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与礼部多有合作,怀虚道长与礼部范尚书还有点交情。

    范尚书年过花甲,是从六品祠祭主事一步步升到尚书之位的两朝元老,对天子祭天的礼仪应当烂熟于心才对。

    只是怀虚道长很快就没闲暇去关注范尚书了,全副精力都用来避免出错和打起精神上。

    祭天的礼仪繁缛,洪熙帝要从头到尾走完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个步骤。

    这次为南方祈福,祭坛布置是匆忙了些,所幸乐章和祈舞都是现成的。

    在洪熙帝行终献礼时,“嘉平之章”的乐声中,祈明坛下已经有人偷偷打起哈欠。

    无他,单一的曲调,重复的舞步,在冬日暖阳的加持下,太过催眠。

    苦熬到“送帝神”完成时,所有人的精神都到了最松懈的时候,洪熙帝也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不担心别的,就怕仪式结束前突然下雪,那就太打脸了。

    怀虚道长和范尚书在洪熙帝的注视下,焚烧着准备好的祭品,完成最后“望燎”的仪式。

    青烟袅袅,缓缓升上云霄。

    穆歆借着前方高个的掩护,连眼睛都闭上了,异能却有了一丝波动。

    “砰——”

    突然一声巨响,青铜大鼎中火光大盛,四分五裂。

    巨大的冲击力将怀虚道长震飞出去,站在瞭望台的洪熙帝一个没站稳,就滚了下来。

    “护驾!”

    宴翎第一个反应过来,矫健如猎豹般冲上前,接住了洪熙帝。

    锦衣卫训练有素地抽出刀,一瞬间形成包围圈,将二人紧紧护在中心。

    怀虚道长顾不上身体的痛苦,看到锦衣卫持刀冲过来,立即疯狂大喊:“是范尚书!他扔了脏东西进去!”

    “是范尚书!我什么都没做!”

    宴翎皱起眉,怀虚道长怎么了?

    “褚璟砚!你不仁不义,不配为帝!”范尚书大喊一声后,嘴里涌出鲜血,几瞬就没了呼吸。

    奏乐的一百八十名乐师阵形大乱,有数十人手持不同的乐器冲了出来,大喊着:“诛杀狗皇帝!”

    “杀!替天行道!”

    除了锦衣卫,所有人都不能携带兵器上祈明坛。

    这些乐师手上要么是藏在琴中的短剑,要么干脆是笛子、鼓槌,三五下就被诛杀殆尽。

    只是死前都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破口大骂。

    “陛下小心,”宴翎稳稳扶住洪熙帝,音量不自觉提高,“此事透着诡异,不要离开卑职身边。”

    洪熙帝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他不是范邱!”

    “给朕查出是哪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诛九族!全部凌迟处死!”

    那老家伙成日里动不动要死谏,实际上惜命得很,绝不可能自杀。

    洪熙帝气血翻涌,从未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愤怒。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天子颜面扫地。

    宴翎握紧刀柄,目光深沉地扫视着遍地的尸体。这般拙劣的行刺,除了献祭,没有任何作用。

    瞭望台只有九层台阶,洪熙帝只受了一点轻微的擦伤。

    而行刺这方,却死了几十人,还暴露了不知伪装多久的假礼部尚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上方传来的巨响,将祈明坛下方的皇亲贵胄和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百姓更是六神无主。

    高高在上的洪熙帝,大周的天子,居然从高坛之上狼狈地滚了下来。

    人活得久了,还能看到这种事?

    “怎么回事?”

    “天谴吗?”

    “皇上亲自祈福,怎么反而降下天火?”

    “别胡说!是有刺客!”

    冲天的火光和打斗都只发生在瞬间,祈明坛上的场面迅速被控制住。受到影响的,反而是远远旁观的人,还有越来越放肆的架势。

    文武百官们只是嘴唇动了动,年轻的皇室子弟心浮气躁地左顾右盼。

    祈明坛离地虽十丈高,但没有任何遮挡,下面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巨响,以及刺客们濒死的呐喊。

    绝大多数百姓是第一次知道洪熙帝的名讳,还是在官老爷的怒斥中。

    这种神奇经历,让百姓们心生诡异的兴奋,不顾官差就在不远处,嗓门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

    褚承泽察觉出有异常,站出来面向众人,桃花眼中锋芒毕现:“肃静!祈明坛内禁止谈笑喧哗。”

    太子殿下近来脾气好了些,但暴戾弑杀的余威犹在。一旦冷下脸,交头接耳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杨统领,方大人,即刻派人关闭城门,全城戒严。”

    穆歆鼻子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宴翎!把火扑灭,一丝烟不留!”

    大周是皇权至上的时代,百姓不该有在公开场合议论洪熙帝的胆子。

    宴翎听到穆歆的话,毫不犹豫地照办:“灭火,盖住烟!”

    “这是穆歆在说话?”洪熙帝却不满地开口,“区区一个女子,竟敢在祈明坛大声喧哗。”

    “谁给她的权力,指挥朕的锦衣卫?”

    “都不准动!”

    锦衣卫立即停止动作,宴翎无法违抗洪熙帝的命令,心却不断下沉。

    他进入暗卫时,经历过特殊的训练。能站在神坛上的锦衣卫,也对寻常的毒药有抗药性。

    因此宴翎在穆歆开口时,才意识到异常的源头。

    穆歆见识过的毒药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多,抗药性更是约等于百毒不侵。

    能感觉到有毒,完全是因为木系异能突然开始治愈身体。消耗的速度还在逐渐加快。足以说明是从上面飘下来的烟,有问题。

    褚承泽刚说完肃静,穆歆的嗓门就比谁都大,无奈地看着她笑了出来,真是给他拆台第一名。

    “屏息。”穆歆被笑得心头一跳,直接越出队列握住褚承泽的手,输入异能探测。

    还好,毒素不多,看来是真的很想对她笑。

    周围立即传来一片吸气声,太子殿下和宁远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林清焰脸色微变,旋即压下心底的异常。他也感觉到了,快走到穆祁麟身边,替好友把脉。

    “祁麟,吃药。”林清焰飞快地掏出一个瓷瓶,给自己和穆祁麟都倒了一颗药丸。

    穆祁麟莫名被喂药,刺激的口感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远郡主,你做什么!”

    一声尖利的声音,替众人问出了心底的话。

    穆歆听出那是陆笑卉的声音,眸底掠过寒意,毒性太强了。

    “问题出在哪里?”褚承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收敛笑容,正色问道。

    “暂时不能说,”穆歆压低了声音,“有没有办法,让我一个人去神坛上?”

    事出突然,穆歆也无法确定上面最靠近毒源的人,中毒会有多深。

    这玩意儿的气味完全被乱七八糟的香盖住了,穆歆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这种毒,可以放大人们心底的情绪。

    甚至在无形中,摧毁着理智,让人达到不管不顾的忘我境地。

    这种情况,非常像穆歆在末世中看到的,许多人沉溺致死的精神类毒品。

    别人发疯就算了,洪熙帝要是肆意妄为,后果就极为严重了。

    君无戏言,开口就是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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