

    听完大家才松了一

    口气。

    「哎,原来如此!看来真是误会一场!不过这南兴知县也是真不像话,都没搞清楚是谁就敢随便下狱,臣以为当重罚之!」高光义率先说道。

    袁复也不甘落后,道:「既然已经查清,臣以为当一码归一码,南兴知县该罚,但也得尽快派人安抚张阁老让他赶紧出狱,免得谣言继续传播!」

    在场的几位尚书也纷纷附和这个意见,窦鼎之这老油条却没有发言,而是仔细的观察着楚牧的表情。之前皇帝突然发飙,斥责章法,都让他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毛愚的突然出现,以及皇帝什么都不管却偏偏召来了国史馆的人,更让他觉得此事并非偶然背后或许大有文章!

    楚牧冷冷的笑了起来,看着诸公道:「罚了知县,安抚张阁老就可以了么?章法刚才说了半天,众卿难道就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我朝律法严明,下狱之人应当验明正身,南兴知县知道今天才知道张阁老的身份,很明显南兴的刑律有疏漏,当治知县不查之罪!」章法拱手道。

    楚牧看着他,心想你不亏是刑部尚书,这种细节你都能想到,朕服!

    「南兴县说是封闭加强往来查验,可张阁老能忽然出现在南兴,便说明他们查验有疏失,确实该治知县不查之罪!」工部汪琦说道。….

    你不愧是状元出身啊!这种鬼都想不到的旁支末梢的罪名,你都能想出来,朕也服!

    楚牧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道:「难道诸公没听到刚才章法说南兴县此刻农不能耕,工不能做,商不能业,民不能上街么!」

    啊!皇帝说的这事啊!大家恍然大悟!

    「陛下,您有所不知,这种事是有前例可循的!过去各国前来朝觐,或是有重大典礼,也是会如此以免发生什么意外!」郑义微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楚牧也笑了起来,问道:「郑大人执掌礼部,想来对于这些事是最为了解的!我朝礼制中可有规定为了办典礼,要圈禁百姓?」

    「嗯,说圈禁好像也不是!」郑义回道。

    「那是什么,不让出门,不让开业,良田不许收获,青山不能砍伐,不是圈禁是什么?是不是该换一个听起来不是那么恶劣的词来形容这种恶劣的事!」楚牧质问道。

    汪琦一看赶紧帮郑义说话,道:「郑尚书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各国使团云集,怕……」

    「怕什么?怕出现什么意外?还是怕我大文本来的样子让藩属看见了?」楚牧质问道。

    「也是担心夷狄前来喝酒闹事,同百姓起冲突,所以……」

    楚牧冷笑一声,道:「夷狄喝酒闹事不应该惩罚夷狄么?为何要我的子民受罚?不是很可笑么?」

    楚牧扭过头看着国史馆博士问道:「史书可有别人闹事,惩罚自己的故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又是苦一苦百姓的那一套!」楚牧都囔着,看了看众人又道:「诸公知道,我从小长于民间,看惯了市井人间!你们当中也有人过去出身农家或是商贾,应该知道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多少人是干一天活才能赚到钱吃两顿饭,你让他们在家待一天,就是饿他一天,待十日便是饿一旬!你们觉得百姓理解,可万一封在家中,老小生病无法求医以致病故,他们还能理解么?田里待收的粮食为因为理解而不腐败么?就算他们都理解,朕不理解啊!你们说朝觐的是朕的喜事,国之盛事,却要百姓受苦,朕不忍啊!」….

    「再者说啊!万邦来朝就是要看看大文真实的样子,你们非要让装出一副百业萧条民不聊生的样子来,是要维护朕啊,还是丑化朕啊!」楚牧冷冷的问道。

    「臣等不敢!」众大臣赶紧跪下。

    「朕还听说有的地方虽然没有封禁百姓,但将乞丐撵走,安排人穿着华美的衣裳在街上故意让各国使团的人看见,让他们称赞大文的富庶!哎,可悲啊!」楚牧又道:「难道朕的国家都需要这样来美化么?诸位,我曾经做过五千年大梦,梦中曾有大贤言之‘吾闻以德荣为国华,不闻以妾与马。,朕也将此言与诸公共勉之!」

    一旁的博士听闻皇帝的话,心中不禁感叹天子爱民之心,激动之余赶紧找来纸笔将刚才所见所闻记下。

    窦鼎之跪在地上,看着奋笔疾书的博士,可算是明白了楚牧今日之异样,脸上笑了又严肃了。

    「传朕的旨意,未来无论是因为何事,都不能擅自封禁百姓,无论何时都当与民休息!朕继位国库空虚,无法减民之赋税,已是遗憾至极,万不可再折腾百姓了!听到了么!」楚牧一脸严肃的看着众人,最后的目光落在了窦鼎之身上。

    看着楚牧的表情,窦鼎之发现皇帝似乎并不是仅仅为了作秀,似乎他真是在气愤在意南兴封禁百姓的事。

    「记住,以后无论是谁,这般折腾百姓,朕绝不会轻饶!」楚牧严肃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御书房。

    高光义忽然喊道:「诶,陛下,张阁老还在狱中呢!您得下旨啊!」

    只见楚牧头也不回,随口说道:「圣旨就不下了,让这位博士去一趟南兴大狱,记录一下阁老为民坐牢的事迹就行了!」.

    病病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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