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写带画地忙活了两个多时辰,穆歆才回到了明心居,留下穆祁麟担任执行穆府改造的重任。

    不过她还不打算休息,让南昼乔装打扮了一番,穆歆化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鬟,挎着小篮子从穆府后门出发。

    绕过数条巷子后,穆歆确定没人跟踪,从三层高的后墙跳进了卧龙寺。

    近日关于宁远郡主的命格到底是大凶还是大吉,在褚承泽的推动下,已经快闹成道家与佛门的大对决。

    而被穆歆特意从大佛寺请来压阵的了善方丈,再次表现出超高的佛学修养,在京城笃信道教的大环境下,硬是与车轮战的道长们辩得不相上下。

    今日刚与龙虎山远道而来的九问真人大战三百回合,不仅声音哑了,连脸都笑僵了。

    吃完远不如大佛寺精致的晚膳,了善方丈忧伤地沐浴焚香,准备做晚课。

    了善方丈自小被师父养大,到知天命的年纪,从未有过如此虔诚的时候。只求有朝一日,佛祖能听到他的心声,收了那妖女。

    “了善方丈清瘦不少,可是不适应京城的水土?”一道软糯温和的声音响起,却如梵钟在室内被撞击。

    了善方丈逃避似的紧闭双眼:“穆施主,老衲已经如约履行诺言。”

    穆歆:“方丈辛苦了,我只是听说你被围攻了,过来关心下。”

    “老衲才疏学浅,恐无力再招架。”了善方丈趁机提出辞行,“还需回到大佛寺潜心研究佛法。”

    “了善方丈何必自谦,”穆歆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润喉,“若非有所收敛,再来十个九问真人也不够看的。”

    真是热衷享受的大和尚,来京城都不忘带上心爱的顶级顾渚紫笋。

    了善睁开眼:“你又想干嘛?”

    穆歆莞尔一笑,指尖轻点茶案:“当初说会带你飞黄腾达,现在是时候了。”

    夜色转深,早已被人遗忘的东宫内,难得灯火通明。

    大周最尊贵的姐弟三人,四年后久违地坐在一张桌前,煮茶闲话,似是从未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惊变。

    大皇子褚承启今年二十有七,自八岁起,做了整整十五年万众瞩目的储君,又做了四年如履薄冰的废太子。

    然而与众人想象中不同,虽被软禁在东宫的方寸之地,褚承启的面貌却与颓废半点不沾边。

    此时他泡茶的悠然姿态,若非对面的姐弟二人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东宫,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皇姐,你是一回来就收拾了小弟一顿?”褚承启看着竭力变现冷酷的褚承泽,直觉小弟肯定是被长姐痛骂了一顿。

    “我还想收拾你呢!”长公主端起茶喝了一口,差点没泼出去,嫌弃地推到一边,“给你那么多银子,连像样的茶都喝不起了?”

    “此乃苦丁,有消炎解暑、清脾肺、活血脉之功效。”褚承启笑盈盈地将另一杯茶递给弟弟:“小弟,来尝尝。”

    褚承泽在亲大哥的期待眼神中,一饮而尽。

    苦,苦得舌根都发疼!

    看着一身靛青长袍的大哥,褚承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心里太苦无处发泄,才要自找苦吃。

    褚承启无法踏出东宫半步,却也不是真的眼盲耳聋。

    褚承泽这四年来做的事,说的话,他都在或主动或被动的情况下,了解得一清二楚。

    兄弟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十二月初七,母后忌日,那是洪熙帝唯一允许褚承启离开皇宫的日子。

    那时候褚承泽正被御史围剿,每日的大朝会都有人弹劾他性情暴戾,手段残忍。

    哪怕是皇宫内,都有不少宫女太监偷偷在私下议论,若是七皇子继位,必定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整个东宫都会被屠戮殆尽。

    褚承启的长子已经八岁,纵使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听到这些诛心之论,如何能不害怕。

    五岁的女儿不知从哪里听说七皇叔要把她嫁到北蛮去,连见都不敢见褚承泽,哭闹着拉住废太子妃不放。

    是以长公主好不容易从洪熙帝那里求来的恩典,最终也只有姐弟三人相聚。

    唯一庆幸的是,起码不用在其他人的监视之下对话。

    褚承启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慰开解的话,还想着若是褚承泽不听劝,他就要用特殊手段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曾想这次见面,褚承泽的状态比想象中好了太多。

    褚承启在看到弟弟的第一眼时,就没忍住笑了。

    褚承泽眉眼间的暴戾和偏执都不见了,却不是恢复为五年前那般天真无畏,而是带着沉静与坚定,像是璞玉绽放出光芒。

    “你夫人呢?”长公主很喜欢废太子妃,还想着叙叙旧。

    “她去哄阮儿睡了。”褚承启温声解释,想起方才的话题,“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愿与小七共度余生?”

    褚承泽冷不丁被茶呛得直咳嗽,满嘴都是苦味:“大哥,慎言。”

    “慎什么言?”长公主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打趣道,“少年慕艾,就是喜欢遮遮掩掩。”

    褚承泽语塞,他的口才纵然比褚承瑜强上一百个褚承安,面对长公主时,也只能转移话题。

    “文岳霖是怀虚道长背后之人,她今日预言两年内天下大乱。”

    长公主与废太子收敛起笑意,彼此对视一眼,正色听褚承泽分析如今的情况。

    离开穆府后,长公主就进宫与洪熙帝斗智斗勇,还未来得及了解文岳霖和怀虚道长的关系。

    四年前她离京时,怀虚道长还只是个初入钦天监的地方道士,在一众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中并不起眼。

    褚承泽与杨舒合复盘着文岳霖出现的种种场合,对照查到的隐秘联系,分析出一些眉目。

    排除虚张声势的部分,从已经被验证的事出发,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文岳霖或许真的能参透天道,看出天象的预示。

    这在上古传说中并不少见,南蛮的大巫和北蛮的萨满法师,都号称有这样的能力。

    至于为什么多年不显山露水,还要在文府被文胜泫和姨娘打压,大概是羽翼未丰,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杨舒合认为预知是一项很可怕的能力,也是最折磨人的能力。

    自然灾害不受人力控制的,看到便是看到,不会更改。

    在辽阔的天地间,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蝼蚁。无论大周朝最后是谁坐上皇位,甚至北蛮和大周同归于尽,都不会影响到下一年的春雨。

    但**不一样,怀虚道长哪怕给耶尔兰罩上破军转世的光环,他也会在韩离的愚弄下,跳脱出既定的路线。

    文岳霖让南昼转告的话,不只在威胁穆家,同样也在威胁褚承泽。

    不同的是,褚家的家事,就是天下事。

    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

    一位长公主,两任太子,无论身处什么状态,都有受命于天的使命感。

    绝不会,让大周陷入文岳霖所说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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