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户带人到太医院请穆歆的时候,就看到她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得顿住脚步。

    一种被拿捏的感觉,油然而生。

    穆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冲着张太医伸出一只手:“张院正,愿赌服输。”

    “拿去拿去,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敬贤。”

    张太医老脸一红,将一百两银票拍在穆歆的手心。医术不如人就算了,没想到在揣测洪熙帝的心意上,都能输给一个小丫头。

    穆歆满意地将银票收进荷包,不劳而获就是开心。

    可惜其他几位太医都假装没听到,不肯参与打赌,不然还能多赚五百两。

    刚才穆歆从太极殿离开,就没出宫,而是跟着张太医来到不远处的太医院,静待洪熙帝召唤。

    期间还收到了褚承泽传递的好消息,父亲果然是在洪松村躲雪。

    更让人惊喜的是,母亲没有在苏州城夜不能寐地流泪担忧,而是主动出击。她带着虎贲营的人一路踏平积雪,早早就寻到了洪松村。

    卫氏缠绵病榻太久了,久到让人忘记她是出身镇远侯府的将门之女。

    有母亲保护父亲,穆歆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郡主殿下,可以走了吗?”盛千户假装自己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恭敬地催促道。

    “张太医,一起吧。”穆歆赢了银子,也不忘安抚下老头子,“我医术不精,一人搞不定的。”

    一踏进空荡荡的殿内,穆歆就察觉出不对劲,所有摆设换过一轮。

    连摆在殿中央的大香炉,都不是之前那个。

    没了特制的安神香,又惊闻噩耗,情绪激动之下,会催发残余的毒性。难怪洪熙帝的人,比预计的早了半个时辰来请她。

    扫过一些无法遮掩的痕迹,看样子洪熙帝发的火还真不小。

    就知道以洪熙帝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是个好脾气的,这些年装高深莫测、不怒而威,大概是把皇帝陛下压抑坏了。

    “臣女拜见陛下。”穆歆坦然自若的行礼,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小块香料,“此香乃是药王谷特制的安神香,有缓解之效。”

    反正穆歆已经是药王谷的人了,她做的香料,就是药王谷特制。

    “宴翎,去点上。”洪熙帝发泄过后,更加疲惫,反而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哪怕穆歆一副不将龙体安康放在心上的闲适模样,都没有激怒他。

    洪熙帝看着落后半步的张太医,质问道:“张温茂,你方才说,此毒并无大碍?”

    被点名的张太医立即跪倒在地,将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启禀陛下,之前殿内情况不明,微臣不敢妄言龙体。不得已有所隐瞒,还请陛下恕罪。”

    “现在给你机会。说,朕中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有任何隐瞒,朕要你的脑袋!”

    穆歆被晾在一边,也不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洪熙帝。

    都到这种地步了,明知只有她能拿出解决方案,洪熙帝居然还要先从张太医问起。

    看来褚承泽的母亲的确是一名惊才绝艳的奇女子,给这位九五至尊造成的心理阴影,过去这么多年都未曾磨灭。

    张太医详尽地为洪熙帝解释了情况,除了用词更专业外,与宴翎禀报的一模一样。

    洪熙帝只得接受现实,问出关键:“既然没有解药,又要如何根治?”

    张太医无言以对,穆歆也保持沉默,反正没问她。

    “宁远郡主,你来说。”洪熙帝不想表现得有求于人,却不得不指名道姓地问穆歆。

    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开口,穆歆可以一直装作没听到。

    穆歆这才回道:“启禀陛下,此毒在身体上并不会残留太久,只要超过一个月不接触,就不会有任何遗留问题。”

    “那成瘾一说,又是什么意思?”洪熙帝最在意的是这个。

    身为皇帝,连喜欢吃哪道菜都不能让人知道,若是对一种“毒”产生依赖,不就等于将命门主动暴露给他人?

    穆歆举了个例子:“就好比饮酒,只要不喝,就不会醉。但有些人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喝,还会越喝越多。”

    “这是饮酒都是主动为止,而此毒可以让人不知不觉中吸食入体。”

    “如此说来,是与五石散相似?”

    穆歆点头,进一步解释:“正是,对身体的伤害不如五石散,依赖性却是五石散的数十倍。”

    “五石散是让人燥热、情绪高涨,出现幻觉。”

    “而这个毒,毒发时则没有那么明显。只是放大了各种原本有的情绪波动,让人失去自控力。”

    洪熙帝回想着今日的种种感受,皱眉追问:“只是如此?”

    “听起来影响不大,这就是此毒的刁钻恶毒之处。”

    穆歆应答如流:“若是持续不断地接触到这种毒,就会习惯于肆意妄为,不再用理性思考。”

    “原本习惯了多年的正常生活,就会变得像是戴着几百斤的镣铐,难以忍受。”

    说到毒性的影响上,穆歆原本还要问洪熙帝发过脾气后,是不是觉得很放松,就被宴翎出声打断了。

    “郡主殿下,可有办法缓解所谓的依赖性?”

    穆歆会意,跳过个人感受的部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陛下抛弃好奇心。”

    “不要深究这是什么毒,交由信任的人全权负责查出投毒之人,再肃清残留,就可以一劳永逸。”

    “朕不是没有自制力的蠢人。”洪熙帝却不以为然,“不知其根本,如何能避免再有歹人暗中下手?”

    听穆歆说了半天,洪熙帝对中毒一事的恐惧已经平复许多,还有余力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洪熙帝一度热衷于吃鱼脍,每隔两三日,都要吃上一回。

    上行下效,鱼脍立即成为最流行的菜品,从达官贵族到平头百姓,都跟着吃起生鱼肉。

    然而洪熙帝吃的是东海进贡的野生海鱼,平头百姓吃的却是普通河鱼。一来二去,京城的医馆就挤满了腹泻之人。

    从御史处得知此事后,洪熙帝就再也没吃过一口鱼肉。

    “陛下意志坚韧,臣女敬佩。”穆歆被迫听洪熙帝忆往昔峥嵘,敷衍地恭维了一句。

    “臣女要再强调一次,此毒不是让人感受到超乎寻常的快乐,而是让中毒者无法再回到寻常的日子。”

    “这也是此毒比五石散成瘾的可能性更高的原因。”

    “这一点不必说了,”洪熙帝不满穆歆的态度,冷哼道,“追查毒源的事有其他人管,你要做的事,是替朕解毒。”

    “还有清除所谓的依赖性。”

    合着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好在穆歆也只是试试,让洪熙帝别管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大概比让他放弃长生都难。

    毕竟长生是追求,毒是实打实的。

    穆歆在几人的注视下,为洪熙帝诊脉,而后用银针在食指指尖挑出一滴血,煞有其事地说道:“陛下请看,身体内已经没有任何毒素残留了。”

    “只要一月以内不要再接触到更强的毒源,身体上的依赖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洪熙帝总算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此毒如何辨别?”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此毒无色无味,无法辨别。”

    宴翎闻言脸色有些凝重,他也分辨不出来:“郡主殿下,可能用银制器皿来试毒?”

    “鼻子特别灵敏的人,可以在任何环境中,闻出来那一丝丝差别。”穆歆摊手,一脸无奈,“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我能做到。”

    “臣女不才,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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