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俪君有些吃惊。

    老邹王可不是一般的宗室。他算是如今宗室里辈份最高的一位长者,今年都七十五了,真真是古稀老人。

    老邹王论血缘乃是太宗之后,与隋王府的关系已经挺远的了。可他跟陈氏有点关系。准确地说,他是跟陈氏的父亲陈翁有很深的交情。当年陈氏虽是吴兴陈氏之女,却出自旁支,父亲又被人讥讽是行商之人,她却还能嫁进隋王府做嗣王妃,就是老邹王这位宗室长辈亲自做的媒。

    陈翁的父亲,也就是李俪君的曾外祖,在老邹王的父王府中做记事参军,是从六品上的官职。

    那时正值武后当权,宗室诸王不服,发生了叛乱,平乱后许多宗室都遭到了诛杀,各家年幼的子弟则被流放到偏远之地,很多人都受不了那个苦,在途中夭折了。老邹王的父兄就是被诛杀的一员,他本人因为年纪小,逃过了死劫,却无法避免被流放岭南的命运。

    陈氏曾外祖虽是王府属官,却早早察觉到不对劲,寻借口辞了官,事后虽然被牵连贬斥,却保住了性命。然而他曾经受过老邹王的恩惠,听闻对方被流放岭南,便决定要跟过去照应。

    他的决定受到了家族与妻子的反对,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为此不惜与妻子和离。妻子气得把年幼的儿子丢给他,自己带着嫁妆回了娘家。陈氏曾外祖也不在意,就这么变卖了家资,带着儿子与两名老仆,驾着一辆马车,南下而去。

    他果然追上了老邹王,一路照顾其饮食医药,才让老邹王几次生病都平安度过。到了流放地后,同在那里的其他几位宗室子弟,也得到陈家曾外祖的援手,勉强保住性命,生活也得以温饱。

    老邹王等人在岭南待了十七年,陈家曾外祖从没离开过,还在第十五年时病逝于当地。临终前,他给儿子陈翁求娶了当地大族之女为妻。在他死后,陈翁靠着岳家,以妻子的嫁妆为本钱,做起了买卖,继续赚得钱财供养老邹王等宗室安稳生活。

    托陈家父子的福,在中宗皇帝下旨赦免并召回昔日落难的宗室子弟时,从岭南平安返京的人足有七八个之多。虽然他们当中少有象老邹王一般长寿之人,但好歹他们没有死在异乡。

    陈翁自然也跟着一众宗室回到了长安城,还获得了中宗的封赏。只是随后朝廷局势又有动荡,陈翁见状不妙,便借口妻子水土不服,告别了老邹王等人,带着妻儿返回吴兴老家去了。

    族人本来还想借他的门路,在京中谋官职的,见状又有不满。可他并不在意,只围着妻儿过自己的小日子。有族人要进京谋官,他也愿意写荐书,但反对族人们为了自家名利,便把老邹王等几位受苦多年的宗室又卷入朝政风波中去。族人对他多有怨言,可老邹王等人却十分感动于他的情谊。

    所以,后来陈翁为了被害的生意伙伴进京,又在京城落户安家,开店开作坊,几位宗室都曾大力相助。除老邹王外,其余几人陆陆续续去世,可他们的子孙记着先人嘱咐,对陈翁也颇为客气。

    陈翁妻子早逝,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儿子相继夭折,膝下只剩一女,却有万贯家财。他担心自己死后,族人会抢夺他的家产,苛待他的女儿,便决心要为女儿说一门可靠的婚事。老邹王索性替他说了一门宗室婚。虽说是继室,可也是正房嫡妻。即使陈氏不得李玳宠爱,只要有封号在身,她这辈子都能安安稳稳,陈家族人更不敢有所冒犯了。

    至于陈氏会被小杨氏谋害而死,那完全不在老邹王的预料之内。陈翁去世的时候,对于女儿的将来,还算是放心的,万万想不到会有后来的变故。

    陈氏死后,李俪君大受打击,伤心了没两日,就被李妍君推落假山,开始了穿越之旅。回来之后,她又一直盘算着要如何查明真相,报复小杨氏等人,没什么功夫去想别的。今日老邹王会亲自前来吊唁陈氏,李俪君还是很意外的。

    老人家如此高寿,听闻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病了大半年了,连走路都难。既然行动不便,他今天怎么就亲自过来了呢?

    许多人都出灵堂迎接老邹王了,李俪君倒是没动,仍旧跪在灵前,却有些好奇地往外张望着。

    不一会儿,隋王与嗣王李玳一左一右地,亲自扶着一位满头白发的佝偻老人走了进来。不必旁人介绍,李俪君就猜到对方定是老邹王了。

    论辈份,隋王得管邹王叫叔叔,李玳得叫他叔祖。李俪君身为李玳之女,就要管邹王喊太叔祖了。

    李俪君正正经经地朝着老邹王磕头行礼,还没行完,老邹王就赶紧叫人扶她起来了:“可怜见的,孩子身上还有伤呢,自家人不必多礼。”

    隋王命人搬了胡凳过来,扶着老邹王坐下了,老人家便开始冲着陈氏的灵位叹气,眼圈都红了:“敏质啊,你怎的这般命苦?早知如此,当日老头子就不给你做这个媒了!”

    敏质正是陈氏的闺名。听到老邹王这么说,李俪君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李玳也开始浑身都不自在了。

    老邹王这么说,是在怪他对陈氏不好,害得陈氏殒命么?可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陈氏自己带人跑到野外游玩,运气不好地碰上了歹人……哪怕这事儿跟小杨氏脱不了干系,那也是小杨氏的错,与他有什么相干?

    然而没人在意李玳的想法,众人都只是关注老邹王的情绪,纷纷安慰他:“老叔王别太伤心了。事已至此,我等日后好生照看陈氏所遗骨肉,想必她就能安心离去了。”

    老邹王听了,又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李俪君,招手示意她过去。

    李俪君照办了。

    老邹王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你放心。你娘的仇,老叔王都记着呢!杀她的贼人,如今已经落网了。老叔王定会叫他们不得好死!”

    李俪君讶然:“太叔祖,您是说……当日杀我娘的歹人,已经被抓住了?!”

    这可是大消息!怎么没听其他人提过?崔嬷嬷可是派了人盯着京兆衙门的,一旦有了新消息,没理由她会不知道呀?

    不但李俪君吃惊,就连隋王与嗣王李玳都惊讶不已。

    隋王十分关切地问老邹王:“叔王的消息可是来自京兆尹?侄儿派了人去盯着,却不曾听说此事。难不成是今日才抓到的人?”

    老邹王却摇头道:“光派人去衙门盯着怎么行?咱们是苦主,自是要派自家人去查访的!外人如何比得上自家人上心?”

    隋王有些尴尬,嗣王李玳脸都黑了,却不能说什么。

    老邹王继续对李俪君道:“怪事就在这里。老头子派的人抓到了几个歹人,送去京兆衙门,他们却说抓错了!可老头子分明问过当日亲历的人了,就是那几个,又怎会抓错呢?”

    李俪君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被抓的是杨铄派去行凶的人!是正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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