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律圣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

    金色面具之后是他那副惊讶的表情。

    也不知疯和尚是感受到了明律的惶恐还是因为挖出了一坨困扰他许久的大鼻屎,他咯咯的大笑了起来。

    “您刚才说什么”能让明律用“您”这个字的人并不多,但对于这个疯和尚,他每次都会称“您”。

    疯和尚扭过头看着全身都金灿灿的明律,幽幽的道:“我想家了你想么”

    “这里就是我的家!”明律尽量平静的说道。

    疯和尚摇了摇头,又挖起了鼻屎,说道:“这里不是任何的人的家,我们都是过客!嘿嘿嘿,看你的样子你肯定想家了!嘿嘿!”

    明律带着那幅金黄色的眼睛,自然是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疯和尚却说看到了他的样子。

    明律望着刚刚升起的太阳,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一个贱民出身,又岂会想那个家呢!”

    疯和尚也望向了太阳,道:“原来那里是你的家啊!”又站了起来突然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明律的跟前,很跟前,两个人几乎就是脸贴着脸了。

    明律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即使带着厚重的面具,依然能够闻到疯和尚身上令人厌恶的恶臭,看来面具的防护级别不是太高。

    疯和尚死死的盯着面具上唯二的两个孔,那是明律唯一示人的地方,也是他心灵的窗户。

    被疯和尚这样盯着,他自然有些不适,却又不想推开这个曾经提携过自己的老人。

    “你要回家了!”疯和尚突然说道。

    “嗯”明律先是一愣,又马上道:“您在说什么,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

    “嘿嘿嘿嘿嘿,你要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疯老头又傻笑了起来,挖了一坨鼻屎问道:“你吃么”

    明律不悦的退了一步,道:“我要去见佛在了,告辞!”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大殿,再也没有回头,可心里却一直还在琢磨着疯和尚。

    老和尚疯了是经过反复确认过的,但为什么刚才有一瞬疯和尚的样子是那么的正常。还有说我要回家是什么意思

    明律反复思量,自打老和尚疯了以后,屡屡说出宛如天方夜谭的惊人之语,包括当年那句“明律会成圣光寺之主”,最后来看都被他言中了。

    那刚才那句我要回家意味着什么我真的要回家了么哪个家

    疯老头目送明律离开后,又瘫坐到了地上,并没有像那种装疯卖傻之人会偷偷露出狡黠的微笑,他还是一脸憨笑,看着刚才明律望着的太阳,继续享受的挖着自己的鼻屎……

    圣光寺的大殿极大,大到曾经近千名僧侣同时在此诵经送别前任佛在。

    整个大殿铺满了金砖,实实在在的金砖,可不是镶金或是刷了一层金漆。十几根粗大的圆柱上亦是金光熠熠,凋刻着历代佛在上得了台面的名言。整个大殿几乎全部是令人炫目的金色,唯有一个土色的大树桩显得与一切都不协调。

    而那却是圣光寺至高无上的宝物,同时也是历代佛在的专用圣椅,尽管看起来坐着就不会舒服,但相传佛当年巨石坐在这个破木桩上知道悟道得道的。

    “明律圣卿到!”随着一声宣告,金色的大门缓缓开启,明律终于低下了他高昂的头,缓步走入了大殿,徐徐向树桩而去。

    “达尔冈拜见我佛!”

    达尔冈便是明律圣卿的名字,他虔诚的五体投地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对着空空的大树桩行礼。

    “你知罪了么”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

    明律知道这是佛在的声音,佛在没有让他起身,他只能继续趴在地上。

    “达尔冈罪孽深重,请求我佛宽恕!”明律诚恳的说道。

    大殿重新陷入寂静,过了许久才有脚步声传来,明律依旧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只能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坐在了大树桩上面,只是单纯的坐而并没有广大信众所幻想的那样法相端正的盘腿而坐。片刻之后,或许是大树桩坐的实在不太舒服,少年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哪儿错了”年轻的佛在不悦的问道。

    “圣境在中土京城所布的暗桩皆被拔除,我所信任的武僧桑巴也被文国擒获,凡此种种皆我之过,请我佛降罪惩治!”明律缓缓的说道。

    “哦!那个五大三粗好色的和尚被抓了啊!”佛在似乎心情很好,又道:“过去听你说过,文国的四维门中宛如炼狱,这下那好色和尚要倒霉了!”

    佛在并不知道明律刚才所说之事,明律也知道佛在不知道,更知道佛在不在意,但他还是主动说了。

    “好了,不要扯别的了,继续说你哪儿错了!”佛在像一个不良少年一般不光翘着二郎腿,还抖了起来。

    “我失信于我佛了!”明律很清楚佛在不悦的点。

    “你很清楚么!看来你是故意的!”佛在大声道。

    “最近圣境事务繁杂,实在抽不开身,请我佛见谅!啊……”明律不由的发出了一声,金砖看起来很美但很凉,曾被烈火洗礼过的明律久久的趴在地上,关节隐隐作痛。

    佛在很清楚这一点,便道:“行了,你起来吧!免得老胳膊老腿又疼了!”

    “多谢我佛!”明律叹了一口气,慢慢的起身,当他抬起头看到佛在的容貌时,他愣住了,继而大声的喊道:“谁让你这样的!”

    佛在显然没有想到明律圣卿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愣在了树桩之上,也不敢继续抖脚了。

    “成何体统!这是佛在该有的样子么!还不快把头发扎好!”明律继续喊道。

    佛在有些慌乱的从袖中取出细绳,赶紧将自己故意垂下的乌黑秀发束了起来,白皙的瓜子脸上满是紧张。

    “好了,我束好了,你别这样瞪着我了!”佛在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姑娘看着严厉的父亲一般,委屈巴巴的看着明律。

    可佛在又有什么错呢

    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花季,爱美的年华,仅仅是垂下了自己的秀发又有什么错呢

    没错,如今的佛在并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看她出落的亭亭玉立,或许称为女子更加合适。

    她是一位幸运的女子,她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饥寒交迫当中,她的父亲就是活活饿死的,而她却可以不愁吃穿的茁壮成长。但同时她又是一个自认为很悲惨的女子,从小就被束缚在圣光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更没有亲人,每一天都生活在枯燥无味的经文中,而她却对经文很是厌恶,就像一个厌学的坏女孩,他不想学习只想出去玩,可她甚至连玩是什么都不太确定。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佛在。同样的,无论是圣光寺的僧侣还是八十一寺的红衣法师或是三大圣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培养这个女佛在。

    西原传承千年,曾经出现过盲人佛在、瘸子佛在甚至还有一个佛在被广泛的认为应该是傻子,但还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女佛在,所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培养甚至是面对她。

    可又有什么办法,前任佛在在离世前在几乎所有圣境上层人物面前清清楚楚的说了自己转世的地方,而她是那个地方当时唯一出生的婴儿。

    当她被迎回圣光寺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谁也没有想过佛会转世到一个女娃身上。当时的西原上层随即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人主张坚持千年以来的传统,既然是前任佛在明确指定的地方找到的唯一婴儿,就应该尊奉之。但更多的人要么不表态,要么开始在前任佛在最后的话中寻找蛛丝马迹想要推翻之前的指定。

    一时间圣光寺闹成了一锅粥,为了传承的顺利,圣光寺几乎是史无前例的闭寺(说是几乎是因为当年大文兵围之时,圣光寺也闭寺过,不过后来不承认了)。议论了三天都没有议论出结果来,甚至发生了有人企图半夜暗杀女婴逼迫佛在换人的事件。

    最后一场不为人知的血腥屠杀后,女婴终于被确定为新任佛在。经历过那场屠杀的人事后大多不愿提及此事,但他们从来不曾忘记达尔冈手握大刀单手抱着女婴的一幕……

    佛在从小就知道自己能活下来多亏了明律,是他将自己从贫瘠的故乡抱到了圣光寺,也是他拼了性命扶自己上位,更是他多年以来就像一个父亲一般守护自己教导自己。

    面对“父亲”严厉的眼神,佛在现在有些害怕了,站了起来小声道:“我以后会注意的,圣卿莫要生气了!”

    明律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僭越,再次跪到了地上,双手合十:“达尔冈一时冲动,冒犯了我佛,请我佛责罚!”

    “无事无事,圣卿起来吧!”佛在赶紧说道。

    明律却没有起身,而是很严肃的道:“希望我佛日后能法相端正,有一个佛在该有的样子!您也知道还有人不服您,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谋划大逆不道之事,请不要给他们创造借口!”

    佛在抿着嘴点了点头。

    即使已经过了十几年,佛在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但圣境上层依然还有不少人心中不认可她。毕竟在西原,女性的地位一直很低,低到父亲可以随意卖掉自己的女儿(儿子不行),丈夫杀了妻子不用偿命,赔偿娘家十斤稻米连牢都不用坐。

    甚至女人是不被允许出家的,成为僧侣是男人才拥有的特权。试问连当和尚都不能被允许的女人,竟然成为了佛在,又怎么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们服气呢!

    正常来说佛在会在十二岁时在圣光寺接受来自西原各地信徒的祝福,俗称面圣礼,也算是佛在的成人礼。但八十一寺当中还有一部分寺庙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抵制,以致于佛在如今还未举行面圣礼。甚至近几年明律圣卿还挫败了至少两起对佛在的暗杀……

    明律站起身来,还像个老父亲一样喋喋不休的道:“所以您要有个佛在的样子,不要总是打扮成女子的样子,那样会更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找到反对您的借口!您要像一个男人一样,证明自己是高原的主人,不,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佛在点了点头,一如往常的认同明律的话。毕竟自己能够掌权还得倚靠这个强大的男人。

    明律作为佛在最忠实的信徒,一直在同反对佛在的势力进行斗争,而且成果显着。

    很多人看问题总喜欢从一面,或者单方面的看,即使是大文上层那些人精亦是如此。八年前西原突然东征,满朝哗然,他们都认为西原是为了报当年太祖时羞辱佛在的仇,也是在觊觎中土的富饶才发动战争。

    当然这两种解释也没有错。但当时东征的主导者明律最大的考虑并不是这些,诚然他是真的憎恨中土,但那一次他发动战争的出发点,更多的是为了削弱反对佛在集团的实力。虽然战争的结果西原并没有占到便宜,但明律却得到了胜利,数万反对派的人马死在了临渊城下,从那以后明律完全掌控住了圣境的主导权。

    看到明律没有那么生气,佛在也适时的赶紧转换话题道:“圣卿刚才说在文国京城的据点都被端了,桑巴也被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律知道这是小丫头在岔开话题,大概说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两次算是文国侥幸赢了,哎,我倒不担心文国,担心的是弘法和承谕圣卿会借此发难!不过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这些事,我准备尽量善后把事情压下来!”

    佛在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事,甚至不知道怎么接明律的话,只是随口道:“圣卿也不用太忧虑,你管的事已经很多了,大不了不去招惹文国,你也少些烦心事!”

    明律又抬起头凝视着佛在,他很不喜欢这个想法,毕竟摧毁大文是他失志不渝的追求。不过他也不想再去批评佛在,毕竟上下有分,而且说多了他也怕丫头难受。

    “这就不劳佛在担心了,我心里有数!不过再有半个月就是八十一寺红衣法师要来朝圣了,这次您可不要再耍小脾气不见他们了!”明律告戒道。

    佛在点点头,笑着道:“那你说好了要带我出去逛一天的,什么时候兑现!”

    明律少见的笑了,回道:“放心,我不会欺骗您的!”说着不自觉的就抬起手想摸一摸佛在的头,过去他经常这样做,可看着佛在那双依然青春的脸,他突然意识到丫头长大了,这样或许不好,便不太自然的放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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