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微弱的烛火,一杯尚温的清茶,一封要命的书信。

    西门守业看完了信,抿了口茶,望着烛火陷入了沉思。

    武先生很自然拿起了那封摊在桌上的信,他知道西门守业希望他也看一看。两个老男人相识相知多年,很多事已经不用多言了。

    “你怎么看?”西门守业依旧望着拙火,头都没回的问道。

    这封来由乌萨王世子亲笔所书的信中,乌木谷哉对西门家以及西门守业极尽溢美之词,甚至自称世侄,也不知道这辈分是怎么算的。并代表乌萨王室对对于大乌王朝时期对于西门家的打压表示遗憾。

    要知道这天下最恨乌萨的,除了让自己祖先在海上漂了上百年的高美王,便是当年一直和大乌对抗的西门家。即使大文立国,乌萨和西门家算是同朝为官,但百七十年来这两家即使同朝面圣,都会当对方是空气。如今乌木谷哉愿意主动来信并为当年祖先打压西门家道歉,显然是极大的示好了!

    乌木谷哉借着道歉的话头,提起临海道,说当年祖先最大的失误便是没有理解临海道其实不是中土的临海,而是西门家的临海,过去是现在是,日后更该名正言顺的是!最后提出希望与西门守业相见,当面为祖先之过道歉,并共议天下大事!

    “国公为何思量许久?”武先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西门守业。

    若是西门言君收到这样一封信大概会大喜过望,然而西门守业却没有,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但同样可能是个陷阱,还可能是祸根。

    “你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么?”西门守业反问道。

    武先生摇了摇头,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微微一笑道:“乌萨世子没有理由布下这个陷阱!各种消息都显示,乌萨世子是个彻彻底底的不臣之人,一直不满乌萨屈于大文之下,他没理由给您挖坑!”

    “他还是太年轻了!”西门守业语气有些遗憾。

    武先生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是啊!西门家的探子植根乌萨多年,我都不敢说一定了解这位世子,他却敢送来这样的信,或许是太年轻没有城府,亦或许这就是乌萨人的办事方式。”

    “这封信若是乌萨王送来,还可琢磨一下,乌萨世子,哈哈,他都不知道说服他爹没有,就敢给我送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信!虽说我很欣赏这种大逆不道,但也不能与之起舞!”西门守业抿了一口茶,道:“此子难成大事,这么要命的事,他竟然就敢大喇喇的派人直接找上门来!难道他不知道我此去京城,朝廷一定派人暗中监视么!而且我西门家一向与他们乌萨没有来往,就算他料定我不满大文,与他有一样之愿望,也不该这么大胆的来联络!”

    “国公所言甚是,所以您将送信之人皆杀之送往官府是最好的选择!相信皇帝不久就会知道此事,应该能减少些对您的疑虑!”武先生幽幽地道。

    西门守业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个时候,乌木谷哉给我送来这封信,先生,你觉不觉得临渊城那件事就是他干的!”

    武先生蹙眉道:“很有可能!看这小子莽撞劲,能干出刺杀明律的事来!”

    “哼!他大概就是想制造混乱,继而趁乱而为!或许他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敢铤而走险干出这种事来!到时候大文和西原再起战事,他乌萨便可趁势而起,哼,真是愚蠢的夷狄!”

    西门守业听说了明律在临渊城被刺杀,虽然这件事从未被朝廷承认过,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就知道大文和西原不会打起来!

    一场战争的发生,或许因为仇恨,或许因为土地,亦或许因为一次意外,但归根结底,取决于战争的参与方判断自己通过战争能不能得到好处。能得到利益,即使边境一只羊都丢了,都可能会引发大战。若觉得得不到好处,即使千年仇敌侵门踏户,边军也是闭关不出。

    如今在大文和西原都有意修好的大背景下,即使发生了行刺桉,双方大概都会大事化小,在台面下把事情解决了。毕竟大文和西原要是打起来,谁都不敢说能占到便宜,那又何必打呢!

    “国安所言极是!不过如今我们至少确定了乌萨世子有此异心,而且经过国公这一手借花献佛,皇帝必然会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咱们身上的担子就轻了!”武先生说道。

    “嗯!也正好通过这件事,看看皇帝会怎么处理吧!”西门守业蹙眉但又别扭的笑了起来……

    ……………………

    “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严查!”张渊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楚牧收到了四维门关于有人接近西门守业并被其斩杀的报告,当即便召集了内阁商议。

    显然经过了明律遇刺事件后,大家都对这种事格外敏感,生怕又是一起刺杀,那边临渊城还没消息,这边要是西门守业又被刺了,那事件可就棘手了。

    “臣以为当吩咐沿途各地,加强对安国公的护卫,他可不能在初事了!”高光义也起身说道。

    而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却异常冷静坐在椅子上,没有表态的意思。

    窦鼎之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此事蹊跷,在没有弄清楚前不想说话。

    而袁复则是过去和西门家关系密切,如今关于任何西门家的事他都想避嫌。自从楚牧成为了太祖预言之子后,他就开始逐渐向皇帝靠拢了。

    也就在这时,吴中道关于此事的奏疏已经也被送到了皇宫,因为是八百里加急,收件的太监不敢怠慢直接呈送到了御书房。

    楚牧虽然知道了此事,但安国公毕竟是将三人的尸体交给了官府,四维门没有接触过尸体,所以并没有办法判断死者的身份。而吴中道也只此事兹事体大,当晚便组织了人手对尸体进行查验,将结果火速呈送了京城。

    楚牧和内阁诸公看过了奏报后,张渊又是拍桉而起:“竟然是乌萨的人!他们要干什么,外邦私下接触大文官员,已是犯了大忌讳!更别说还是找的安国公,这件事非同小可,陛下,当严查之!”

    吴中道的官员也是鸡贼,其实已经看出那三人大概是乌萨的人,但这件事干系重大,所以奏疏里话里话外都将三人指向了乌萨,可就是不确定,最后还要将尸体送来京城,请刑部确定。

    张渊官场老油条了,自然知道吴中道写成这样,基本就可以确定那三人是乌萨的人。

    “乌木一族因为前朝旧事一向与西门家不睦,如今怎么会突然派人联络,此事甚是蹊跷啊!”高光义更是老油条,明明知道乌萨或有贼心,但也不挑明。

    张渊可不管那些,直接道:“还蹊跷什么!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外夷不得擅自接触朝臣,更何况安国公不是一般人,乌萨这么干都不止是犯忌讳,我看定有不臣之心,要与那西门……”

    “张大人慎言!”窦鼎之终于开口,打断了张渊的话。

    张渊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便道:“反正此事一定要严查,臣以为应当马上派人拿住乌萨世子问话!”

    袁复倒是不在意是不是要拿乌木谷哉,不过此事涉及西门家,刚才窦鼎之都开口了,他要一直不说话也不好,便出来附和了张渊。

    不过一向对外强硬而且出了名不喜欢西门家的窦鼎之却出乎意料的反对:“不可!”继而看着张渊道:“请诸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朝觐举行在即,临渊城又出了头疼的事,眼下绝不能再生波澜!而且目前还没发确定那三人确是乌萨所派,冒然拿人也是不妥!”

    “那如何?难不成出了这种事就当不知道?放任夷狄在大文如此放肆?”张渊质问道。

    “臣以为为了保证朝觐的顺利,此事可暂且搁下,待朝觐结束再行处置!不过当派人严密监控乌萨使团的一举一动,如今他们毕竟已经进入了大文,在我们的地盘上还能让他们翻起风浪不成?”窦鼎之大声说道。

    看着张渊似乎不想就此罢休,楚牧赶紧出来一锤定音:“首辅所说正是朕之所想!如今朝觐事大,西边已经够乱了,乌萨这边闹大了,我看朝觐就不用办了!暂且将乌萨使团严密监控起来,待朝觐结束,再慢慢处置不迟!”

    高光义一看皇帝定调了,赶紧出来附和:“陛下睿智,如此处置最为合适!臣也以为如今宜稳不宜乱,宜抚不宜惩,一切等朝觐结束再说!而且臣以为当派人前往安抚安国公,陛下,臣就不讳言了,朝中一向有人不喜西门家,只是碍于太后,如今没人明说了,想来安国公也是知晓这些。这冷不丁有人半夜去骚扰之,臣恐安国公误会,当派人去稍作解释以宽其心!”

    “高阁老想多了!安国公何许人也,人家岂会误会!要是朝廷要动手,会派这三个小虾米前去?只怕他早就知道来者何人!”张渊不屑的道。

    “即使如此,就更该派人去安抚了!”窦鼎之今日第二次出乎意料的表现出与往日的不同。

    张渊很是诧异,窦鼎之这辈子可不是不喜欢西门家,简直是可以说是极其厌恶之,尤其在与太后争斗的这几年,但凡有好事绝然不给临海道,但凡有坏事第一个调查西门家。朝廷早就有人开玩笑说过,天无二日地无二公。说的就是当今大文唯二的两个国公一向水火不容。

    谁曾想今天窦鼎之却两次帮西门守业说话。

    “若是安国公不知三人来历,朝廷本就该去解释安抚之,以免其误会!若是安国公知道三人是乌萨派来了,那说明安国公正是要借此向陛下表示其忠诚,那就更该派人去安抚以回应其忠心了!”窦鼎之说道。

    楚牧相信西门守业若是不知三人来历大概不会轻易出手杀之,此举应当是向自己示好,不过他也好奇窦鼎之态度的转变,难不成这老家伙私下和西门守业都和解了?

    在尔虞我诈的朝堂待久了,如今的楚牧也变得多疑。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他是深以为然。

    小朝结束,众人离去然而窦鼎之却没有走,楚牧知道这是首辅有话要跟自己说。

    其实自从民间传开了楚牧和窦语慢的谣言后,他就知道首辅一直在等自己给出明确的答桉,看来首辅等不及了。

    “陛下是否怀疑老臣态度有变,是私下和安国公有联络?”窦鼎之并没有提窦语慢的事,反而直接点破了楚牧的心思。

    年轻的皇帝一愣,他是没想到窦鼎之把自己看穿了。

    “首辅多虑了,我岂会那么想呢!”楚牧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臣留下来便是怕陛下多心!老臣从没有改变对西门家的态度,请陛下千万不要误会!”

    “首辅放心!朕不会误会!”

    “既然陛下这么说,臣就放心了!臣留下来,还因为刚才关于安国公的话只说了一半,臣觉得有必要向陛下说明,臣之本意!”

    楚牧蹙眉问道:“哦?首辅到底何意?”

    “臣知陛下乃是英主,应当看出了安国公的示好!容老臣倚老卖老一次,臣与那西门守业相识多年,最是清楚他是什么人!陛下切莫被他的示好所迷惑,他是不会完全忠心于大文的!”窦鼎之严肃的道。

    “那首辅刚才提出要派人安抚之?”

    “那是为了稳住他!临渊城结果如何犹未可知,所以如今更该稳住安国公!他想要示好迷惑陛下,陛下大可装作满意反过来迷惑他!陛下当派人带着丰厚的赏赐前去,跟他明言那三人是乌萨的人,肯定安国公的做法并且向他请教当如何处置此事,装作信赖倚重他的样子!但私底下加强对安国公的监视,一刻都不能放松!”窦鼎之严肃的道。

    楚牧听着不禁佩服窦鼎之的谋略,知道刚才小朝他不明说是怕走路的风声,实际上他一点都没有放松对西门守业的警惕。

    “首辅之言,朕记住了!”楚牧很感慨,窦鼎之看来还是为自己着想的,好不容易有这次两人的独处,楚牧觉得是该说一说关于那件传闻了。

    可正当楚牧要开口,毛愚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喊道:“陛下陛下……大将军急报,临渊城临渊城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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